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西来东去18(2 / 2)

“天才,家里人快要饿死了。就我一个在这里吃饱了,有啥用啊!”

“你家里的情况不一样。你可以不管,心里也安坦。”

“现在是特殊时期。形势很快会好转的。你回去又能有啥好办法呢?”

“我们俩节省一些。多攒一点钱寄回去,要比你回去有用啊!”

“怎么能一直要你的钱呢!”

“我又没有牵挂。在这个特殊时期,又不盖房子娶媳妇。只要自己吃饱了,留钱干啥呢!搭救人才是用到正点上了啊!”

“他们来信说树皮都剥光了……,”

“前一段,一块钱还能买一个薄饼。拿起挡在眼前,薄的像纸,遮不住太阳。”

“现在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那样的薄饼了。”

“卖饼的一拿出来,就被众人一哄而抢个精光。那里还能收到钱。”

“没有人再做饼了。”

“我这成天心急心慌的不行啊!根本安稳不下来。

“车零件时,心神不定,注意力集中不了。连着车废了好几块坯料。”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就把手指头切掉了。”

“咱们给劳资科李科长说一下,让他给你再调个工作。”

“还是不要说了。连着添麻烦,人家会反感的。”

“才说过时间不长。刚从电工班调到机械厂。咋好张口说呢!”

郑寅生当电工学的特别快。已经独自承担急难险重的工作。

铺设和清理炸隧洞的引爆线,是电工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活。

打隧洞是建铁路的控制性工程。

挖隧洞靠炸药爆破石头,人工清运碎石。再爆破再清运。如此不断延伸推进,直至贯通。

先在隧洞里的挖掘面上,用风钻钻出若干个炮眼。挨个填进烈性炸药棒,插上雷管。

郑寅生将若干根电线拉进隧洞,一根接一根地接到雷管上。要细心认真。

然后赶紧跑出来。

爆破手摁下起爆把手,洞里爆炸。

等硝烟和灰尘散落。

郑寅生再次跑进隧洞。

只见爆破面附近的洞壁上,炸断了很多根动力电和照明用电线。线头闪烁着火花,像一群毒蛇一样,不停地摇摆扭动。

脚蹬崭新的厚底橡胶鞋,保证有可靠的良好绝缘性。

郑寅生看准阴阳两极,抓住线头,剪齐、拧去胶皮、裸手绞合、缠裹胶布,一气呵成。一根又一根地拣拾起续接好。

隧洞口等候着几十个人,急着要进来运送碎石。为了保证工程进度,每一道工序都要争分夺秒。

电工进隧洞接电线,不能太费时间,效率要高。必须操作专业,出手果断,既快又稳,胆大心细,保证安全。

如果慌神缪脑,手忙脚乱,一不小心被电打死了,那样更担误事。

老家的饥荒,搅得郑寅生心烦意乱。晚上睡不着觉,白天无精打采。

后几次进隧洞接线,竟然胆却犹豫,缩手缩脚,动作很慢,还差点触电。

他提出并坚持调换了工种。

侯天才见没有办法劝住郑寅生。就亮出最后的底牌。

“你闹着要走的事,王处长都知道。他说了,你们给好好做工作。坚决不让走。”

怪不得打报告时,劳资科李科长,开始坚决不收,劝阻他不要走。后来他强行放下,一直没有下文。

“那我去找他说去。”

“你敢去?看不把你收拾得灰头土脸。”

“他正想找你谈话呢!”

基建工程接近收尾。王处长已经考虑下一步,如何恰当安排使用人员。

铁路职工文化程度普遍低。工程处这种野外作业单位,几千个人,大部分人都是文盲。其中有初小高小文化的都很少。

像郑寅生和侯天才,这样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年轻人,在铁路工程处,绝对是凤毛麟角。

要不是他俩病急乱投医,受了“蒙骗”。铁路工程处根本招不来这样的人。

王处长已经跟李科长交换过意见。

侯天才性格沉稳,嘴巴严谨,考虑将其作为劳资干事人选。

郑寅生性格外向,口才也好,考虑将其作为宣教干事人选。

郑寅生一点也不知晓。

侯天才有所知道,但很谨慎,不露一点口风。

郑寅生要离职,吃了秤砣铁了心,最终谁都挽留不住。

王处长最后跟他长谈三个小时,好话说尽,掏心掏肺,他还是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出于惋惜,给他一个悔悟的机会。

可以给他三个月时间,回去安顿家里人,且看看情况是不是他想像的那样。如果不是,就赶紧回来。

郑寅生坚持办了离职手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铁路工程处。

果不其然,回去以后,不到三个月,形势就变了。自由市场不能搞了。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郑寅生不听人劝,后悔莫及。

郑寅生揣着粮户关系,还没去公社办理落转手续。

他硬着头皮,拿上粮户手续,穿着一身铁路制服,蹬上西去的列车,行驶在他参与修建的铁路线上,到达陌生的城市。

新铁路线已建成通车。铁路工程处搬到了外地省会,新铁路线的终点。

在工程处的大门口,郑寅生徘徊了三天,就是没有勇气走进去。

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马不吃回头草,知错想改不敢改,想承认错误却怕挨批评……

性格决定命运。

一个人最难战胜的是自己。

郑寅生正是如此。自己把自己,生生地挡在了挽回好运的大门外。

在那个本来可以为成员的省会,郑寅生当了三天客人,却没有会见任何熟人。

这次西行的成果竟然是,最后卖了一麻袋300斤湟鱼,继续穿着铁路制服,背上了返程的列车。

天气炎热,湟鱼流油,腥气难闻。只得在自己的省会下了车。扛到黄河边石堤上,凉晒半日后售出。赚回了车费。

郑寅生西行回来后,不得不落户入籍,正式成了生产队的社员。

自觉与铁路以至工人再也无缘。

聊以自慰的是,与秦桂花结了婚,成了家,不长时间,已有后人在胎。

就此开始适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村生活。

侯天才突然回到老家暂住两日。

他们两家相距不过三里。他梢话叫去寅生见面。

侯天才说自己要东去秦豫招工。路过看一眼行将就木的老父。自打他俩弃学出走未曾回来过。他现在已是劳资科干事。

关切询问郑寅生的境况。

一言难尽。

郑寅生简要表述悔悟莫及的羞愧之意。特别讲了离职不到三月去过工程处。待了三日,终未进去。

侯天才拍腿扼腕!

“那段时间,王处长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情况。说如果不好,就赶快回来嘛!”

“也怪我,一直想着怎么联系一下你呢?可是,一忙就没有顾上想办法。”

“哪知道,你都专门跑来了。竟然不进门!”

“你呀!你呀!就是死要面子,怕别人说你的不是!”

郑寅生默不作声。

“那你现在有啥打算?”

郑寅生欲言又止,啃哧了一会儿,红着脸试探,能不能再回去,哪怕先从当临时工开始,重新干起。

“现在正在大量招人。可以接收你回去。手续按新招工办理。试用期不按一年,至少也要考察三个月。”

“三个月后,看你的思想认识,主要是悔悟程度。再给你安排合适的工作。”

“好在王处长还在。他对你印象很好。只要你真心实意认错,坚决表示从新开始的决心。让领导放心了,就好办。”

郑寅生自然真心说有决心有信心。

“那这样,我去趟陕西河南,一个月后返程时,再到县上停一下,带你走。”

“这段时间,你就静静的等着。哪里都不要去。”

本来就这样说好了。

有的人一生,戏剧性变化就是多。

人生的命运,错过了或把握住时空的交汇点,也就是机遇,那就有了不同的转折,事后或者历史性知道好与坏。

郑寅生的人生道路,总是出现戏剧性变化。简直不可思议。

大时代脉搏剧烈跳动,左右着主观内心与客观现实的冲突,就是这样不确定。

与侯天才分手后,没过几天。

县、乡通知招工。

去西安的保密工厂,当合同制工人。对出身、文化、身体要求极高,承诺三年后转正。全县名额不多。

生产小队和大队,都推荐郑寅生。

怎么办?

去还是等?

人世间的难题,又一次要郑寅生选择答案。

没有办法联系侯天才,得不到有效的指导。

去,是新的开始。但三年后转正的承诺,能否保证?

等,是回到过去。当过逃兵的灰色历史,何时消除?

走上新路的未知,倘有侥幸。

回到旧路的已知,可想而知。

郑寅生钩选了前者。

一切手续业已办妥。

侯劳资干事返回来接他。

“也好。这个保密单位招工的事,我知道。福利待遇很好。到时转正也是定下来的。你就去西安吧!”

“呜…呜…呜…”

“旅客同志们!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西安。请大家带和行李物品,准备下车。西安是……”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昨日对父母兄弟尽义务,西去东来。

今日对妻子儿女尽责任,东去不想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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