第二十章19(2 / 2)

“俺知道。明天还不知道要走多少路呢,都半夜了,快歇一会儿吧。”

也许该说的话都说了,也许累了,不一会儿李文翰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东方刚刚露出一丝晨曦李文翰就起来了,拿起扫帚就打扫院子,打扫完院子就急急忙忙地去挑水,直到把水缸挑的满满的又挑了了两桶才算拉倒。

赵金芳把饭做好后,给李文翰捡了两个馒头盛了一盘子炒的咸菜:“快趁热吃吧。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吃晌午饭,尽量多吃点。”

王振岭虽然很机灵,但是,出去这么长时间,离家又这么远,哪里的情况又一概不知,振岭媳妇的心哪能放得下,红日离开地皮刚一杆子高,就和王振岭到李文翰家来了。对李文翰说,振岭不管干啥都不如您稳当,又是个急性子直肠子,俺不放心,您可要多操点心照顾照顾他。

“放心吧,到那里就是干活,没有别的事,不会出事的。就是有点事,大叔能不管吗。也就半年的时间,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你们都尽管放心好了。”

“婶子,你看看,天大的事让俺大叔这么一说全都成了小事了!”

“你大叔就是这么个人,不管心里有多少事,面上就跟啥事也没有一样。话又说回来了,人一辈子哪有啥事也没有的时候,如果不把心放宽点,不等老死就先愁死了!再说了,他爷俩这几年哪一年不往外跑两趟,啥事都没有出过,放心吧,出民工是个苦差事,老天爷会照顾他爷俩的!”

“婶子,说实话,俺真后悔让他去!马上就要走了,说啥都晚了,去就去吧,但愿他爷俩顺顺当当得去,平平安安的回来!”

要走了,李文翰挨个地亲了亲五个儿子。

“爹,您啥时候回来啊?”李天明问道。

李天明说罢眼睛红了,和弟弟都凄惨惨地瞅着李文翰,李文翰不由得一阵心酸。

“爹是响应国家的号召去治理黄河,干得是大事。你们都是男孩子,长大了也会去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大工程的,应该高兴,不应该这样!到八月十五中秋节,爹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们买最好吃的月饼!爹不在家,你们都要听你奶奶和你娘的话,不要淘气。天明,爹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念书。放了学,要帮助你奶奶和你娘多干点活,看好你弟弟。”

“爹,您放心吧,俺会好好学习的,也会帮助俺奶奶和俺娘干活,看好俺弟弟的。”

出民工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事,可也不是经常有的事,何况李文翰和王振岭又是在特殊情况下接下出民工的差事的,不一会儿,杨占全、张忠良、王志刚、大成、冬子和一些社员就都来了。

“李大哥,我代表管理委员会谢谢你和振岭这么体贴管委会!希望你俩顺顺当当地完成任务,安安全全地回来!”杨占全说。

“文翰、振岭,工地上吃的住的条件肯定不如家里好,要多保重身体!别忘了给大家和家里回封信,省得大家惦记着。如果身体不适应哪里的水土,一定要告管委会,管委会在安排其他人替换你们!”张忠良说。

“大哥,俺啥也不说啥了,都是俺多嘴,让你俩扔下家里去那么远的地方,委屈你们了也辛苦你们了,请大哥原谅!”王志刚十分歉疚地说。

“大叔,振岭哥,你们放心,不管家里有啥事,俺哥几个都不会不管!祝大叔、大哥一路平安!”大成、冬子说。

街坊邻居也都说了一些送行和祝愿的话。

这么多人来给自己送行,让一向并不被人重视的李文翰和王振岭不由得有些激动,一个劲地说谢谢诸位乡亲。

赵金芳抱着小儿子和李老太太、李天明、二柱、三柱、四柱以及振岭媳妇和儿子大春,一直把李文翰和王振岭送到护城河的桥头,等到李文翰和王振岭进了城才回家。

在很早以前,金县县城的东南角有一座很大的寺院,人们都管它叫大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夷为平地,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广场,金县一些重大的活动都在大寺广场举行,欢送民工的会场就设在大寺广场。广场里临时搭了一个简单的主席台,上方挂着一幅巨大的欢送民工的横幅标语;两只秧歌队站着主席台的两旁,时刻准备着欢送民工队伍;挂在主席台两侧的大喇叭,不停地播放着欢快而又振奋人心的歌曲。一百多个民工,头扎毛巾胸带大红花,整整齐齐地站在主席台前,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辆小推车,虽然样式并不统一,但是,齐刷刷的也显得很有气势。四周都是送行的群众,黑压压地一片。自建国以来,还是第一次召开如此隆重的大会。

县政府的主要领导都参加了欢送会,县长代表县委、县政府讲完话后,锣鼓声、鞭炮声立刻响成了一片。秧歌队挥动着红色的彩绸扭起了大秧歌,两边的群众一边热情地鼓掌一边高喊向民工学习、向民工致敬的口号,锣鼓声和口号声震天响。

民工队的队长——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王向伟高举着“金县民工队”的大旗走在最前面,民工推着小推车紧随其后,一个个都雄赳赳气昂昂,那架势就像当年支前的队伍奔赴前线一样庄严威武,出了东城门就踏上了去往黄河工地的大道。

这次参加治理黄河大会战的民工,绝大部分都是第一次离开家,第一天还都喜气洋洋精神抖擞,到了第二天,忽然下起小雨来,有的民工由于没有带雨衣,个个浇得跟落汤鸡似的。小车子的轱辘上沾满了泥,推起来格外吃力。民工们举目一望,近不着村远不着店,想歇一歇吃点干粮都没个地方,只好硬着头皮朝前走。没多大会儿就都疲惫不堪,连话都懒得说了,有的人还十分烦躁地骂起来。

王振岭也萎靡不振闷闷不乐。李文翰问他咋的了,王振岭不好意思说想家了,只好含含糊糊地说没事。王振岭是个乐观的人,李文翰最了解他了,如果没有事是不会这样的。

“振岭,过去你从来没有这样过,你是惦记家了还是身体不舒服?”人往往都有这样的时候,虽然不是无缘无故的烦闷和闷闷不乐,但是,要问为什么,有的时候自己也说不清楚。再就是人人都有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隐私,有的时候则是说不出口,本人不说,永远是个谜。眼下王振岭就是这样,除了他自己,别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才萎靡不振的。

“俺也说不清楚,就是打不起精神来。”

“大叔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况。大凡出远门,刚开始都会这个样。那年,为了挣点钱,大叔一个人偷偷地去了唐山煤矿。那时候,大叔上面没有兄长和姐姐,下没有弟弟和妹妹,就孤身一人,你想想那是啥心情。没几天,心里突然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滋味,闹得心神不安。有心回来,可是,不挣钱还饥荒咋养活全家人?再难受再想家也得忍着。后来,你婶子知道了大叔去了唐山煤矿了,她不知道唐山在哪里,一路上边打听边走,走了好几天才到了唐山。到了唐山,又找了好几个采矿点才找到大叔,死活不让大叔下煤矿,大叔只好回来了。想想那几年,大叔过得是啥日子啊,就像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泥坑里一样,越挣扎越往下沉,如果泄了劲就沉下去了。一旦沉下去,就可能再也出不来了,只能苦苦挣扎!”

“大叔,也就是你能做到,城关村谁也做不到!”

“一个人一旦摊上这样的情况,你做得到也得做、做不到也得做!什么叫人生,朝思暮想的期盼、风雨雪霜的路、喜怒哀乐混杂在一起的生活,这就是上苍给像咱这样的人安排的人生!咱们都是多灾多难的命,不知道要走过多少沟沟坎坎的路和遭受多少折磨,才能过上祖祖辈辈都终生期盼的好日子。有什么办法呢,小车不到只管推,推到哪算哪。话又说回来了,人活的就是一口气一股子精神!大叔没有别的本事,就是有一股子不服输,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劲头!不相信有过不去的坎和过不去的河,始终朝着自己选定的方向走下去!这些年,大叔就是这样过来的!振岭,打起精神来,什么愁事就都没有了!”

“大叔,俺家的那些事您都清楚。那年,俺爹要到内蒙去贩卖马,结果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俺娘去找他,结果也没有回来。他们到底是死是活到现在也不清楚。要不是俺大爷和俺叔叔,恐怕俺也活不到今天。俺真不明白,都是人,为啥咱们的命咋比黄连都苦!”

“在解放以前,世上的路虽然很多,可是,像咱们这样的家庭,根本没有资格和本钱去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每一个穷苦的人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结果辛辛苦苦地干了一辈子也没有改变了,有的反而走进了死胡同或者绝路,了却了自己的一生。这些年,大叔是咋走过来的,你比谁都清楚。如今的社会,总算让咱们能安下心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大叔很知足。”

“现在社会好了,俺也很知足,放心吧大叔,俺没啥大事,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

“现在国家有困难,让咱们出民工去修黄河大坝咱能不去吗?这也是大叔答应去修大坝的原因。话又说回来了,这次出民工不仅离家远而且时间长,大叔和你一样惦记家。好在你大奶奶、你大婶子和侄媳妇能吃苦又都可以自立,孩子们也都十分皮实,咱才能放心地外出。命苦自由命苦的造化,他们不会有啥事的。”

“修黄河大坝是共产党在为老百姓造福,咱出点力是应该的,俺不后悔!俺之所以有想法有意见,杨占全在很多事情上处理不公,尤其是在让钱有利当会计上,很显然,他有不可告人的想法,俺担心他说话不算话;二是钱有利心术不正,是害群之马!他本来对您就恨之入骨,俺担心他利用您不在家机会,欺负和刁难俺大奶奶和俺婶子!”

“不用担心,有张忠良、大成、冬子他们,他想刁难她们恐怕没那么容易。来,不说那些了,大叔给你唱段京剧解解闷!”

李文翰说完润了润嗓子,就唱起了京剧。

“是谁这么高兴!出民工又不是过年和赶庙会,老婆孩子在家里还不知道咋闹心呢,他居然还有心思唱京剧,是傻子还是疯子!”一个民工心里很烦,没好气地说。

除了心烦的民工,其他所有的人都很好奇,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想看看唱京剧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看才发现,除了个子比一般人高大,其他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愁有屁用!一个个都死气沉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出殡的呢!”民工甲不同意民工乙的意见,也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听,就冲着李文翰喊道:“老乡,唱得好,再来一段!”

一时间群情振奋,都要求李文翰再唱一段。李文翰本来是想唱段京剧给王振岭解解闷,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喜欢,他虽然感到很高兴,但是,往日唱歌也好唱京剧也好,都是在田野里或者人少的地方随便喊两嗓子,还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正儿八经地唱过,大伙一喊,他反倒不好意思了。

“谢谢诸位!俺就会唱几段,唱的也不好,让大伙见笑了!”

“咱们都是泥腿子,又不是科班出身,能唱这样就不错了!大哥,再唱一段《铡美案》中包公唱得最精彩的那段!”

李文翰被大伙的热情感动了,就又唱了一段。随后整个车队都活跃起来,有唱京剧的、有唱评剧的、有唱吕剧的、还有唱民歌的,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喊着、说着、唱着。霎时间,人们似乎把所有的烦恼全都忘了,疲劳也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就连小车轮子的吱嘎吱嘎的响声,也好像琴声一样悠扬动听,不管是走路的还是在田间劳动的,都惊奇地看着这帮无忧无虑的生龙活虎般的民工。

金县的民工只知道黄河是中国最大、最长的一条河,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中国人的母亲河、让人感到无比自豪的河,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亲眼目睹过黄河的真是的面貌,不知道黄河到底什么样,等到了工地,把行李往工棚子里一扔,就都一窝蜂似地跑到黄河大堤上去了。

黄河大坝上微风习习。沐浴着明媚的春光,眺望着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的黄河,每一个人都十分激动和感慨万分。

“黄河多雄伟壮观啊!咱金县的小河和黄河比起来,连小河沟都算不上,真是天壤之别!”王振岭说。

“过去听人说,尽管黄河每隔三两年就发一次大水,造成庄稼三年不收,但是,收一年可以吃三年,可见黄河两岸的土地多么的肥沃!黄河既养育了中华民族,也时常给自己的子孙带来灾难,如果不是经常发大水,两岸的老百姓的生活该多富足多幸福啊!”李文翰也感慨地说。

第二天,民工们就投入到紧张的劳动中去了。站在大坝上左右一望彩旗飘飘,小推车就像织布的梭子一样上下来回跑。汗水顺着民工们的脸、脖子和后脊梁不停地往下淌,一个个似乎都不知道啥叫累啥叫苦,依然一车接一车地往大坝上推土。

在旧社会的时候,很多人都这么说:老百姓是天生的受穷的命干活的命,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是给统治们卖命来了。几千年来,一直生活在最底层,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生活,而如今,不仅翻了身成了国家的主人,还过上了幸福和有尊严的生活,还他们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心甘情愿地为社会主义建设流汗甚至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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