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喂,小皮,你在那边情况如何啊?他们没有再打你吧?”

“没有......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我们也很想你的,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过完年回到杭州,我们还一起玩”。

正月初五早上,我和堂弟皮精柯一起到牛寨村的大姑家,在养父母家西南方向十多公里外。皮精柯他爸嘱咐道:“路上慢点啊,注意安全。”我和皮精柯各骑一辆自行车,沿着106国道由北向南,靠右骑行。每人的车子后边都系着竹篮,竹篮里放着点心果子。

几分钟后,途经姚路口,我和皮精柯就被摩托车撞倒。骑摩托的男子早上出门走亲戚,也是由北向南,醉意朦胧的他骑摩托车速度太快,加上地面路滑,因此撞倒了我和皮精柯。那摩托车甩出二丈远,在地面划出美丽的弧线,骑摩托的男子也摔倒了,半天才爬起来。皮精柯的棉袄刮破,全身多处受伤,鲜血直流,而我却毫发未损,安然无恙。皮家亲属们闻讯赶到,皮精柯被送往医院,经过检查,也无大碍,骑摩托的男子被索赔两千元。

正月十五元宵节,我在杭州陈总家里吃饭,温馨满满,人间自有真情在。二月二,张程还没回来。我独自一人在宿舍。旧彩电里在播放连续剧《寻人档案》,该剧是从全国打拐行动的众多卷宗中,精选出8个有代表性的案例相衔而成。剧本广泛征求意见,从筹拍到实拍用了两年时间。剧组行程几万公里,追踪采访拐卖案中受害者及家人。这是一部特别震撼人心的纪实电视连续剧,其中,很多父母卖房卖血、走天涯也要找寻骨肉的场景,令整个拍摄场地都泣不成声。用导演范建会的话说:“把打拐放在后面,把家庭的悲剧放在前面,把客观事件放在后面,是这部纪实电视剧最大的艺术特色。”张程回杭州了,只是没再回百特公司上班,也很少再到员工宿舍陪我一起看电视了。那段时间,张程和刘晓丽又在闹分手,张程独自回了安徽老家。新来个同事是河南南阳的,虽然也是老乡,却相处的很不愉快。那时的我又重度抑郁,跟爱国叔也闹僵了,我愤而离职,搬出新塘路宿舍。离开百特广告公司后,我在杭州重新找工作,走到艮山西路,看到了“博兴图文”的店门口贴有招聘启事,在招“后期制作员”。“博兴图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见过?我想起2003年在秋涛北路凌志字牌做广告学徒时,于老板让我到博兴图文提货,那时的博兴图文也在新塘路,却不知何时搬到艮山西路来的?

博兴图文是两个年轻人合伙(昌国超和徐华)开的广告公司。凌志字牌没有写真机,接到一家医疗诊所的写真业务,发到博兴图文打印,因为画面要调颜色,于老板让我带着画面小样到博兴图文。我坐在设计员旁边,看着他修改图稿。在漫长的等待时间里,博兴图文店的后期制作员正在制作易拉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易拉宝,感觉很好奇,也很想学。于是我就帮他们一起安装易拉宝。昌国超让老我和他们一起吃过晚饭后,设计员终于把图稿做好,我骑车回到字牌店。后来,可能由于距离太远,于老板就近找了一家合作商,因此中断了和博兴图文的业务往来。时隔两年,当我在艮山西路找工作,巧遇昌国超,自然而然就求职成功了。博兴图文有个同事,名字叫张涛。这位张大哥,是河南商丘的,他看我上班时总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就问我有啥想不通的事情,可以跟他说说。那天上午,我们在浙江大学华家池校区安装广告写真画,完工后,坐在湖畔的石头上,我把童年的苦难讲给张涛听,张涛说:依我看,你很有可能是被人贩子拐卖给你养父母的。我想起在新塘路宿舍看过的那部连续剧,再回想自己的童年,似乎恍然大悟:原来我竟然被养父母的谎言欺骗了十八年!张涛说:小兄弟你别太难过,今年可以到我家过年,我家就在商丘火车站附近。他打开手机相册,给我看他家里的照片。张涛已婚,老婆和两岁的儿子都在商丘老家。他说:如果你想寻找亲生父母,可以到湖南电视台,那里有个曹颖主持的《真情》栏目。我没看过湖南电视台的《真情》栏目,但我看过CCTV的《东方时空》、《社会与法》、《今日说法》、《实话实说》和《讲述》等,我也迫切希望通过电视媒体找到亲人。回到博兴图文,店里的电脑上正在播放伍佰的《挪威的森林》:“或许我,不该问,让你再将往事重提......只是心中枷锁如何才能解脱”。我在公用电话拨打114查到了CCTV的热线,好不容易拨通,听到话筒里传来:您好,这里是中央电视台。

“您好,我......我......”我又紧张的不知从何说起。

挂了电话,我忽然想起一个名字叫“程洁”的女记者。那是2001年,我还在豫东平原,皮家那台黑白电视机正在转播央视的《东方时空》——女记者程洁的故事:2000年11月8日,这天是记者节,杭州都市快报策划了一个“我为读者做件事”的活动,30位记者公开亮相,作出“记者节承诺”。女记者程洁的承诺是这样的:“我叫程洁,今年23岁,毕业于浙大中文系。两年来,我与快报一起成长。如果你有什么高兴的事,烦恼的事,难忘的事,就给我打电话吧。”承诺何其轻松,履行竟会那般沉重,这是年轻的女记者程洁万万没想到的。

2000年11月17日下午,程洁收到一封写着“非本人勿拆”的信。这是一个持枪在逃嫌犯写给她的求助信。“我真要逃亡一辈子吗?我已逃亡两年,只感到太累,唯一的解决办法难道只有自首?你能回答我吗?”……一个在逃两年的持枪抢劫犯,整天过着惶恐不安的日子。他两个同伙,在持枪对抗公安民警时身亡,另三个同伙被捕,受到法律制裁。这个逃犯想自首,又怕被判重刑,走投无路时,他给程洁写信,想通过记者程洁了解像自己这样的罪行会判多少年,并要求她必须于当月20号之前在报纸上给他答复。

11月20日,程洁的回信在报上刊登,并向他承诺:“如果你还有什么顾虑,我愿意陪你回家乡自首,并为你请律师。”此后一个多月,程洁对这个和她同龄的在逃嫌犯作了扣人心弦的“劝降”,甚至孤身一人前去与他会面,终于劝动他向公安局投案自首。开庭时,程洁主动担当他的辩护人,案犯最终被从轻判处有期徒刑10年。一个逃犯写来求助信,程洁本可以配合公安诱捕归案,但她没这样做,而是真诚耐心的晓以利害劝他自首。这组报道以温馨的人情味、起伏的情节和悬念在国内激起巨大反响,媒体纷纷转载,《实话实说》、《今日说法》都报道过,而《东方时空》连续报道了5天。

2005年7月27号,我忽然想去找到程洁,向她倾诉心事,而程洁正好也在杭州。可我并不是“逃犯”,相反,我只是一个历经磨难的受害者,我非常渴望通过“程洁”这样一个公众人物帮我解开身世之谜。我到报刊亭买了份《都市快报》,在报纸的一角找到《都市快报》的热线电话。我拨通电话,才知道程洁早已调到《每日商报》。我在报刊亭又买了一份《每日商报》,几番打听,终于和程洁取得了联系。

“程姐您好,我是外来在杭务工的男孩,来杭州三年了,我有些事真的很想和你谈谈”。

“您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噢,2001年,我在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栏目看到过你的故事”。

“喔.....”程洁明白了,“啊!该不会又是一个逃犯吧?”程洁心想。

“程姐姐,我可以和你见面吗?我想到报社去找你。”

“嗯.....可以的。”程洁考虑了一下,觉得不会有危险。

我骑自行车到杭州《每日商报》报社,路上下起了倾盆大雨,没穿雨衣的我冒雨骑行在路上。到了《每日商报》,全身已淋湿透的我走进电梯,到了9楼,终于亲眼看到了程洁,没错,就是在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里看到的那个女记者程洁。

“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程洁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站在对面的我,手里提着塑料袋。那塑料袋里有几张老照片,还有我写的诗,那潦草的字迹和凌乱的逻辑,只有我自己看得懂。

程记者再感性,可毕竟素味相逢,初次见面,如何能够走进我的内心世界去看看。那么多年的如烟往事,坎坷曲折,一时半会儿又怎么说得清楚呢?我一言难尽,说了也白说,程洁说:“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这样吧,我把我的电子邮箱地址写给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发到我邮箱里吧。”程洁把她的E-mail地址写在一个便签条上,撕下来递给我。

我接过纸条,茫然的走出报社。我本以为,可以和程洁面对面的敞开心扉倾述。然而真正到了她面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下了楼,我站在报社的大门口,看着手里那张纸条,程洁写给我的E-mail地址,无奈地随手丢在了风雨里。

我决定去湖南电视台寻求《真情》栏目的帮助,我没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2005年7月30号,我坐公交328回到杭州下沙高教园区,我想再去看看那些留下最美回忆的地方。那时正好也是在暑假,两个音像店都关门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忍不住泪流满面。夜晚10点,我又坐公交328路的末班车回到杭州博兴图文的员工宿舍。

7月31号,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我向昌总请病假,他同意我在宿舍休息。同事们都去上班了,宿舍里只有我自己,我在整理行李,还要再等到8月15号发了工资再走吗?不……不能再等了!对,就今天,归心似箭,刻不容缓,我想马上到湖南长沙!

我到火车站买了车票,开车时间是当天下午5点半,时间还早,我就到新塘路中讯网吧上网。到了中讯网吧,那收银员是个江西女孩,我和张程曾经是中讯网吧的会员,老顾客,久而久之的就熟悉了。我问那女孩:张程最近来过吗?

女孩说:没有,好久没看到他了。

下午4点50分,我离开网吧,在公交车站等待开往杭州东站的20路公交车。5点10分,当我踏上20路公交车的那一瞬间,车窗外倾盆大雨急泻而下。到了杭州东站,我赶到候车室检票处,LED上显示着“开车前5分钟停止检票”。检了票,我拉着箱子飞快的跑向站台上车,找到座位坐下,列车启动,缓缓驶出杭州城区,向长沙方向开去。车窗外,雷雨声伴着火车开动的声音,都是“轰隆隆”。闪电划过夜空,照亮远处绵绵起伏的山岗。

2005年的7月,第一次离开杭州,那年我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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