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县衙小吏1(1 / 2)

清明节后清晨,春色暖融。鄞县县衙后宅厨房已炊烟缭绕,饭食飘香。

施越英仰头喝完碗里最后一滴馄饨汤,擦了擦嘴,跟厨娘道了谢,便急匆匆地奔向县衙大堂。

鄞县本任知县刘裕春新官上任半年有余,一向惯例是在休假后施展“节后收心**”,大会小会不断,任务布置一堆。因而作为基层小吏的施越英今天丝毫不敢怠慢,特地早起,打算在画卯之前整理一下节前的工作,以便应对上面的检查。

施越英的办公地点在大堂院东廨,职位是手分,属于庞大的胥吏队伍中小小的一员,也就是编制外合同工。本来县衙里跟她差不多级别的还有一个押录,两个月前告老还乡了。刘知县看她能干,精通算术,本着为县衙开源节流的精神便没有再招人,把押录的一部分活也分给她。于是凡是跟数字打交道的活记账造册、征税纳粮、灾荒赈济,都让她参与。

且所谓手分,即“随手所分,差无定额” ①,她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小吏要做的其它一切文书以及跑腿杂事她都干过。

来到东廨,施越英刚坐下不久,对面西廨的同僚到了。

“这么早啊!”贴司吴宣禁不住地取笑道,“无愧乎 ‘施六臂’也。”

施越英白了他一眼,反唇道,“你也不晚啊,‘吴不才’ ”。

“不敢,不敢,巾帼更胜须眉。” 吴宣眯眼回道。

“六臂”这个绰号正是那位退休的同僚起的。施越英来鄞县县衙当手分是上任知县方昱极力促成的,本朝虽太后当政,尊崇文人,然官圈吏场则是男人的世界,几乎无女子公干的先例。因此,施越英很是珍惜这个工作机会,做事异常拼命,也从不挑活,能同时肩挑好几项重任,再加上她颇有才干,老同事看在眼里,既欣赏又嫉妒,唤其“六臂”。

至于“吴不才”,吴宣说话文诌诌地,时不时冒点文人的酸气,口头禅便是“在下不才”。外号是施越英起的,自从别人叫她歪名,她也毫不示弱,一一用外号回敬。

施越英埋头干了会活,卯时过后,刘知县准时上衙,与县丞、主簿、县尉开了一个时辰的会。散会后,施越英的顶头上司主簿张之澄来给她传达会议精神,向来笑眯眯的张主簿此刻脸色郁郁,准是刘知县又出了什么难题。

张主簿唉声叹气地把事情说了,施越英一听,果然有点难办。

刘知县派的任务听上去很常规,无非是收税,按律夏税②的征纳最晚不能超过六月,每年此时都是税务忙季。但今年不同,冬天奇寒无比,连广南都连降暴雪,位居江南的鄞县自然不能幸免,很多田户的冬季作物受到影响,也牵连到一些工商业者的生意。所以今年上半年农业的收成肯定下降,税额也不会好看,商税征税大概率也会有难度。况且鄞县是个大县,田户商贸者众,本来催征过程就漫长,六月之前能否完成任务还真不好说。

“现下已然是四月,我建议刘知县上报州衙请求宽限征税时日,但刘知县说得先尽人事,唉,难呐!”张主簿捻着胡须长吁短叹。

“别担心主簿,我们先尽力办事,刘知县新官上任,行事自然以政绩为重。”施越英安慰道,“再说了,难不难的不都有我顶着么!”

张主簿笑着虚点了点,一副你办事我放心的表情。

施越英腹诽,连这点乐观的心态都没有,那我也枉为穿越人士了。

接着张主簿又跟她讨论节前未收尾的工作,施越英连忙把刚才整理的内容讲了一下,又谈了谈她对接下来收税工作的一些想法思路。

“夏税有规定的截止日期,如期完成收税是常规,我们按往年的流程走,若遇上困难户,可以在额度上灵活些。”

张主簿皱眉:“这……今年如此情形,恐怕困难户甚多,税簿上不好看,刘知县那里只怕难以交待呀……”

“所以重点是商税啊,若商税数额增加,总账面也不会影响。”施越英接道,“鄞县这么多商户,受灾情影响的毕竟是小部分,有的许是赚得更多,比如柴炭商。”

张主簿是个有些清高的儒者,他最怕跟商贾打交道,特别是那些跟权贵沾亲带故的。以往施越英要是有什么跟商户相关的提议,他总是反对,今天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施越英见他神色松动,便顺势道:“再说了,我们细细查访,许能探得隐匿之财,到时不管账面还是政绩都好交待。”

哪里还没有个偷税漏税的奸商啊,按着刘知县这烧三把火的劲头,对抓奸商这种事肯定是乐见其成。

张主簿听了之后颇为满意,又嘱咐了几句,笑眯眯地走了。

大方向是有了,具体怎么做还是抓瞎,施越英于是便提笔写执行计划,前世是会计专业,在大公司做内审,职业习惯就是先写计划、做步骤。

写完计划,又把节前余留的县衙三月份支出账目算清了,转眼到了申时散衙时间,施越英伸伸懒腰就往后宅走。

能在单位免费住,没有耗时的通勤时间,不用挤地铁,是施越英上辈子梦寐以求的事。这辈子能过上这种吃公饭,住官署的日子确是机缘巧合。

这话得从她的成长经历说起。施越英从现代社会穿到这一世,生在越州虞县乡下的施家,施家家境虽不富裕,只靠几亩田收租度日,但家庭氛围颇融洽。父亲施元道是虞县本地人,父母早亡。他早年参加过解试,中过举人,省试落榜后便在家中教书,启蒙幼童。因其为人朴实稳重,且颇通画艺,很受乡亲的尊敬。

母亲王氏扬州人氏,家里本开镖局,家产颇丰。外祖父王老太爷和外祖母邵氏皆是武人,只育一女,因而王氏自幼习武,可惜在她八、九岁那几年,王家因天灾**接连赔了几趟大镖,家道逐渐中落。后王老太爷去世,邵氏本想自己继续经营,重振镖局,奈何镖师们颇看不惯女人当家,陆续离开。无可奈何之下邵氏彻底遣散镖局,卖掉所剩无几的家产,带着女儿来到越州带着投奔亲戚。

几年后王氏长成妙龄女郎,在一次上元灯会邂逅施元道,自此二人相爱成亲,邵氏也跟着女儿住到施家,一家人和和美美。一年后,施家长女越英出生。

作为现代人穿到古代,且家教宽松,父母宠爱,施越英有千万个想法要实现,什么经商、行医、科技发明。但她总觉得一辈子那么长,童年转瞬即逝,要好好享受上房揭瓦,招猫逗狗的日子。再加上外祖母总逼她练武,父亲也时不时拉她去听他给学生讲课,她也没任何种田经营的动力和时间,一晃十几年也就过去了。

直至前年施越英长到十四岁,父亲骤然病逝,她悲痛过后一夜长大,决定扛起家中生计。上有老祖母,下有还是婴儿的幼妹,只靠田租,日子过得未免紧巴。考察了一圈之后,一家人决定开个小杂货铺,卖些日常吃用,一来本钱小,二来方圆几十里没有竞争对手。

半年后生意刚有点起色,施越英脑筋活络,把进货渠道拓展到邻州——明州鄞县,淘新鲜货搞新业务。第一次尝试后销路很好,她就马上和她母亲再次去鄞县市集,进了满满一牛车的货。

然而回程路上出了岔子,碰到前任知县方昱的女儿方秉文被歹徒劫持。母女俩拔刀相助,奋力救人。施母专业练家子的,施越英也有些功夫,本来打几个小贼不在话下,谁料对方杀出了救兵,乌泱泱来了一大队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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