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西1(1 / 2)

建安元年,早春刚过,淮扬间天幕四合,连日淫雨,天清气冷。压抑的天气惹得人莫名的心烦,偶尔几声沉沉闷雷也激荡不起春日该有的生机。

月前曹操为西进洛阳,稳定徐州局势,特表奏刘备为镇东将军、宜城亭侯。占据淮南的袁术,久存图谋徐州之心,趁刘备立足未稳之机,发兵五万,以大将张勋统兵,兵进盱眙、淮阴一线。

刚刚从陶谦手中接任徐州牧不足半年的刘备,率领关羽,领兵两万八千南下拒敌。留别部司马张飞与下邳相曹豹、中郎将许耽统兵五千坚守下邳城。

双方僵持月余,兵力不足的刘备命简雍北上,让张飞督领曹豹部丹阳兵南下支援。曹豹不从,坚守营垒,拒张飞不纳。性情暴躁的张飞欲趁机杀之,夺其兵马。曹豹遂与同为丹阳人的中郎将许耽计议,迎取驻扎在小沛的吕布。

此时,袁术暗中遣使者北上小沛,许诺送二十万斛米,诱使吕布袭击下邳,南北夹击刘备。

吕布不顾刘备收留恩情,忘恩负义,于是水陆东下,欲暗中夺取下邳。军队抵达下邳西四十里时,中郎将许耽派司马章诳前来迎接,并向其透露了张飞和曹豹相争,下邳城内大乱的实情。言明丹阳兵将在西白门城内等待吕布的到来,届时将为内应,开城迎纳吕布。

欣喜之余,吕布大举进军,次日早晨到达城下。天亮后,丹阳兵打开城门,吕布坐在城门上,指挥军队大破张飞,俘虏刘备的妻妾儿女及其部曲家眷。吕布遂据有下邳。

徐州刺史部,东海郡海西,游水河水暴涨,肆意北奔。

“事急矣,使君尚未醒过来么?”容貌方正,一身泥垢的孙乾急匆匆赶来。

“主公尚在昏睡,宪和先生在后室照顾,又出了何事?”持矛横立阶前的夏侯博连忙上前接过孙乾褪下的蓑衣。

满脸愁容的孙乾见值守的卫士都在西厢烤火,方才谨慎的附在夏侯博耳边言道,“吕由、士仁二人制不住手下,那些丹阳兵和乌丸杂骑饿急了眼,出城偷偷掳了百姓在营中烹煮吃呢!”

夏侯博闻言也不由吓得一怔,但细想一下也就不足为怪了。连番败北,辎重粮草尽失,这海西城早在前两次曹操征讨徐州时,百姓被吓得尽数逃散,几近荒废,只剩下老弱病残,哪还有多余的粮草供应。

“关张二将军怎么说?”夏侯博定了下心神。

“没有粮草,两位将军有什么办法,只能安抚,将营中的野菜蚌蛤匀了一些送去,可这也是杯水车薪,济不得大用,故此遣我来看看使君情状,如果使君醒了,还得让使君拿主意。”孙乾说完,便抬腿跨入内堂。

夏侯博紧随其后,直入后室。蓬头垢面,满眼血丝的简雍正拨弄盆中火炭,煮着茶汤,见二人进来,木呆呆的说了句,“潮气紧,关上门。”

夏侯博侧身轻轻关紧门户,孙乾上前取下刘备额上青绫,摸了摸额头,还是烫手,又换了一块浸湿的青绫拧干了附在刘备额上。这青绫原是简雍外罩衫裙,如今裁了下摆,给刘备当汗巾祛热使用。

“宪和,使君还在发热,你把盆火往外挪。”简雍听了,立即把火盆往外挪移。

孙乾紧盯刘备面庞,只见面色潮红,牙关紧闭,并无好转迹象,但好在气息平稳,脉象厚实有力。

孙乾虽是士大夫出身,师从郑玄,但不惟经学立身,也兼顾杂学,务求实用。因此,也稍通岐黄之术,此时却是派上用场。

昨日来到海西,安顿好刘备后,便随同关羽张飞至营中,一面安抚士卒,一面诊治带伤甲士。可惜海西一无所有,缺少医药,也只能是粗粗处理。

“使君今日可有异常?”孙乾席腿坐在简雍身侧,也让夏侯博坐下。夏侯博本欲对着简雍,但一见失了下裙的简雍,未免尴尬,便挪向了孙乾侧手。

“魇症似乎轻了许多。”一脸倦怠的简雍认真说道。

“哦,那便是快好了。”孙乾轻捋胡须,颔首而言,又看了看简雍,“宪和数日未眠,疲惫已极,使君有我和子渊照看,且去小憩片刻。”

简雍倾眼看了看二人,嗯了一声,便就火依身在墙壁上,顷刻便睡熟了。

自月前刘备率兵南下盱眙、淮阴,拒挡前来争夺徐州的袁术以来,简雍随军驱驰,未安闲得。半月前,由于两军僵持不下,简雍便奉刘备之命,前往下邳令张飞暗中接替曹豹兵权,南下支援。

可惜张飞性情急躁,又喜饮酒,漏了机密,引得曹豹、许耽等丹阳旧将起了警惕之心,勾结驻扎在小沛的客将吕布趁夜袭取下邳。陷了城池不说,一众将士家小也被收在城中。

张飞虽趁乱斩杀曹豹,也无济于事。只得率领残部与简雍一起奔往淮阴前线大营。

张飞等不来还好,一到大营,随败兵潜至军中的吕布细作,当即在营中将下邳城陷,营中将士家小被拘城中的消息四处宣扬。刘备大军即刻军心动荡,流言四起,袁术大将张勋、桥蕤、李丰等趁机进兵,夺占淮阴、盱眙一线。

刘备大军两万余众,顷刻星散,或投降袁术,或依附吕布,或趁乱流布田野。失了根据的刘备只得收敛旧部,得了四千余众,打算前往征讨盘踞在广陵的徐州叛逆笮融旧部,作为立足之地。

不料张勋得到消息,急速进兵,在射阳西将刘备军再次击溃。四千余众溃散大半,只剩久随刘备周旋的兵卒,辗转到了海西暂时落脚。若不是连日天作阴雨,淮水汹涌,挡了张勋追兵,只怕海西也不安稳。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日刚到海西,领徐州牧,拜镇东将军、宜城亭侯的刘备连连败北,情急之下,急火攻心,兼又连日冷雨浇身,进了海西,一时身心松懈,便病倒了,已经连续两日昏迷不醒。

岂不知此时刘备已经不是原来的刘备,一个来自后世、不知纪年的魂灵正附身在他身上,浑浑噩噩间正在他的体内天人相交......

东海郡朐县,严整堂皇的糜府大堂上,身宽体胖的糜竺一副仁厚长者模样,仔细地听着府中精细执事回报打探来的刘备情状。

“刘使君兵败射阳,已经退守海西,兵不满两千,将吏皆无战心,内无粮草,外有强敌虎俟在侧,实在是到了危亡之际。”那名精细执事说完,拱手退立一旁。

“下邳城内如何?”糜竺盯着另一名执事问道。

“全城戒严,内外交通断绝,咱们府中设在城中的粮栈、绸布庄等各处店铺也传不出任何消息。”

“这吕布也算谨细,怕是要等到情事稍缓才能探得虚实。”糜竺二弟糜芳沉声言道。

“吕布边鄙之人,勇而无谋,必无此计较,想是陈宫出此策安定城内人心,但毕竟是背恩弃义,透漏了一丝怯意。”糜竺摇头说道,“下邳还有其他消息么?”

“刘使君溃败兵马,只在城外葛峄山大营由郝萌、曹性看守,新近归来的是由魏续、宋宪在城南义津亭大营安置,此外张辽带了赵庶、李邹、章诳等在僮国、淩县一带招徕刘使君败兵。”

“我知晓了,你等退下好生歇息吧。”糜竺遣散屋内仆役,又让家丞继续派遣细作四处打探徐州上下情形。

堂上只剩下糜氏兄弟二人,糜竺盯着堂前淅淅索索不停落下的雨幕,凝神细听房橼瓦当汇聚的雨水打落在阶前青石上的啪嗒声。良久方才起身,踱步到檐下,伸出手去接那乱珠一般的雨点。

“大兄下定决心要绑在刘使君战车上了么?”刚刚十七八岁的糜芳见兄长久久不语,便怯怯的问了一句。

糜竺的心意作为二弟的糜芳早就清楚,本家虽然是徐州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家,但到底褪不了商贾之家的底色。兄长经营多年,在州郡赢得仁善忠厚之名,也就是为了跻身仕途,为自家赢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此前陶府君初临徐州,糜家出钱出粮,协助州府勘定黄巾之乱,助陶府君在徐州站稳了脚跟,被陶谦辟为别驾。惨淡经营多年,终于在徐州官场有了一席之地,但终究是与世家名门差了一截,不比陈家等名士大夫一般得到彻底信重。

后来曹操两征徐州,致使州郡残破,刘备不顾兵微将寡,赶赴徐州救援,赢得徐州上下倾心感念,说到底是保住了徐州上下的基业。自家在徐州家大业大,非比他人,故此对刘使君自然更怀感恩之心。 而刘使君出身幽州豪侠,性格仁厚,没有商贾士族之隔。自去年陶府君病逝,接了州牧事,自家兄长亲自迎接刘使君入府治事,刘使君也更信重自家兄长,自家兄长更是对刘使君器略品行不绝赞美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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