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远古之光（1 / 2）

一间空旷大厅。

地面不见半点分隔界限，似乎就由一整块材料铺设，地板色泽青绿，如平滑镜面，却并不透明，不见任何外物倒影，给人的感觉准确说来就像空间几何中的一个平面，有那无限延伸之感。

大厅没有墙壁，四面上方一体无缝，是一道半圆形罩顶，像无月的夜晚湛蓝深邃，星星点点无数如同星沙般的光点是其唯一缀饰，一眼看去，星沙流转，彷如星河流淌人间，星云渐生，再仔细看去，之前感觉就断然变成一种幻觉，因为每个光点如同死物，一动不动。

这是疯狂博士壹瞬的专属办公室。

没有家具，没有办公桌，也没有沙发之类杂物，只有一块块面板漂浮离地三尺半空，还有几头六手四脚机器人来回不断搬运资料、实验仪器，同时收集废弃纸张、材料统统丢入齑粉机。

每隔一段时间，这些机器人也会自动进入齑粉机，被绞成分子型材料，再被千度紫外线高温蒸发两个小时，才被当做废料抛弃。

从疯狂博士办公室兼实验室里任何泄露出去的片言只字、几根毛发，都会被无名城堡视作最严重的泄密事件一查到底，因为除了疯狂博士这个声名赫赫的绰号，壹瞬还是无名城堡新任的城主大人。

老城主九歌逝世才三个月不到。

墙壁某处裂开又自行闭合，一个身材高挑、妖娆的身影踩着一双半根手指粗细的金边银底高跟鞋走进，鞋底在地面上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女子面若桃花，眉眼含波，胸前一对凶器颤颤巍巍，轮廓半隐半现，腰腹间“马六甲”显露，一双长腿白皙若雪，压力感十足。

“每次走进你的办公室，我都感觉自己像一盘罩着银罩被人端上桌的一道菜？”依贝萝万分妩媚道。

疯狂博士四脚八叉躺在地板上，一缕长发盖住左眼，右眼盯住一块面板，漆墨的眼珠一动不转。

“这样坐在餐桌上的人才不会知晓，揭开银罩后，下面是一只烧烤好的羔羊，还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饿急了的鳄鱼。”

“嘻嘻，我喜欢你这个比喻。”依贝萝笑得波涛汹涌，“在长老会面前，还有你那几位后妈眼里，你是羊还是鳄呢？”

不等疯狂博士回应，她幽幽叹息一声，“凭空蹦出来一个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跳出来一个妹妹，想不到老城主也是一位管不住裤裆小兄弟的风流人物。”

壹瞬聚焦的瞳孔一个漂移，“我那废物弟弟回来了，哦，算算时间，也对。”

依贝萝道：“他还在恢复舱，需不需要读取记忆？”

在她一族，读取记忆无论何人，再正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壹瞬一指弹开面板，双手枕脑，“我信任的人不多，他可以算半个，不用了。”

依贝萝挨着他躺下，一手支颖，胸前沟壑愈加明显，嘴里轻佻道：“哦，我应该在你信任名单里吧。”

疯狂博士以一副冷眼观看精美瓷娃娃的表情斜起一眼，“你我之间仅是合作关系，合作当然出于信任基础，利散则分，仅是短暂的。”

依贝萝一咬红唇，满眼幽怨之色，“有时候我都怀疑你究竟是弯是直——不过只要你肯我机会，我有信心弯的也能扳直。”

“说正事。”疯狂博士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依贝萝瘪嘴，这个男人真是一点风情都无啊，偏偏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几分。

疯狂博士直接静待下文。

依贝萝身体一下坐直，蜷起一双美腿。

“坏消息是特制时空穿梭机完全损坏，没有修复的可能，加上往返能源消耗和其它支出，总计花费约五十亿多特，你需好好想一想，如何应对长老会那帮老家伙的质问？”

“好消息呢？”壹瞬问了一嘴。

“实验室在七月先生身上抽取一管血液进行了研究，初步发现三种非人类强基因子——不是一般的强大，首席研究员怀特教授怀疑出自于某种上古妖灵，还有一种已稀释因子，判断是酒水食物一类，蕴含的能量十分精纯。”依贝萝正色道。

疯狂博士可以称自己的弟弟为废物，不代表他人可以，即便她也不行，所以按正常称呼“七月”先生。

“笨人自有笨福。”壹瞬嘴角微微一翘。

依贝萝继续道：“三种非人类强基因子已在七月先生体内自行聚结成一团能量包，以他目前修为，仅仅吸收了一成不到，身体素质已接近白银四级。”

这一次不等她说完，疯狂博士右眼一亮，“越来越令我失望了，这种小事需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吗？”

他身体一下从地板弹起，赤足踱出几步，“让怀特教授立刻着手，即刻将能量包从七月体内取出——不，等等，这样太浪费了。”

“第一步取出能量包不变，进行千分率分割。”

“第二步将废物圈养在实验室一个月，每日抽取三管血液净化后，用来不断稀释中和切割后的能量因子。”

依贝萝道：“你不打算给七月留下一些？”

疯狂博士指尖掠过左眼长发，“他不是吸收了一成不到，就将那一成留给他好了，太多了也是浪费——按九百份算，如果一份卖一千万多特，才九十亿，净回报率80%太低。五千万？直接定价一亿一份，不过在对外公开售卖前，实验室怀特组必须先拿出一份详细因子分析数据。质问？嘿嘿，那帮老家伙还质问个屁，用嘴数钱都数不过来。”

依贝萝嘲笑一回，“我差点将你们兄弟情深当真了。”

疯狂博士自动忽略她话里的讽刺意味，“阿萝，生意归生意，感情是感情。要想有所收获，必须有所付出，如果七月只想获得，谁来为他付出呢？谁来为我还债呢？”

也许心情不错，疯狂博士难得解释几句。

依贝萝神色恢复正常，“我族一百亿贷款现在在你眼里，不过九牛一毛。”

疯狂博士道：“放心，我会照样履约。诚信是我个人的宗旨，也是CAQ（疯狂阿Q）实验室的服务准则，但不代表无名城堡。”

他加上一句。

依贝萝思忖一会，郑重道：“这条时空穿梭线路，你准备出售吗？七月仅以青铜修为，获利如此丰厚，一旦对外公开，其它城堡为之疯狂也不为过，当然包括我族的红月城堡。”

疯狂博士打过一个响指，不一会儿，一只两脚机器人举着两杯澄黄香槟过来，博士将一杯递给依贝萝，自己接过另一杯轻啜一口。

“阿萝，你将问题想简单了。”

“以我对这个废物弟弟的能力估算，对付一只上古妖灵——当然绝对不是化形成功的那种，他受点重伤问题不大。问题在于，怀特教授他们检查出三种强基因子，事实很清楚不是吗，三头上古妖灵，他就算把自己碾成渣也是白费功夫。所以只剩下一个理由，他走狗屎运，撞见了那个世界的强力高手，对方不仅没有为难他，顺手解决几头上古妖灵，又花了点心思，将三种强基因子调和成一团能量包，算是送他一场机缘——古世界都喜欢玩这一套，实验室检测出的已稀释因子就是关键之物。”

依贝萝细细品咂，美目遽然睁大，“你在暗示那位高手已经识破七月的真实身份？”

疯狂博士指尖轻敲杯沿，“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玄学问题。那位高手或许没有看穿我的‘幻装系统’，但理当已有所感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天地生一方民。将一只山羊装扮成绵羊放进绵羊堆里，很快还是会被其它绵羊认出来，田园猫永远不会成为宠物猫就是这个道理。”

“笨蛋原本索要几样高科武器，我都懒得搭理，修为如此废物，我为何偏偏选择让他去？派遣修为战力高的人，能量耗费各项费用倍增安全系数反而大大降低。高科武器高战力修为都会令一个穿梭者成为另一方世界里的明灯，说是一朵布满花蜜的鲜艳花朵更为恰当，很快将引来一方世界顶尖人物的关注，然后成为对方的猎物。”

“天地之间不只有能量守恒定律，另有一种天地平衡、自我调息之道，无法看清摸透说明白，一旦发生时一切就都已经晚了。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纯粹是一个玄学问题，科学并非万能，无法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依贝萝脑海中思绪翻腾，不禁记起红月堡几件绝密档案，她只模糊知晓涉及族内探险队全军覆没或几近团灭的悲惨事件。

疯狂博士一口饮尽杯中香槟，“这就算你我之间合作，我先行支付的一份利息吧。”

依贝萝并非胸大无脑之人，自然懂得这份利息的价值，正如疯狂博士所言，以前文明时代科学之发达几次病毒、核污灾难等，均是突然而起，忽然而止，来去全无一丝征兆，的确够玄学。

她摆出一副小女人姿态，鼻子几乎贴到对方脸上，“壹瞬，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么多？”

疯狂博士丝毫不为所动，也不退却，“呵呵，你眼里脑里都是对我的强烈占有欲，或许有那么一丝情义，不过这些眼下都不适合我，你觉得呢？”

依贝萝瞳眸中情丝荡漾，“以你的身份，为何不考虑联姻呢？”

疯狂博士暗叹一声，选择退开几步，女人一旦春心发芽，智商就不够用，男人或许也会如此，他当然不会让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

“与红月堡联姻？恐怕我新郎还未做成，洞房半蹴，不说那帮老不死，无名堡就被另几家联手击毁在星空下了。”

依贝萝显然意识到自己失言，难得脸红还有点烫，转移开话题，“这个月你怎么会有一笔私人整造型费用？”

疯狂博士挥手赶人，“先忙正事，”依贝萝走至门口时，他随口解释一句，“我不想听人说到，与那个废物弟弟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一个月后。

七月全须全尾走出某间实验室大门，脸色略显苍白。

依贝萝打过一声招呼，递上一张卡片，尽量以一副平静口吻道：“里面有五百万多特，此行任务的额外奖励。”

七月面色稍霁，对某个像木头桩子杵在一旁的家伙依旧选择视而不见。

以防止感染某种上古病毒为由，禁锢实验室一个月，日日抽血，补充大量营养剂，当他是三岁小孩了。

当然最重要的，腹部挨了一刀，此后那一股全身鼓胀的感觉虽然消失了，但身体也变得有点空荡荡。

七月心有所感，重黎少主的那一份“谢礼”已与己无缘。

自古“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平日满口一嘴一个废物，我李七月忍了，谁叫自己有个变态是大哥。

这一回得寸进尺，干脆明抢千辛万苦获取的机缘，此仇足以“不共戴天”。

七月径朝大门走去。

“你的任务报告尚未提交？”疯狂博士板着面孔道。

七月头也不回，扬起一只手，“有本事抢东西，就要有本事自己写。”

疯狂博士不以为意，自感自叹道：“还记得父亲当初牵着他回来的那天，还是一个只会尿床的家伙，现在翅膀未硬，脾气已不小。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总是缺少社会毒打，早知道听你的，直接读取记忆省事省心。”

依贝萝难得对他翻起一个白眼，“你还是想想，等他知晓真相后，会不会披枪带炮杀回来？才分给七月五百万，我现在都觉着良心痛。”

“我从小都没有过这么多私人零花钱，怎么、还没进门就想着讨好小叔子了？”疯狂博士依然一本正经。

依贝萝幽怨一眼，有心无力，何必撩我呢！

按照怀特教授组检测数据，切割后的能量包，经七月净化之后的血水温养，效果出奇意外的好，远胜一般人体潜能激发针剂和基因改造药剂，同类商品中属于优品级。

迫于各方压力，这一款定名为“远古之光”的新款商品最终以四千万多特一份对外出售，除了实验损耗、人情赠送外，成品共计八百又二十份。

关于最后利润分成时，身为城主又是CAQ实验室主任的壹瞬与长老会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七日，最终作出某种程度让步，五五平分。

经此一事，疯狂博士的个人声望又迈上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峰，因为成品均以CAQ实验室名义出售。

暗里打起这条时空穿梭路线的能人自然不在少数，在拥有资格知晓的不多几人面前，疯狂博士将自己那番猜测大致道出，又随口撒了一个派遣人员几乎团灭的小谎言，总算令事情平息不少。

七月自一道不起眼的侧门走出城主府，七拐八弯走进一家三流酒馆，里面龙蛇混杂，点上一扎酒馆出名的黑啤酒，一口气灌下三瓶，然后开始慢慢品饮。

啤酒入嘴，越喝越苦，七月额间青筋频动，双瞳中血丝愈来愈浓，血色之中竟似有一丝银质出现。

吧台酒保是个四十出头的纹青大光头，见他气色渐差，劝道：“七少，少喝点。”

“滚开。”七月声音不大。

大光头敏锐察觉到一丝危险，果断走开，有时候熟客不比生客好伺候。

身后一桌，三个小年轻一边灌黄汤一边吹牛打屁。

一个黄毛道：“听说没有，黑市里新出现一种药剂，名字叫、叫啥‘远古之光’来着，一剂报价六千万多特，这么多钱，偶的个天哪。”

一个梳大背头的家伙不屑道：“你就晓得个屁。这玩意凭啥卖这么贵，你知道背后厂家是谁吗？”

大背头故意卖个关子，将目光投向同桌一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青年，毫不掩饰裤裆里的荷尔蒙欲望。

女青年一脸乏味道：“拜托你们两个看看官方新闻，黑市里的消息滞后不是一点点啦。‘远古之光’，CAQ疯狂博士专属研发产品，我的一位朋友说限量供应500份，因为原材料极其稀有，据说来自几万年前的远古时代，功效远超人体潜能激发、基因改造同类产品。”

女青年手掌托腮，满眼无限崇拜，“我毕生的梦想就是进入CAQ实验室，当一名前台文员，嘿嘿，我朋友可说了，疯狂博士好像还是单身了。”

这时门口一个眼戴墨镜、蓝丝T恤衫、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士出现，男人就站在门口，没有踏进酒馆。

“小慧，走啦。”

女青年回眸一眼，拎起小包，开心道：“不聊了，我那位朋友来接我了。”

七月同样回首一眼，扫过那位中年大叔，又一次连续灌下三瓶。

“变态壹，我和你势不两立。”

五百万，打发乞丐嘛，一只酒瓶在他掌中无声碎裂。

光头酒保再次靠过来，七月一口酒气毫无客气喷吐在对方脸上，“我知道你是那个狗家伙的眼线，你、你告诉他，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有他无我！”

光头赔笑道：“七少慧眼如炬，那位请你看一看面板。”

七月狐疑一会，还是依言打开座位左侧背包，取出面板，面板一旁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包封严实的淡银色包裹。

面板显示一封未读邮件，光头又失去走到一边。

七月轻轻一触，竟然需要面容指纹两道程序识别，是一封无名堡长老会加密邮件。

信件内容不长。

“乌龙特攻队成员李七月，圆满完成哀牢山任务，勇猛可嘉。经长老会第一千零二次办公会议决议，嘉奖如下：一、记B级功勋一次，奖银质勋章一枚。二、给予地龙特攻队成员考察资格。三、奖猛禽级战甲一套、三级‘抱残守缺’针剂三支、药剂若干，奖金一千五百万多特。因事涉本堡机密，不予公开表彰。”

读完信件，七月心中稍稍舒坦几分。

B级功勋可以兑换一次B级基因改造，仅次于最高A级，猛禽级战甲属于地龙特攻队高级成员装备，造价介于四千—五千万多特之间，属于拔高一筹奖励。

而七月真正在乎的是一次B级基因改造和“抱残守缺”针剂。B级基因改造对应于黄金级战士，他暂时用不到。

三级“抱残守缺”针剂正适合于当前的他。抱残守缺针剂是无名堡独自开发的一款综合型药剂，均衡增强服食者各方指标数值，唯一副作用是饮食暴增，故而身受无名堡及无名堡之外雄性战士的欢迎。

照无名堡上任堡主九歌的说法，男人嘛，能吃能干，越能吃越能干，抱残守缺针剂在这种指导意义研发而出。

盘算下来，任务总计奖励金额不下于七亿多特。

眼下七月没有使用打算，他挡住视线，打开包裹，除了一件不足千克重的暗银色战甲，另有十支金红色管剂静静躺着，标示“远古之光”四个小字，下面一道五指半握戳记。

只用屁股想，七月也明白是某个无良变态以权徇私的结果，总算良心没有被狗完全吃掉。

就在这时，一道视频连接请求响起，瞅了一眼对方头像，七月哼一声中接通了。

视频界面中，不见人面，只有低垂的一个脑门。

“亲爱的弟弟，小性子也使了，该拿的任务奖励也到手，是不是该提交任务报告了？”疯狂博士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若换作邮件打开前，七月断然不愿接通视频，就算接通也只有一句“我没有你这样的亲哥哥”。

他干咳几声，正了正嗓音，“我在那边遇见了一位巫族高手，不敢贸然打探——眼下我要去寻个地方，不论找到找不到，过些时日都会提交一份完整详备报告。”

疯狂博士抬起头，右眼凝视一会，没有反对也没继续追问，“自己小心点。”

视频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