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琴童潜听燕莺欢 玳安嬉游蝴蝶巷43(2 / 2)

只见灯也不点,月影中,看见炕上有两个戴白毡帽的酒太公──一个炕上睡下,那一个才脱裹脚,便问道:“是甚么人进屋里来?”玳安道:“我肏你娘的眼!”飕的只一拳去,打的那酒保叫声:“阿嚛!”裹脚袜子也穿不上,往外飞跑。那一个在炕上爬起来,一步一跌也走了。玳安叫掌起灯来,骂道:“贼野蛮流民,他倒问我是那里人!刚才把毛搞净了他的才好,平白放他去了。好不好拿到衙门里去,交他且试试新夹棍着!”

鲁长腿向前掌上灯,拜了又拜,说:“二位管家哥哥息怒,他外京人不知道,休要和他一般见识。”因令:“金儿、赛儿出来,唱与二位叔叔听。”只见两个都是一窝丝盘髻,穿着洗白衫儿,红绿罗裙儿,向前道:“今日不知叔叔来,夜晚了,没曾做得准备。”一面放了四碟干菜,其余几碟都是鸭蛋、虾米、熟鮓、咸鱼、猪头肉、干板肠儿之类。

玳安便搂着赛儿,琴童便拥着金儿。玳安看见赛儿带着银红纱香袋儿,就拿袖中汗巾儿,两个换了。

少顷筛酒上来,赛儿拿钟儿斟酒,递与玳安。先是金儿取过琵琶来,奉酒与琴童,唱个《山坡羊》道:

烟花寨,委实的难过。白不得清凉到坐。

逐日家迎宾待客,一家儿吃穿全靠着奴身一个。到晚来印子房钱逼的是我。

老虔婆他不管我死活。在门前站到那更深儿夜晚,到晚来有那个问声我那饱饿?

烟花寨,再住上五载三年来,奴活命的少来死命的多。

不由人眼泪如梭。有铁树上开花,那是我收圆结果。

金儿唱毕,赛儿又斟一杯酒递与玳安儿,接过琵琶来,才待要唱,忽见小伴当来叫,二人连忙起身。玳安向赛儿说:“俺们改日再来望你。”说毕出门,来到王六儿家。

贾璎才起来,老婆陪着吃酒哩。两个进入厨房内,问老冯:“爹寻我每来?”老冯道:“你爹没寻,只问马来了,我回说来了。再没言语。”两个坐在厨下问老冯要茶吃,每人喝了一瓯子茶,交小伴当点上灯笼牵出马去。

贾璎临起身,老婆道:“爹,好暖酒儿,你再吃上一钟儿。你到家莫不又吃酒?”贾璎道:“到家不吃了。”于是拿起酒来又吃了一钟。老婆便道:“你这一去,几时来走走?”贾璎道:“等打发了他每起身,我才来哩。”说毕,丫头点茶来漱了口。王六儿送到门首,贾璎方上马归家。

却表秀枫同众人在月娘房内,听薛姑子徒弟──两个小姑子唱佛曲儿。忽想起头里月娘骂玳安:“说两样话,…… 不知弄的甚么鬼!”因回房向床上摸那情趣包儿,又没了。叫春梅问,春梅说:“头里爹进屋里来,向床背阁抽屉内翻了一回去了。谁知道那包子放在那里。”秀枫道:“他多咱进来,我怎就不知道?”春梅道:“娘正往后边瞧薛姑子去了。爹戴着小帽儿进屋里来,我问着,他又不言语。”秀枫道:“一定拿了这行货,往院中那狎妇家去了。等他来家,我好生问他!”因又往后边去了。

不想贾璎来家,见夜深,也没往后边去,琴童打着灯笼,送到花园角门首,就往李瓶儿屋里去了。

琴童儿把灯笼交送到后边,小玉收了。月娘看见,便问道:“你爹来了?”琴童道:“爹来了,往前边六娘房里去了。”月娘道:“你看是有个槽道的?这里人等着,就不进来了。”李瓶儿慌的走到前边,对贾璎说道:“他二娘在后边等着你上寿,你怎的平白进我这屋里来了?”贾璎笑道:“我醉了,明日罢。”李瓶儿道:“就是你醉了,到后边也接个钟儿。你不去,惹他二娘不恼么!”一力撺掇贾璎进后边来。

李娇儿递了酒,月娘问道:“你今日独自一个,在那边房子里坐到这早晚?”贾璎道:“我和应二哥吃酒来。”月娘道,“可又来。我说没个人儿,自家怎么吃!”说过就罢了。

贾璎坐不移时,提起脚儿还踅到李瓶儿房里来。原来是王六儿那里,因吃了胡僧药,被药性把住了,与老婆弄耸了一日,恰好没曾丢身子。进房交迎春脱了衣裳,就要和李瓶儿睡。

李瓶儿只说他不来,和官哥在床上已睡下了。回过头来见是他,便道:“你在后边睡罢了,又来做甚么?孩子才睡的甜甜儿的。我这里不奈烦,又身上来了,不方便。你往别人屋里睡去不是,只来这里缠!”被贾璎搂过脖子来就亲了个嘴,说道:“这奴才,你达心里要和你睡睡儿。”贾璎笑着告他说吃了胡僧药一节:“你若不和我睡,我就急死了。”李瓶儿道:“可怎么样的?身上才来了两日,还没去,亦发等去了,我和你睡罢。你今日且往他五娘屋里歇一夜儿,也是一般。”贾璎道:“我今日不知怎的,一心只要和你睡。我如今拉个鸡儿央及你央及儿,再不你交丫头掇些水来洗洗,和我睡睡也罢。”李瓶儿道:“我到好笑起来──你今日那里吃的恁醉醉儿的,来家歪斯缠我?就是洗了也不干净,沾污在身上臜剌剌的,也晦气。我到明日死了,你也只寻我?”于是吃逼勒不过,交迎春掇了水,下来澡身干净,方上床与贾璎交会。

可霎作怪,李瓶儿慢慢拍哄的官哥儿睡下,只刚爬过这头来,那孩子就醒了。一连醒了三次。李瓶儿交迎春拿博浪鼓儿哄着他,抱与奶子那边屋里去了,这里二人方才自在欢愉。正是:

四体无非畅美,一团都是阳春。

贾璎方知胡僧有如此之妙药。睡下时已三更天气。

且说,蔺秀枫见贾璎在李瓶儿屋里歇了,只道他偷去情趣包儿和他顽耍,更不体察外边勾当。是夜暗咬银牙,关门睡了。

月娘和薛姑子、王姑子在上房宿睡。王姑子把整治的头男衣胞并薛姑子的药,悄悄递与月娘。薛姑子叫月娘:“拣个壬子日,用酒吃下,晚夕与官人同床一次,就是胎气。不可交一人知道。”月娘连忙将药收了,拜谢了两个姑子。又向王姑子道:“我正月里好不等着,你就不来了。”王姑子道:“你老人家倒说的好,这件物儿好不难寻!亏了薛师父。──也是个人家媳妇儿养头次娃儿,可可薛爷在那里,悄悄与了个熟老娘三钱银子,才得了。替你老人家熬矾水打磨干净,两盒鸳鸯新瓦,泡炼如法,用重罗筛过,搅在符药一处才拿来了。”月娘道:“只是多累薛爷和王师父。”于是每人拿出二两银子来相谢。说道:“明日若坐了胎气,还与薛爷一匹黄褐缎子做袈裟穿。”那薛姑子合掌道了问讯:“多承菩萨好心!”

常言:十日卖一担针卖不得,一日卖三担甲倒卖了。

正是:若教此辈成佛道,天下僧尼似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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