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1(1 / 2)

第12章

往日,李老太太都是领着孙子在院子里玩耍,从来不到外面去。孙子也都很听话,也从来不嚷嚷着去外面玩。这天李老太太和往常一样,在自家院子里纳鞋底,二柱哥三个也和往常一样跑来跑去的玩耍。也许是该有一劫吧,不知为什么哥三个在院子里玩腻了,要到外面去玩。李老太太也觉着有点闷得慌就答应了。说来也巧,李老太太拿着马扎来到大门外刚坐下,钱老太太就从城里出来了。

钱老太太一看李老太太在门口坐着,爱显摆的老毛病又犯了,跑到李老太太跟前十分诡秘地对李老太太说:“你看你,别人都急得跟火上了房似的,你倒好,还四平八稳地纳鞋底呢!”

李老太太打心眼里讨厌钱老太太,便有一搭无一搭不冷不热地说:“别人急不急是他们自己的事,跟俺没关系,用不着俺操心。”

“别人的事你用不着操心,你自己的事你总不能不上心吧?俺本来想到城里逛逛散散心,没想到碰上一件天大的事,就赶快回来了!你也不去逛街,你肯定不知道是什么事!”

“俺能和你一样吗,俺只知道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没有闲心逛街。再说了,俺也不喜欢逛街。什么大事小事,都不是该俺管的事,俺操那心干嘛。”

“俺本来想和你说一件正经事,你倒好,把俺的好心当驴肝肺,怎么难听怎么说!好了,俺不跟你计较,就直接对你说吧,国家又有新政策了,新政策对外还没有说!”

李老太太虽然不知道有啥新政策,但是,也不想问。心想: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谁知道你又要耍什么鬼心眼子。

“不管啥政策,国家早晚都得告诉老百姓,干嘛闲着没事去瞎打听。何况,无论啥政策,也不是给俺自己定的,别人咋办俺咋办,有啥好担心的。”

“唉,不是俺说你,有些国家大事是用不着老百姓管,可是,有些事关系到自家以后的生活,谁不关心谁吃亏,吃大亏!话又说回来了,这也怪不得你,像你们这样的人,上哪知道国家的大事去!”

“你是工商联副主席的老婆,俺是平民百姓,能和你一样吗。再说了,国家大事自有国家管。不管啥事,国家都替老百姓想好了,老百姓只管安下心来过日子好了,用不着俺瞎操心。”

“不跟你啰嗦了,告诉你吧,国家要对棉花和棉布实行统购统销了!”

“俺不知道啥叫统购统销,既然国家要施行统购统销尽管施行好了,国家咋说俺就咋办,有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你要是知道啥叫统购统销,非把你吓一大跳不可!”

钱老太太把钱老大的话重复了一遍。

“种棉花就是卖的,卖给谁都一样。至于买,买谁的都是买,国家统一销售那就买国家的好了,有啥不好的。何况国家不骗人,不会像有些商人似的今天一个价明天一个价,闹得人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俺倒觉着国家实行统购统销对老百姓有好处,是好事。”

“有些事俺还没给你说完呢,将来要凭票买棉花和布了,给你多少票你只能扯多少布,想多扯一寸布也不行!你知道一个人给多少布票吗?如果给的布票不够穿的也不够盖的咋办?这么大的事,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你们家人口多,你可不能拿着这事当儿戏!听人劝吃饱饭,趁现在还随便买,赶快多扯点布存起来吧!不然的话,将来一旦有穿的没有盖的、有盖的没有穿的就傻眼了,再后悔就晚了!”

“解放这么多年了,国家从来没有做过坑害老百姓的事,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和难为老百姓的事,俺不相信国家会让老百姓没有穿的没有盖的,所以俺啥都不担心。”

“你呀你,你真是个死脑筋,俺说了大半天了你咋还没转过弯来呢!你也不好好寻思寻思,凭票买布是啥意思?不就是限制你多买吗!既然限制,能给你多了吗!够不够用就那么多,实在不够用,你自己去想办法好了谁管你!实话对你说吧,俺刚从城里回来,不少人都在抢着买布呢,信不信有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钱老太太一看李老太太就是不开窍,似乎也不爱搭理自己,把嘴一噘走了。还一边走一边嘟囔:“不知好赖的东西,你以为我愿意告诉你啊!将来你没穿的与老娘有啥关系?老娘照样活得又舒服又开心!唉,也真是的,也不知道今天犯什么邪了,让老头子呲打了一顿不说,还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这不是犯贱吗,活该!”

钱老太太没有走多远又碰上了几个老太太,又把钱老大说的话对几个老太太说了一遍。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把几个老太太说活了,几个人叽叽咕咕地合计了半天,回家取了钱就急急忙忙地朝城里跑。当来到李老太太跟前时又都七嘴八舌地把李老太太劝了一番。

李老太太一看其他几个老太太都进城买布去了,有点沉不住气了。心想:管他是真是假呢,反正早晚都得买布,买点也没啥坏处。对二柱说:“二柱,和弟弟都到院子里去玩,好好看着你弟弟,奶奶有点事要进城一趟,—会儿就回来。”

李老太太说完进了屋,打开柜子拿了点钱就急急忙忙地进了城,到了布行一看,还真有不少人在争先恐后地买布。不过,大都买好的,买次布的没几个人。李老太太掂量了掂量手中的钱,只能买十几尺次布,买完布就匆匆忙忙地往回走。

李老太太刚走不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派出所的人来了,买布的人都愣住了,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有人喊道还不赶快跑,让派出所的人抓住了就麻烦了。虽然买布的人不知道是什么麻烦,但是,肯定不是好事,这才都如梦初醒立刻四散而逃。年青的和那些腿脚比较麻利的人转眼就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城关村的几个老太太也吓得赶紧往回跑,不过,没有跑出去多远就被城关派出所的所长和两个年轻的民警撵上了。

“你们是哪个村的?”所长声色俱厉地问。

几个老太太吓得浑身打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说是哪个村的也可以,我问你们,为什么抢购棉布?”

“俺…俺…”几个老太太都大眼瞪小眼地傻了,磕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说清楚点!如果不说,就都跟我上派出所去!”

所长一边恐吓一边推着几个老太太往派出所走。几个老太太虽然不知道派出所是多大的衙门口,但是,知道不是请人吃饭的地方,去那里的人大多数都是犯了毛病的人,说什么也不去,和公安人员撕扯起来。

这时的钱老太太头脑还算清醒,她马上想起了老头子说过的话,立刻意识到有麻烦了,不由得心惊肉跳。如果再这样下去,非被所长弄到派出所去不可。到了派出所,所长再打破砂锅“璺”到底,几个老太太肯定得把自己供出来,弄不好自己就得去蹲笆篱子。钱老太太虽然不知道笆篱子什么样,可听人说过,那地方关押的都是坏人和犯了法的人,有的还是犯了死罪的人。自己要是进了笆篱子,丢人不说,如果老头子为了这件事丢了官,二儿子又不成器,城关村的人谁还拿自己当人?如果再把济南的儿子扯进来,钱家就彻底的完蛋了,那些和钱家有怨恨的人,还不把自己踩死碾死啊!钱老太太急得就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蒙头转向,一个劲地在心里念叨咋办啊咋办啊。情急之下忽然想到了老天爷,赶紧在心里暗暗地说:老天爷,求求你了,赶快救救俺吧!你要是救了俺,就等于救了俺全家,就是俺全家的再生父母,俺一辈子都忘不了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过后,让俺家老头子杀猪宰羊,给您老人家上三天供谢恩!您要是不救俺,俺只能一头撞死了!”

钱老太太并不知道老天爷救不救自己,又有点蒙了,忽然眼前一亮:“真是该死了,自己的老头子是什么主席,老头子的面子有多大啊,他出来说句话,别说派出所所长,就是公安局长也得给他面子,得赶快找人给老头子送信去!”

钱太太睁大两只眼睛,晃着脑袋前后左右瞅了半天,看热闹的人虽然很多,可一个认识的也没有,霎时间脑袋涨得比柳罐还大,又在心里骂起来:“平时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见钱家的人,今天是咋地了,连个能送信儿的孩子也没有,都死哪去了!”

所长一看老太太都不走,只好又问一个姓张的老太太为什么抢购棉布。张老太太一看躲不过去了,哆哆嗦嗦地说:“俺听别人说以后要凭票买棉布了,现在很多人都在买棉布,去晚了就没有了,俺这才跑来买了几尺布。”

“听谁说的,都是咋说的,都一一说清楚!”

张老太太不知所措地瞅了瞅钱老太太。所长一看张老太太瞅钱老太太,就立刻明白了,斩钉截铁地问钱老太太是不是你造得谣言。

“不是俺说的,俺…俺…俺没有造谣。”钱老太太的脸先有黄色变成红色,转眼又变成紫茄子色了,结结巴巴地不知道咋说好了。

“不是你说的她为什么瞅你!我不怕你不承认,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不管是谁说的,也不关谁抢购棉布,都是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和社会秩序的反革命行为!老实交代是唯一出路!如果还能揭发其他的造谣分子,有立功的表现,可以从宽处理!要是不老实交待,起码要蹲三年监狱!”

所长一说起码要蹲三年大牢,钱老太太的脑袋嗡的一下子差一点昏过去,不由得埋怨道:“都怨你该死的老头子!你要是不让俺买布哪会有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你这会儿跑哪个犄角旮旯里眯着去了,你要是再不来,俺就被公安局的带走了!”

“你想啥呢!你以为不吱声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到底承认不承认!不承认现在就跟我去派出所!”所长又厉声厉色地问道。

“俺说了不是俺说的,俺也是听别人说的。”

“你听谁说的!”

钱老太太突然想起了李老太太:“咋突然变得跟傻子似的,笨得还不如猪灵巧呢!什么听这个说的听那个说的,把事情往她身上一推不就完事了。如果她也来买布了就更好了,这贴膏药就十拿九稳地贴在她身上了!”

钱老太太想知道李老太太来没来买布,就又四下里踅摸起来,结果没有发现李老太太,又暗自说:“管她来没来买布呢,就说听她说的!反正只有俺两个,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要咬住她不放,她肯定得蒙了,吓的都说不出话来,只好当替死鬼。又一想,如果其他老娘们出来替她说话咋办?不可能,没有人敢为她作证,她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钱老太太想到这里虽然还不是十分有底,但是,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俺是听俺村里的李老太太说的。”

“她是咋说的?”

钱老太太把自己对李老太太说的话反过来重复了一遍。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撒谎,就是陷害别人,要罪加一等!”

“俺哪敢撒谎啊!你看你,俺不说你逼着俺说,俺说了你又不信,你到底想让俺咋的?要不你把俺关起来好了!”钱老太太胆子忽然大了起来,说话不但不害怕了,还以攻为守了。

“那好吧,你领着我去找她!”

李老太太回到家把布放好后刚从屋里出来,钱老太太就领着派出所长和另外几个老太太在一起进了院,后面还跟着一大帮看热闹的人。所长知道从屋里出来的老太太就是李老太太,走过去问道你是李老太太吧。

李老太太虽然不知道来的认识所长,但是知道市公安局的人,公安局的人到自己来还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何况又来了一大帮人,他们都到自己家干什么来了?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头,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十分茫然和疑惑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对别人说过,棉布和棉花要统购统销了,以后买棉花和布要凭布票了,不能随便买了!”

李老太太一看所长的面孔就像就像阎王爷一样恶狠狠的,而且说话也咄咄逼人,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不仅出事了,而且还不是小事,已经有人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了。

“俺没有说,谁说俺说的?”

“你没有说,你是不是想要证人?”所长转过身去对钱老太太说:“你再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钱老太太毕竟做贼心虚,吭吭哧哧地又把对所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老太太,你还有啥可说的!”所长既严厉又有几分得意地说。

李老太太明白了,原来是钱老太太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了,立刻火了。

“所长,她胡说八道!俺压根就不知道啥叫统购统销和凭票购买棉布的事!他说的话都是她对俺说的话!一看出事了,就反咬一口,把她说的话按到了俺的头上,丧良心简直丧到家了!”李老太太指着其他几个老太太说:“你不信可以问问她们!”

钱老太太立刻蒙了,愣了半天才清醒过来,心想: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了,豁出去了。

“问她们那些话也是你对俺说的!你敢做不敢当,把脏水往俺身上泼,是你丧良心!”

“你咋说瞎话一点也不脸红呢!俺问你,谁看见俺对你说了!谁听见俺对你说了!”李老太太又指着其他老太太说:“她们也是你撺弄去的,你不敢承认也就罢了,干嘛栽赃陷害俺!你看俺好欺负是不是!俺敢对天发誓,谁说的谁不得好死!你敢对天发誓吗!”

“发誓就发誓!”钱老太太的话还没出口就立刻害怕了,心想:千万不能发誓,老天爷可不管你是谁,万一让老天爷听见了自己可就完了。立刻改口说:“你以为你发誓所长就相信你了!你这是用封建迷信迷惑公安的同志!”又对所长说:“所长,她一贯胡搅蛮缠,你是国家干部千万不要听她的,你要是听她的俺可就冤枉死了!”

所长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把造谣的人查出来,没想到两个老太太都不承认,怒火一下子就窜到了脑门上。

“你俩都死不承认互相推脱,就认为我没办法了对不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俩肯定有一个是造谣者,等我差清楚了,罪加一等!”所长问其她老太太:“你们说,你们是听谁说的?”

几个老太太心里都清楚李老太太是冤枉的,但是,由于惧怕钱家只好默不做声。

自打金县解放到如今,城关村还没有发生过这么打得惊天动地的事情,派出所的人带着几个老太太——尤其是钱老太太一进李家的大门,城关村就像发生了地震一样立刻地动山摇,一传十十传百转眼间就传遍了全城关村,一些好事好奇的人都忙不迭地往李家跑,不到一袋烟的工夫,李家院里院外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钱有财和钱有利不仅爱看热闹,更喜欢看别人的笑话,一旦听说哪里有什么事了,饭都顾不上吃,扔下饭碗就颠颠地往那里跑。尤其是李家发生了事情,尤其是发生不幸的事,不仅要弄明白,还要添油加醋满村子宣传一番,不弄得家喻户晓不算完。正当李老太太和钱老太太掰扯的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钱有财慢条斯理地从自家大门里走了出来,站在门一看,李家门前站满了人,直觉告诉他李家出事了,立刻高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赶紧屁颠屁颠地朝李家跑,到了大门口把其他人往一边一扒拉就进了院。一看,钱老太太正在和李老太太争吵,赶紧问旁边的人咋回事,旁边的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钱有财再一看,虽然所长不相信李老太太说的话,但是,李老太太说话理直气壮,而钱老太太则颠三倒四说不清道不明,刚才那股子高兴劲一下子全跑得无影无踪了,转身就慌里慌张地往钱有利家跑。

钱有利正美滋滋地坐在桌子旁喝茶水,钱有财一进屋门就大喊二哥不好了,出事了。钱有利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站起来问出啥事了。钱有财把在李家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钱有利。

“你快去看看吧,弄不好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你看看你大娘,吃饱了没事不在家里老实地待着,净出去惹事!这回好了,一下子闯了这么大的一个祸,看她还作不作!”钱有利转念一想立刻又高兴起来:“你别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是能把屎盆子扣在李老太太头上,李家这回不是掉到泥坑里了,而是掉进粪坑里了!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娘你可要挺住啊,千万不能承认!你要是承认了,全家人都得跟着你吃瓜落,弄不好俺爹的乌纱帽就丢了!俺哥虽然不至于丢乌纱帽,但是,也难免受连累,要想升官,比登天还难!”

钱有利想到这里撒腿就往外跑,跑了没几步就迎头碰上了钱老二。钱老二问道有利干嘛慌慌张张的。钱有利说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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