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6(2 / 2)

本来白肩雕应当是振翅飞翔在广袤的天空中,巢营于高山峭壁之上。但是,大风很低调,从来不以自己是只雕为傲。悲剧地是:他好像以为自己是只鸟儿。

这里有一些让人惨不忍睹的事实:其一,大风食草;其二,他很喜欢主动亲近那些鸡鸭鸟鹅;其三,大风会独自在院子里叼些草啊树枝啊,搭个窝,然后缩进去;我觉得要不是他的唾沫没有粘性,某一天就能有幸看到大风筑个巢悬在房梁上。

今日里不知道又是哪只身轻如燕的鸟儿将大风迷得“沉鱼落雕”了。

我让大风送信是为了给他和那些信鸽制造机会,以免哪天他看上了只乌鸦叼回谷就不吉利了。

我从大风嘴里扒拉扒拉,终于将师傅的回信摸出来。信笺被水沾湿,上头四个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不日当归。”我拿着这纸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对着太阳看,迎着西风看,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什么密信,上头就这四个字。

“不日”,是指不过多久便回,师傅许是知道我会挂念他,所以特意宽慰我。“归”,是说师傅将药王谷当作自己的家,外头花花世界虽然好,这里才是他的归宿。我细细一体味,这封信虽然言简意赅,但字里行间都表达了师傅归心似箭的心意。如此,我开开心心地将纸笺收入怀中,去寻楼西月吃晚饭。

南雁是个妙人,他不仅以一己之力将一马车的家当都带来了。他还烧得一手好菜,清新爽口,很有江南的味道。楼西月,和他师傅一样,是个识货之人。

在此之前,一直是我给师傅做饭。我入谷的第一天,师傅做了道清蒸豆腐给我,让我平生头一遭体味到吃豆腐原来是如此地美妙,堪比那天界琼浆,那鲜美龙肉。这是我唯一吃过师傅做的菜,我其实挺后悔,早知道那是唯一的一次,我要先将那清蒸豆腐画下来,然后细细记录下当日豆腐的质感,便于往后回味。当然,我很乐意为师傅做饭,最好能做一辈子。

饭毕,我同往常一样在竹林中散步。晚风轻拂,将竹叶吹得“沙沙”做响,不时翩然落叶纷飞。月色如水,一片静谧,从竹林的缝隙中泄散下来,化作一道银河蜿蜿蜒蜒。我踱步走到一只翠竹旁,伸手摸了摸那竹节,触手微凉,上头刻着一行小楷——“潇香竹”。

很久前有一日,我同三公谈风流人物,说到上古贤君舜帝,还有他的两房妃子。

我点评道:舜帝虽然是千古明君,但对待爱情仍是同那后宫三千的帝王一样一样啊。蛾皇女英,爱情怎么能平分?

三公答:人心叵测啊。

我此后便一直纠结于舜帝的爱情观人生观价值观,纠结于他如何能在两个女人中如鱼得水。我这个人非常执着,不纠结个所以然来断然是不会放手的,于是我清晨对日唏嘘,晌午迎风落泪,夜里赏月哀愁。

那么在某个夜里,也是在这十里竹林当中,我席地而坐。漫天星光闪耀,翠竹成海,铺陈了一地的青叶,无边无际,好似连着那沉沉幕霭。我在这花好月圆的夜晚数着身旁的竹子:若是单数,那舜帝爱的就是蛾皇;若是双数,那舜帝爱的就是女英。

一阵风吹来,两侧翠竹摇曳,在地上洒下斑驳疏影。我抬头之时,师傅着一袭白衫立在那皎皎月色之下,没有束发,任发丝在风中轻舞,面色云淡风清,不染半点烟尘。岁月静好,风止住,月止住。我的心,也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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