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5(2 / 2)

“这件事俺也想过,不过俺最担心的是谁当这个当家人。听说钱有利想当社长,钱老大阴险狡诈,他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想办法让钱有利当上社长。听说这几天他们正加紧活动,钱有利很有可能当上社长。咱们和钱家恩怨很深,他如果当了社长,他肯定会继续报复咱。如何报复咱,用什么方法报复咱,咱如何防备他都是一头雾水,不能不让人担心。如果别人当社长咱没啥说的,他要是当社长,咱就不入社了!”赵金芳说道。

“不如社问题就解决了,照样解决不了。钱老大退休后,钱有利一心想接他爹的班当城关村的老爷子,但是,始终没有做到。成立合作社为他提供了机会,开始打社长的主意。不过,合作社不是哪家哪个人的,他们钱家说了不算。而且社长是通过选举产生的,除了钱家的人,其他人没人能选他当社长!再说了,上级也不会让他这样的人当社长!即使副社长他也当不上。人们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该来的永远不会来,该来的谁也挡不住,着急没有用担心也没有用,静观其变吧。”

王振岭、大成、冬子和互助组的其他人,虽然对成立合作社也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可他们和李文翰一样,对别的都不太担心,就担心谁当社长。钱有利想当社长的想法传出来以后,王振岭、大成、冬子都坐不住了,就一起找李文翰来了。

“大叔,马上就要成立合作社了,全城关村好几百口子人以后的生活,是好是坏就看合作社能不能搞好了。合作社能不能搞好关键在社长,大伙不担心别的,就担心选社长选错人。杨占全是个什么样的人,适合不适合当社长,尽管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社长肯定非他莫属了。张忠良虽然是个好人,能当个副社长就不错了。现在钱有利一心想当社长,他是个啥德行的人您最清楚了,别说当社长、副社长,就是当一般的管委会成员都不够格!大叔,俺哥几个都没有当领导的本事。您就不一样了,论种地,您是庄稼院里的头把手!论人缘,除了钱家的人以外,谁不说您为人老实厚道是值得信赖的人!论领导能力,咱们互助组是城关村搞得最好的互助组,用不着咱自己说了!凭您威信,即使当不上社长,当个副社长是十拿九稳的!大伙想推举您代表咱们互助组当副社长,只要你同意,这事管保能成!”王振岭说道。

“你们哥几个说的,大叔也不是没想过。合作社搞好了,大叔是受益最大的一个;搞不好,也是受害最大的一个,大叔能不关心吗。说心里话,大叔不是不想为城关村的父老乡亲出把力,让大伙都过上好日子。话又说回来了,大叔自己能吃几碗干饭大叔自己清楚,大叔可以管好一个互助组,要管好一个合作社,恐怕有那个心没有那个力。大叔的脾气你们也知道,不干便罢,要干就干出个样来,绝不只图虚名占着茅房不拉屎,也绝不干没有把握的事!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大叔八口人,别的不说,光吃穿这两件事就够大叔忙活的了,哪还有精力去干别的。还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钱家和李家针尖对麦芒,别说让大叔当副社长,就是当一个管委会成员或者生产小组长,钱家也绝对不会答应,非想办法让大叔选不上不可!退一步说,就是选上了,他们能让大叔顺顺当当地干下去吗?如果杨占全能主起事来还好办,如果主不不起事来或者一屁股坐在钱家一边,大叔可就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了!到那时候,群众就是对他们有天大的意见能把他们怎么样?他们如果再在背后使坏往大叔身上抹黑——就像说你大婶子造谣那样,大叔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最后的结果就是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是,不仅白白地损害了自己的清白,还得弄得灰溜溜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让他们看笑话。大叔想来想去,与其以后干不下去了再辞职,还不如压根就不干。”

“大叔说的有道理,俺哥几个虽然不甘心也只能这样了。大叔,有件事俺到现在也弄不明白,解放都已经六七年了,为什么钱家人还能有恃无恐地胡作非为,而且还得心应手!”

“大叔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过后仔细想想也就逐渐明白了,像类似这样的事,国家也不是不想解决,也不是解决不了,新中国本来就一穷二白穷百废待兴,再加上抗美援朝又打了两三年的仗,仅让全国几亿人口吃饱饭都比登天还要难。何况仅仅六七年的功夫,就把中国搞到现在这个样,已经前所未有极其不容易了!急需解决的事情何止千件万件,历朝历代都没有解决了,新中国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所有的问题全都解决了。饭得一口一口地吃,事情得一件一件地办,而且还要分轻重缓急,不能胡子眉毛一起抓。再说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只有走正路办正事的人才能走得稳走的远,不走正路不办正事,即使得逞了也只能是昙花一现,最终咋上去的最后还得咋下来。大叔相信,不管钱有利在合作社里当多大的官,他所面对的不是几个人,而是全城关村的人。所以,损害的不是那一个那几个人的利益,而是全城关村所有人的利益,不仅大伙不会听之任之,上级也不会坐视不管。”

王振岭、大成和冬子几个人听了李文翰这一番话都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秋天的天气格外明朗和清新,这天更是格外的好,李文翰吃完早饭背上粪筐就悠然自得地走了。野外,天高云淡,三两行大雁不声不响地朝南飞去,一群鸽子在飞来飞去的找食吃,除了不远处有一个人在放羊,空旷的田野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了。

李文翰望着远处的田地和蓝天心想:用不多久就成立合作社了,这天这地,就都是合作社的天合作社的地了。合作社人多力量大,只要大伙都齐心协力的干,即使闹点灾也出不了大问题。用不了三年五载,老百姓的生活就会变个样,就会一年比一年好。想到未来,想到离过好日子的希望不远了,李文翰顿时觉得浑身是劲,一高兴就又唱起了流行歌曲和京剧。还不到中午,李文翰就走遍了连接各村的路,拾了满满一筐粪。

城关村的西边有一块空地,在天气好又不忙的时候,人们就聚集在空地上饶有兴致地唠家常。要成立合作社了,对合作社的各种各样地猜测和疑虑,自然就成了最热门的话题。又恰逢农闲季节,爱唠嗑的人也好不爱唠嗑的人也好,都吃了饭放下碗就往村口跑,恐怕漏掉了有关合作社的新消息。

这天来的人特别多,对于成立合作社的利弊,不仅各自有各自的看法,而且,因为看法不一致还互不相让,争的脸红脖子粗。结果,很多事情都没有弄出子丑寅卯来,最后不了了之。正当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李文翰唱着最流行的也是他最喜欢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军歌回来了,有些人下意识地看了看李文翰。

“不用看,一准是李文翰。”张老汉说。

“你们说怪不怪,李文翰一年四季撂下耙子就是扫帚,除了晚上睡觉,白天从来没有看见他闲着过,他是不是有干活的瘾啊!”王老汉说。

“谁不知道好吃不如饺子、好受不如倒着。可他李文翰能和别人比吗?他人口多不说还都老的老小的小,五个儿子就像一窝小燕子,个个都张着嘴等食吃,别说吃好的穿好的,就是吃糠咽菜穿麻袋片子也得不少钱啊!你说,除了一门心思多打点粮食多挣点钱,那有闲心想别的!更别说和咱们坐在这一起唠嗑扯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几年他有多难啊,搁在一般人身上早就压垮了,早穷的连裤子都穿不上了!可他呢,竟然熬过来了,你说邪门不邪门?再看看现在,别的不说,就拿人家全家的穿戴来说吧,衣裳几乎没有不打补丁的,可是,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衣服都那么合体那么干净!你再看看他那几个孩子,不仅个个都像小虎崽子似的结实,而且有聪明又伶俐,真不知道李文翰夫妇是咋过日子的、是咋伺候孩子的,哪来的那么大的精神头!现在,李文翰虽说不是咱村最富裕的,可也不是下等户了!”张老汉说。

紧接着人们就都议论起来:

“这才哪到哪,人家的好日子是耗子拉木锨——大头还在后面呢!再过十年八年的,城关村有几个能赶上他的!”

“李文翰那几年虽然多灾多难,可他运气好,庄稼长得好不说,干啥都挣钱!也许是命里注定吧!”

“都说一辈子是好是坏都是命里注定的,依俺看也不一定,李文翰那几年灾难一个接一个,哪一次的灾难不是要命的灾难!要是搁在一般人身上早就压垮了,不垮也得扒层皮!而李文翰都过来了。这说明啥,李文翰不是靠运气走过来的,而是靠出大力熬过来的!是靠自己的双手靠勤俭持家过日子换来的!俺相信好人有好报,李文翰是个难得的好人,他应该有好报!”

“你说的没错,李文翰是挣了不少钱,可是,他吃得苦咱们谁吃得了?他那过日子的心劲谁能比得了?不是老天爷照顾他,是天道酬勤,是情理中的事!是理所当然的事!还有一点不知道诸位注意没有注意,常言道外面有一个搂钱的耙子,家里还得有一个能装钱的匣子。你看看人家赵金芳,不仅是个能装钱的匣子,还是个搂钱的耙子!精打细算从来不乱花一分钱不说,干起活来还不要命。咱城关村能赶上她不多!还有老太太,岁数也不算小了,那几年和儿媳妇一起织布做衣服卖也没少挣钱,虽然穿的吃的不如别家的老太太,但是,从来没有听见她说过一句抱屈的话,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依俺看,他们的心劲也不是光为了你们说的那些。”

“人一辈子三件大事:置地、盖房子、给孩子说媳妇,除了这三件大事,还有啥事?”

“要说具体点俺也说不好。别看李文翰平时不言不语,他可不是只顾眼前的人!不像咱们,一辈子就是为了三亩地一头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两口子比咱们看得远,心劲也比咱大得多!”

“那到底为了啥啊?”

“他两口子不仅想把眼前的日子过好,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彻底改变儿孙的命运!”

“你说的可真够悬乎的,怎么改变命运?命运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吗!”

“怎么改变不了?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他两口子再苦再难也供孩子念书,为什么这样还用说嘛!”

众人都点了点头。不一会李文翰就到跟前了。

“文翰,你整天价不是干这就是干那,难道就不知道累?就不能歇两天?”张老汉问道。

“除了家务活也就十来亩地,再忙活能累哪去。也许俺天生就是干活的命,闲不住。如果不干点活,浑身都不自在不说,还总觉着缺点什么似的。再说了,俺这么一大家子人,也容不得俺偷懒。何况,一天偷懒能毁了一年,偷懒一年一生都不得闲。”

“你说的俺都理解,不过,要是之前这么干俺不觉得奇怪,你现在还这么干俺就不理解了。”

“不理解,有啥不理解的?”

“谁都是无利不起早,马上就要成立农业合作了,一旦地都归了合作社,还要粪干啥,留着没有用,给合作社吧白干了,何苦呢!你不趁这会儿没事好好歇歇,不是太傻了吗!”王老汉说。

“成立合作社的事俺也听说了。常言道,庄家一朵花全靠肥当家。不管是单干还是互助组、合作社,要想多打粮食都离不开肥,不管拾多少粪都瞎不了。如果合作社要就给合作社,合作社给报酬俺就接着,不给就算了。这些粪都是自己捡的也不是花钱买的,要说吃亏也就是白费了点力气。反正力气也攒不下,也没啥可惜的。何况合作社也不一定白要你的。再说了,合作社打得粮多了也有自己一份,也算没有白干。待着也是待着,天气这么好,出来检点粪就当散心了。”

“你说的也没有错。有一件事俺想听听你的想法,俺也是土埋半截子的人了,自打懂事那天起,一直是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各自种各自的地,井水不犯河水。成立合作社以后,地也好农具也好都归大堆了,下一步到底咋干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干好也不好说,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

“刚开始俺也想不通,总觉得互助组刚成立两年,都刚刚顺过手来,不是挺好的吗干嘛又要成立合作社。后来又一想,咱们庄户人家最大的心愿是啥?不就是能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吗,这一家一户的生产方式已经多少辈子了,但是,有几家富了?互助组虽然解决了一些人有地没有生产工具和牲畜的问题,但是,依然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合作社比互助组大,人多力量大,很多过去办不了的事不用再犯愁了,合作社全都能办了。合作社就像互助组一样,只要大伙都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搞生产,还怕没好日子过!”

“你就这么有信心?”

“一个人要是自己有主心骨就有信心。俺和大伙一样是个农民,虽然自己没有主心骨和信心,可共产党和毛主席有主心骨和信心啊,共产党和毛主席就是俺的主心骨和信心,所以俺没啥可担心的。大伙再想想,解放前共产党、毛主席为咱老百姓打江山吃了多少苦牺牲了多少人不用俺说大家也都知道。抗美援朝,毛主席把自己的儿子都送到前线去了,后来牺牲在朝鲜了,毛主席能坑咱妈!新中国成立以后党中央和毛主席啥事不为咱们老百姓着想?成立合作社既然是党中央和毛主席提倡的,肯定对咱们老百姓有好处,有啥可担心的!”

“文翰,你说的没错,俺也相信共产党和毛主席。不过,自古以来,事情干的好坏,日过的好坏,不在天也不在地全在人。合作社虽然好,如果选不好当家人,还指不定啥样呢。现在八字环没有一撇呢,等四脚都落地了再干也不迟,稀里胡涂地傻干会吃亏的。”

“俺和大伙一样,刚开始也有很多顾虑,担心经虽然好,就怕被歪嘴和尚念歪了。话又说回来了,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合作社是大家的,上有上级掌舵下有社员看着,不管是谁,想搞歪门邪道也没那么容易。再说了,成立合作社是件大事,不管哪方面的事,上级都会安排好的,不用咱操心。”

“文翰,你是咋打算的?”

“俺想好了,只要允许俺入社俺就入。”

李文翰说完走了。在场的人大多数都同意李文翰的观点。有些人虽然没说啥,可从他们的脸上不难看出,他们并不完全赞成李文翰的说法,心里还是犹犹豫豫地拿不定主意。

“李文翰真是一脚踢出一个屁来,又赶当上了!”王老汉瞅着李文翰说。

“啥赶当上了?”张老汉不解地问。

“前几年的事就不说了,咱就说说眼前的吧,这两年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起五更爬半夜拼命的干,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好不容把农具置办全了,一旦成立了合作社就全归大堆了,那可是他的全部家底啊,搁到谁身上谁都得闹心,不是赶当上了是啥!他那个互助组也一年比一年红火,小日子是一年一个样!成立合作社以后呢?合作社能不能搞好先放一边不说,就说说有人想当社长吧,李文翰和他水火不相容,他能放过李文翰吗?不但不会放过李文翰,恐怕比过去还要厉害!”

在场的都明白王老汉说的是谁,只是都不敢挑明了罢了。

“都说老天爷左右着人的命运,其实不是,是社会左右着人的命运!这么多年了,李文翰都没有跳出倒霉的圈子,解放后刚好了点,咋又要跳回去了,到底是因为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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