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我离开网吧,到隔壁超市买了两个红苹果、一瓶白酒和一把美工刀,然后到网吧对面的小旅馆开了一间房。

在旅馆里,我吃了苹果,喝了白酒,卷起衣袖,拿着美工刀割向自己的左手。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血管终于断开,鲜血不停往外流,流到床头地上的塑料盆中。我安静的躺在床上等死,直到血流小半盆,我坐起来,疑惑自己怎么还没死,我没看到奈何桥,也没看见牛头马面,只有四周雪白的墙壁和昏暗的灯光,照着我忧郁而苍白的脸。

夜半三更,我用毛巾缠住伤口,短袖上衣布满血迹。脑海中响起SHE那首《热带雨林》:“悲伤的雨不停,全身血淋淋……”。多年之后,我才明白,那天夜晚之所以自杀未遂,幸好当时自己错把静脉当动脉,不然这人间,抑或我早已不在,也就不会有更加精彩动人的后来。

旅馆老板在柜台已睡着,我轻悄悄地走出旅馆,在大街上流浪,街上刮着冷飕飕的秋风。我在路边小院门口看到一个炭火炉,大概是夜市摆摊卖夜宵的炉子,炉子的主人也已收摊睡了,那炉火还在熊熊燃烧,我就走到旁边烤火取暖。到了凌晨5点半,我走到公交站牌,坐上最早的班车,回到天龙广告喷绘公司的员工宿舍。

我一夜未归,同事们也都不知道我去了哪儿。我的左手伤口肿了起来,也没到医院缝针包扎,只到秦淮河边的一个私人诊所里挂了一瓶盐水。中午回宿舍吃饭,在楼道里碰到潘老板,我把那包着毛巾的左手背在身后,不敢让潘总看见。

可后来,老板还是发现了,就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有啥想不开的。我一言难尽,说不清楚……老板耐心的劝导,也解不开我心中的枷锁。事已至此,老板也没法再挽留我,就让老板娘给我结清工资。潘总说:“从明天起你不用上班了,宿舍可以暂时先住着,等你手上的伤口好了,就到别的地方再找一份工作吧。”

我回到员工宿舍,收拾行李。那座楼一共6层,在6层楼梯有一道门通向楼顶,楼顶有铁架子焊接的遮雨棚,约有1米多高,里面堆着一些杂物,时而有麻雀飞来飞去。我站在楼顶望着秦淮河,偶尔有白鹭飞进视野,又飞向远方。

离开南京之前,我曾在那儿昏睡过几天,从天亮到天黑,翻看着曾经在南京书店买的那本《新华词典》以及在秦淮桥上买的《安徒生传》。实在饿得难受了,我就下楼到秦淮河边上的一家兰州拉面馆,吃一碗拉面,付了钱,再回去爬上楼顶,继续躺着看书。

2007年9月22号,我的左手伤口终于自行愈合,伤疤也逐渐脱落。我去网吧上网,在百度里搜索“广告公司招聘写真机操作员、后期制作员”,这一次,我选择了厦门,我想去看海,我到南京火车站买了车票,回到宿舍楼顶,收拾行李,把那本《新华词典》永远留在了南京鼓楼区凤凰街84号3栋那座楼的楼顶上。

9月23号中午,我在南京西站,坐上开往厦门的火车。

2007年9月25日,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凌晨3点,我在厦门火车站下了车,在车站附近找了家旅馆。当天下午,我退了房,拉着箱子去找工作,赶到将军祠路的百虹数码喷绘广告公司时,那里已下班,关着门,我也不打电话询问,就在楼下的电动车棚里等。为节省开支,我决定不再住旅馆,打算这一夜就凑合睡在那车棚。任凭讨厌的蚊子围着叮咬,我也懒得再挪地方,毕竟四海无尽孤独的漂泊,我早就累了。对面那座楼一共有4层,百虹公司在第3层,第2层是一家做印刷包装的,那里还亮着灯,有位大哥站在窗户旁,看到楼下躺在车棚里的我,就下楼走到我面前问道:小兄弟,你怎么躺在这里?

“我到百虹喷绘来应聘,楼上没开门,我就在这儿等。”

“噢,他们已经下班了,你怎么不去住旅馆啊,这里这么多蚊子,快起来。”那位好心的大哥让我跟他一起到印刷厂的车间,聊了一会儿天。

大哥说“百虹的员工宿舍就在4楼,我带你去看看吧,可能有人,都是我认识的朋友。”我跟着他上楼到了百虹员工宿舍门口,有个男青年正在吃泡面,大哥说:“这位小兄弟今天来你们公司应聘,我看他睡在楼下那个车棚里,估计也没钱住旅馆,就让他先在宿舍住行吗?”

男青年指着对面一张床说:“行,就睡那个下铺吧。”

第二天,百虹广告的陈总到了公司,把我叫到办公室聊了一会儿。陈总说:“我们公司是包住不包吃,但是发工资时有午餐补贴,附近有食堂和快餐厅。”

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可是我的精神已失常,每天像丢了魂儿似的,忧虑和恐惧仿佛一把无形的枷锁,越挣扎,越难解脱。因此,上班到第四天,我就干脆不去了,我每天躺在宿舍,不吃也不喝。陈总既不让人叫我起来去上班,也不赶我走,就让他在那儿住着。我在宿舍每天翻看着在南京秦淮桥上买的那本《安徒生传》,看累了就昏睡一会儿,醒了继续看。我也知道自己既然不上班,就不可能一直住在那儿赖着不走。我有时候会跑到附近正在拆迁的废墟,犹豫着什么时候从百虹员工宿舍搬出去。

将军祠路有一家河南烩面馆,我每天中午都到那烩面馆吃一碗鸡蛋面,付了钱,再回宿舍继续看书、昏睡。每天只吃一碗面,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半个月,到了10月中旬,陈总依然没把我赶出宿舍,百虹公司的所有人都全当我不存在,我已经半个月没上班了,大家都还任由我在宿舍里就那么住着,不驱赶,也不报警。

后来,我每天傍晚到快餐店,一碗白粥一块钱,每天只喝一碗粥,因为身上的钱就快花完。百虹广告喷绘公司新来个做业务员的同事,他去食堂吃饭时帮我打了一盘菜,一盒饭,又给我拿了三本书:中国的《鬼谷子》和《道德经》,还有外国的《羊皮卷》。那好心大哥也才二十多岁吧,但是很阳光,他也希望我能够好起来。可是我却不想被同情,因此,我每天傍晚到快餐店去买粥时,就故意躲着那位一身正气、满满正能量的男青年。再后来,我连买粥的钱也都快没有了,就收拾行李,拉着箱子下楼离开,开始到处流浪。有一天,我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大海边,我终于看到大海,看到了鼓浪屿的郑成功雕像。那天夜里,我在鼓浪屿的海滩上睡着了。

2007年12月15日早晨,我在鼓浪屿海滩醒来,继续行尸走肉般流浪。到了环岛路,我走累了,就在马路边的草地里,裹着毛毯蒙着头,继续昏睡。这时有个男青年牵着两条泰迪,在海边遛狗,发现了我。那男青年问道:“喂,你怎么了?”我没回答。

“我是海峡导报的记者吴成贵,你遇到什么事了?为何流浪到这里?可以跟我说说吗?”

我一听对方是记者,就立刻坐起来打开箱子,把他曾经在杭州给女记者程洁看过的文件,又拿出来给这位吴记者看,吴记者也没看懂,但他从我语无伦次的叙述中,似乎明白了我那不堪回首的苦难童年。吴记者拿出手机给他的同事们打电话。一会儿,又来一男一女,都是海峡导报的记者。他们把面包给老我,我不吃。对当时的我而言,我真正迫切需要解决的是身世问题,而不是眼前的温饱问题。倘若一直不知自己来自何方、情归何处去,那么,我宁肯饿死。记者们给我拍照,然后苦口婆心的相劝,把我带到了XM市收容救助站。

我在救助站签了字,同意被救助,记者们就离开了。第二天傍晚,有一位大个子男青年赶到救助站,对站里的工作人员说:“我叫张作仁,是厦门建筑工地的民工,今天在报纸上看到一河南男孩在海边被记者送到救助站的新闻,我们是老乡,我想帮帮他。”救助站的人带着张作仁和我见了面。我站在铁栅门里,望着门外的张作仁,这位陌生的大哥。张作仁对我说:“我也是淮阳的,咱俩一个县,我也很多年没回家了,你若不想回家,就跟我一起到建筑工地吧。”

救助站里的工作人员问我:“你是跟他一起走呢,还是等明天我们给你买票把你送回家?”我选择了跟张作仁一起走。工作人员对张作仁说:“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登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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