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2 / 2）

“二哥，别生气了，如果不是在场的人多，他李文翰干和咱对着干嘛？谁还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不用他李文翰穷嘚瑟，他天天在咱眼皮子底下，收拾他的机会有的是，还怕报不了这一箭之仇！不过，以后千万不能和他面对面地来，要在背后下手，让他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俺就闹不明白了，本来想到集上散散心，咋他妈地鬼使神差地碰上李文翰了，不但没有散了心，还他妈的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灰吐鲁的！二哥弄不明白了，为什么今天这么倒霉呢！”钱有利摇头晃脑地琢磨了半天说道：“今天一大早就惹了一肚子气，谁都不怪，都是有成这个扫帚星妨的！”

钱有利走后，老汉看着满地的伤痕累累的杏流着泪说，作孽啊，伤天害理是要遭报应的。

“老人家，别生气了，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别气坏了身子。”

“小伙子，要不是为了把杏卖了变点钱买点零用的东西，俺哪来的心思赶集啊！唉，俺咋这么倒霉啊，难道老天爷也不可怜穷人！眼睁睁地看着穷人被人欺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俺就不明白了，为啥越怕摊上事，咋就越摊上事啊！谁来救救咱们穷人啊！穷人啥时候才能翻身啊！”

“老人家，放心吧，物极必反，离改朝换代不远了！以后还难免遇到不顺心的事，一定要想开点，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唉，俺已经是土埋半截子的人了，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这种没有天理良心的事了，都已经麻木了，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倒是你为了俺把钱家得罪了，俺心里不安啊！”

“老人家，俺没伤着骨头也没伤着肉，您不必在意。至于钱家，这些年他们没少欺负俺们家，即使没有这件事，他们也不会放过俺，也会在别的事上找俺的别扭，俺们两家早晚会彻底较量一番！不过，别看他们人多，俺不怕他们！大爷，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到集上卖杏，家里生活一定很困难，剩下的杏也卖不几个钱了，俺带的钱买了扁担后就剩这些了，这点钱也不好干啥，就算俺的一点心意吧。”李文翰把兜里的钱全都给了老汉。

“小伙子，你的心意俺领了，俺无论如何也不能要你的钱！”

“天下的穷人是一家，穷不帮穷谁帮穷，拿着吧。”

其他几个人也都给老汉了一点钱。

“谢谢你们！老天爷不会亏待好人的，你们都会有好报的！”老汉激动地说。

一遇到灾祸，人们说的最多的话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但是，尽管都这么说，有人相信也有人不相信。不管相信不相信，这两句话对李家来说确是千真万确的，转眼又一场灾祸从天而降。

这天，赵金芳和婆婆在地里拾棉花，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在地头上高高兴兴地跑来跑去地玩耍。忽然，一架飞机呼啸着从远处飞来。一群惊慌失措的人，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喊一边哭朝着孩子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两个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得大哭，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金芳和李老太太都大吃一惊，疯了似地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快到娘和奶奶这里来。两个人一连摔了几个跟头，衣服和手也都刮破了。

不等赵金芳和李老太太跑到孩子跟前，飞机很快就飞到了眼前，冲着人群就是一阵疯狂地扫射。赵金芳和李老太太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和其他十几个人晃了晃倒下了。婆媳俩都傻了，李老太太浑身发软，身子一歪就坐到了地上，想站起来，挣扎了好几次也没有站起来。赵金芳跑到孩子跟前，抱起浑身是血的儿子和姑娘就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

在两个儿子和老伴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老汉虽然也曾心灰意冷过，可是，改变李家命运的念头依然放不下，并且暗暗地努力着奋斗着。还时不时地偷偷地祈祷，希望苍天看在李家祖祖辈辈都安分守己积德行善的份上，给李家一个安康富裕的生活。让李老汉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苍天不但没有保护李家，反而让孙子和孙女又都死于非命，让李老汉再一次陷入绝望之中。

不光李老汉，李老太太和李文翰夫妇也都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李家的生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残酷的苦难，不仅躲不过去，而且还犹如紧箍咒一样，越挣扎就箍得越紧。三个人都万分迷茫，无论怎么想都弄不明白，不仅命运对李家如此残酷，而且，苍天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丁点怜悯之心都没有，眼看着李家在悲惨的漩涡里苦苦挣扎见死不救，难道李家命该如此。

两个天真的孩子死了以后，李家人的脸上除了痛苦没有一丝笑容，村里村外也再也听不见他们的笑声了。

不管发生什么养的事情，人们生活的脚步都不会停下来，一如既往地按照古训和自己的愿望继续追求自己的期盼。

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对中国影响最深的传统的思想。都说民以为食为天，而在人么得思想观念里宁肯无衣无食，也不能无后。自从孙子和孙女死后，后继无人就成了李老汉最大的心病。尤其当想到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来日方长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用不多久就是日薄西山的时候，“无后”的忧虑让他坐卧不安。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奢望了，唯一的奢望就是期盼苍天开恩，让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能看到李家的继承人，哪怕一个也好。

李老太太的心情和李老汉一样，也是朝思暮想天天盼着儿媳妇早一点怀孕，给自己再生个孙子。并发誓，等有了孙子，一定形影不离地亲自看着守着，决不让孙子再出半点差池，直到长大成人。

也许是李家的苦难和真诚感动了上苍，不久赵金芳又怀孕了。虽然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是，对李家来说已是喜出望外了，脸上又有了笑容。

人们所期盼的东西无疑是最美好的东西，当期盼一天天临近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沉浸在喜悦之中。其实也不完全都如此，有些人的喜悦无偶无虑的喜悦，而有些人的喜悦中往往掺杂着种种忧虑，甚至是恐惧。李老汉就这样，高兴之中也掺杂着这样和那样的不安。这天，李老汉和老伴坐在屋里又唠起了儿媳妇生男生女的事。

“文翰她娘，人不孝无后为大。自从孙子和孙女死后，一想到后继无人，俺这心里就打碎了的五味瓶一样说不上是啥滋味，俺已经是土埋半截子的人了，说不上那天就走了，俺不担心别的，担心看不到后人，所以一直寝食难安。幸好，老天爷开恩，文翰家又怀孕了，不管是男是女，在俺离开人世之前总算可以看到第三代人了，俺心里这才好些。”

“俺也是朝思暮想，天天地盼着儿媳妇能给咱再生个孙子。如果老天爷能随了俺的心愿，俺一定给老天爷三拜九叩磕九个响头！并且从孩子生下来那天起，俺就形影不离地看着孩子守着孩子，决不让孙子再出半点差错！”

“小的时候总嫌日头走的太慢了，希望日头快一点转。等到老了却又觉着日头转的太快了，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呢一年就过去了。这些日子俺又觉着时间过得太慢了，慢的让人心烦。”

“其实，天还是那个天，日头也还是那个日头，早上升起来晚上落下去，日出日落就是一天，从来没有快过，也没有慢过。人心里之所以有这样那样的感觉，都是因为心里有事。这段时间你心里之所以不安生，就是因为你急着抱孙子，又担心这期间会出什么差错，所以才心神不定。唉，俺这些日子和你一样，天天盼着媳妇早一点把孙子平安的生下来，恨不得明天就能抱上孙子。再就是整天琢磨孙子长得俊不俊，所以，也总嫌日头走得太慢啦。其实心里明镜似得，不管你咋想咋盼，老天爷是不会理会你的，再着急也得耐心地等待。”

“很多事情明明知道是啥结果还偏偏地放不下，俺现在不担心别的，担心这段时间发生意外，最担心的是日本鬼子出来扫荡，但愿这些日子平安无事，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儿媳妇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地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咱最大的福气了。虽然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俺都不嫌弃，可心里还是盼着能生个男孩，也不知道老天爷能不能让咱随心如愿。”

“人们都说‘酸儿辣女’，看文翰家那身架，又爱吃酸的，保准是个小子！”

“俺一直在想，咱已经遭受了那么多的灾那么多的难了，老天爷一定会大发慈悲了了咱的心愿。”

“人们都说吃多大的苦就有多大的甜，有多大难就有多大的福，但愿这句话能应在咱身上。他爹，俺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有什么对不对的，有啥想法你尽管说。”

“人们都说有病乱投医，俺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这几年咱运气一直不好，如果文翰家生个小子，俺想给他认个干娘，一来借借人家的福气，二来借借人家的人气，兴许能改变改变孩子的命运，你看行吗？”

“如今俺也是六神无主，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你看给孩子找个什么样的人家认干娘好？”

“咱眼下的状况也不尽人意，谁给孩子当干娘好，不是咱愿意不愿意的事，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所以要求不要太高了，家境好不好倒不打紧，只要人品好心肠好人丁兴旺就可以了，你和儿媳妇商量着办吧。”

“另外，俺还打算找算命先生算算，看看咱下一辈到底有几个孩子，命运都好不好。”

“那就找个算命的先生算算吧，好也罢赖也罢，咱心里也好有个数，不能再稀里糊涂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第二天，李老太太一出门就碰上了一位算命先生，李老太太不由得欣喜若狂，赶紧把算命先生领回了家，进了屋先把凳子擦干净了才让算命先生坐下，然后给先生沏了一杯茶。

“先生，您喝杯茶！”

“谢谢了！老太太，您打算给谁算命啊，是算财运还是算官运？”算命先生问道。

“咱这样的人，算什么官运啊。财运吗，财神爷爷不待见咱，算不算都没有用。俺儿媳妇眼看就要坐月子了，俺现在最关心的想着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命运好不好，下面还有没有孩子，有几个。”

“那就说说你儿媳妇的八字吧。”

李老太太赶紧把儿媳妇和儿子的生辰八字告诉了先生。算命先生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又看了看赵金芳和李文翰的面相。

“你们李家，上两辈都是一脉单传，到了他这一辈虽然当初兄弟三人，但是，因家运不济两个哥哥都不幸相继离开了人世，所以，这一辈依然是单传。他的亲生母也已经不在了。不仅如此，那几年还发生了很多其他的事情，破了不少钱财，没有家破人亡已经是很幸运了。你们家不是有万贯财产的人家，遭受如此多如此大的天灾人祸，居然还能扛过来，古往今来都极其少见。不过，你们家不会永远这个样。从你儿媳妇的八字上看，你们李家下一辈儿女不少，有五个孙子一个孙女。眼下是个男孩，将在五月出生，这孩子肯定是井泉水的命了，俺大体上算了算，你这个孙子为人敦厚质朴有官运，将来不但是地方父母官，而且为官清正廉洁，名声很好。不过，需要经过一番磨难才能成才。”算命先生喝了一口茶后又说道：“你们李家之所以有这么好的福气，都多亏了有个好儿媳妇。她虽然才貌并不出众，以后也有些不顺，可她的命比一般人的硬，不仅为你们李家生儿育女，而且，只有她才能配合你儿子带着你们李家走出困境，这是天意。”

“先生，您说的没错，俺儿媳妇虽然不是官宦人家出身，也没有学问，可她却是个有心劲的人，不但会过日子的人，而且不甘落后于人，是个好儿媳妇！李家之所以有这么好的儿媳妇，是李家老辈子修来的福！不瞒您说，俺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李家人丁兴旺！可是，命运总是捉弄俺，几年的功夫，既让俺失去了五口人，还让俺倾家荡产差一点要了饭！自打一个孙子一个孙女被日本鬼子的飞机打死以后，俺没有别的想法了，一门心思地盼着再有个孙子。让你这么一说，俺不仅有盼头了，而且还能人丁兴旺，俺知足了，心里立刻敞亮多了！”

“俺就知道俺媳妇是个有福气的人！说一千道一万，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人丁兴旺儿孙满堂、家大业大吗！俺儿子就哥一个，无论干啥连个帮手都没有，这下好了，下一辈一下子五个小子，李家再也不是单门独户了！只要有人就不愁兴旺不起来，未来李家肯定是个家大业大兴旺发达的大户人家！”李老太太也惊喜万分。

“不过，俺还是担心有什么不测，请您再给俺算算，以后应该注意点啥。”李老汉虽然很高兴，但是依然心有余悸。

“你们全家还得经过几番风风雨雨才能时来运转。到时候，各家都丰衣足食，事事都随心如意。说到注意点什么，要明白世间之事千变万化，很多事情都如雾里看花真假难辨，不是一两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要记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命中有的终归有，命中没有别强求。凡事顺其自然为好。天机不可泄露，不便说得太多，只能到此为止，请包涵。”

“不管经过多少风雨，只要李家能兴旺起来俺就放心了也知足了。俺还有一件担心的事。”

“什么事？”

“这些日子俺一直担心日本鬼子出城扫荡，所以，几乎天天都进城看看动静，这几天小鬼子会不会出来扫荡？”

“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即使小日本鬼子出城也无大碍。大哥，俺还要进城办点事，要是没有别的事了，那就告辞了。”

李老汉很高兴，特意多给了算命先生几块钱：“谢谢先生，这点钱不成敬意，请收好！以后再路过家门时，一定进来歇歇脚喝杯茶！”

“俺算命图的不是钱，只是为了让穷人有苦有难的时候避一避，以免遭受无妄之灾。有了愁事或者啥想不开的事的时候，能减少一点苦恼和烦闷。这些钱太多了，给俺点茶水钱就行！”

“眼下有几个不图钱的，你是俺遇到的最善良的先生！你也不容易，这几个钱不算多，就拿着吧！”

算命先生说了声谢谢站起来就走。李文翰把算命先生一直送过了护城河桥。

李老汉虽然对算命的结果喜出望外，但是，他还是有些疑惑，把算命先生说的每一句话都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好几遍，有的弄明白了有的没有弄明白。尤其是那句“你们全家还得经过几番周折才能时来运转”的话，他想弄明白都有什么样的周折，但是，怎么也琢磨不透，也不理解为什么还有周折。

“先生说咱们家还得经过几番风风雨雨才能时来运转，咱们家经受的苦难已经够多的了，干嘛还要再经历几番风风雨雨？也不知道都是什么样的风雨，什么样的灾难，让人放心不下又无可奈何！”李老汉对李老太太说。

“你也不用犯愁，先生不是说将来各家都丰衣足食事事都随心如意吗，俺估计不会有太大的灾难，即使有也都能过去。唉，不管你放不放心，该吃的苦脱不了吃，该受的罪也躲不过去，只要像算命先生说的那样都能过去，也就谢天谢地了。”

“你说得倒也是，不管下一步有多大的难处和灾难，都得咬着牙往前走，只要能好起来，李家这几十年的苦也算没有白吃，还是值得的。”李老汉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