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水仙花开时,大学生们陆续返校,下沙高教园区开始热闹起来。冯婵回来抱走了两只小狗,香君也把水仙花拿走了。兰姐回来了,范姐也回来了,吴丽丹却没回来。音像店的营业额一天天缓慢上升,却没再像冬至前那么兴隆,付哥让我到彩扩店给兰姐帮忙。

2月14号情人节那天晚上,吴丽丹悄然出现。音像店和彩扩店都不太忙,我正在跟旁边理发店的大胡子胖老板下象棋,吴丹去彩扩店看兰姐,从我身边经过。我赢了,她笑了,大胡子站起来走了。吴丽丹说:“我跟你下一盘吧”。我问吴丽丹:“你也会下象棋啊?”吴丽丹没回答,我兴奋地重新摆好棋盘,她却转身离开,再没回来过。旁边店里在卖鲜花,我买了红玫瑰、黄玫瑰、蓝玫瑰各一朵,想分别送给吴丽丹、范姐、和兰姐。我没找到吴丹,兰姐收到玫瑰很开心,范姐收到玫瑰很生气,丢在店门口,很快枯萎了……没料想,范姐居然怀疑我拿了柜台里的钱。

彩扩店新来个男同事叫韩林,是付哥在湖南老家的邻居。付哥给我和韩林找到新住地,在大学生宿舍含晖苑5栋楼的第一层,同屋还有俩男孩,是计量学院音像店旁边小饭店的小厨师。我对彩扩店的工作方法一窍不通,常常手忙脚乱。没过几天,音像店又来个女孩子,也是付哥老家的邻居。兰姐开玩笑的说:“小皮你可能要失业了,做好心理准备喔。”我也有一种“好梦要醒”的预感,心里忐忑不安。付哥对我说了一句“人不怕穷,只怕志短”的话,说完就开车到计量学院音像店去了。我感到莫名其妙,琢磨半天,越想越不对劲儿。没有手机的我在吧台拿公用电话拨通了付哥的手机说:“付哥,我下午想请半天假”。

付哥说:“哦,好,那你去吧”。

挂了电话,我走到超市买了一本信纸,回到宿舍,坐在窗台前的书桌旁,给付哥写信,从豫东平原的童年写到杭州凌志字牌店,从辍学之后的悔恨,到对付哥的感恩,写到第六张还没写完,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我问:“谁?”

“是我,你在里面干什么呢?”一听是付哥,我急忙去开门。付哥担心的看着我,走到窗前,看着桌上的信纸问道:“你在写什么?”

“我在给您写信。”

“哦,我看看,写的什么?”

付哥坐在床边耐心看完,语重心长的说道:“小皮啊,你在工作上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的,却因一时听信小范的一面之词而错怪你……我本来已经给你联系了新工作,这校园在招园艺工,就是拿着大剪刀修剪草坪.......现在我明白了,你还是留在音像店吧,忘记过去的苦难,没写完的信,就不用写了。我相信你会把工作做好的。”

付哥说完,我的心情豁然开朗。小韩来找付哥,付哥让他到水果店买了两个大柚子,在宿舍剥开一起吃了,留了一块给兰姐她们。我和小韩跟着付哥回到店里,学院保安队长雷建荣送来一封挂号信,收信人上写着我的名字,我才想起寒假时往豫东平原的好友段俊磊家打过电话。离开皮家时,把一些重要书籍和信件以及照片都忘带了,那些东西在皮家堂屋的柜子里已珍藏多年。我想让好朋友俊磊帮忙到皮家拿出来寄给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寄来了。虽然已很久没见面,但这份友情依然在,字里行间嘘寒问暖。

新店那边的女营业员海燕辞职了,她要去北方,付哥让我到计量学院店去接替她的工作。我独自一人看着店,有点忙,店里的东西常被偷,每当我盘货发现库存对不上,就自觉自掏钱包按零售价补齐差款,差一张CD,我补8元,差两张,我就补16块。

2004年4月,听说付哥要把新店转让。兰姐又开玩笑的说:“小皮这回真的要失业了。”我心里又开始忐忑。然而没等我失业,兰姐却先辞职了。付哥想把彩扩店承包给兰姐,她不干,可能做那么久也累了,想换个环境。小韩已学会冲印照片,可以在彩扩店独当一面了。那个初夏的黄昏,新店对面,计量学院大学生宿舍楼里,不知是谁在放周传雄的歌——《我的心太乱》。五一前夕,新店从计量学院搬到浙江广播电视传媒学院生活区,新老板是传媒学院后勤部的来老师,付哥说来老师不太看好男孩当店员,也许女孩更有亲和力。所以付哥让我做好失业的准备,看来这回,真被兰姐言中了。失业那两天,我白天到外面找工作,晚上依然回工程学院的宿舍住着。没料想第三天,来老师主动找到我,叫我到传媒学院音像店去上班,工资涨到600元。

原来,来老师看好的那个女孩,是传媒学院的门卫女保安,她没有在音像店营业的经验,和我初到音像店时一样,得有老员工先带着。女孩的男友刘磊也是学院保安,经常来音像店里看她,每次临走都对她说:“小四,多向小皮学着点”。小四姓刘,名字叫四女,家有三姐一个弟,所以熟悉的人都叫她“小四”。在跟小四一起工作中,我有时候感觉她像姐姐,有时候又感觉她像妹妹,可惜只是同事。离音像店不远处有一家小饭店,小饭店的厨师常来音像店租碟,我也常去他们饭店吃饭,然后打包一份带回去给小四。

有一天,我发现饭店的吧台放有一张豫剧《刘庸下南京》的碟片,才知道这家饭店的老板是河南老乡。我说:“老乡,这个豫剧《刘庸下南京》,借我拿回去看一下中不中啊?”

饭店老板说:“中啊,你拿去看吧。”

大学生上课时间,音像店里很空闲。吧台里放着DVD,不忙时可以看看电影听听歌。

我把《刘庸下南京》放进DVD,开始播放,梆子、弦子伴奏,熟悉的豫剧唱腔,我看得入了神,小四却大为反感,这个江西女孩,从没去过河南,她喜欢看偶像剧,喜欢听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以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等到老去的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多年之后,我依然记得,小四曾经最喜欢听这首歌。小四问我:“你在放什么呀?”

“这是我从我老乡那借来的豫剧,让我先看完好吗?”那豫剧一个多小时,小四等啊等,什么时候才能放完呢?她郁闷的趴在吧台睡着了。

“小四啊,我有事出去一下,你看着店。”

当我回到音像店,小四正在看偶像剧。我把偶像剧碟片拿出来,把豫剧碟片放进去。

“哎呀,你真讨厌,让我看完这一集嘛!”

“我先看完豫剧,你再看,要不我们剪刀石头布,谁赢就听谁的。”

“哼,你看吧,我去找阿姨聊天去”,旁边水果店的阿姨平易近人,小四很喜欢和她聊天。我把豫剧看完,大学生都下课了,店里有点忙了,我到水果店门口喊小四。

小四说:“干嘛?”

我说:“还在生气啊?我以后不看豫剧了,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好吗?”

水果店阿姨劝小四:“快回去吧,等下你们老板来了,看到你不在店里,就不好了”。

我说:“小四,来老师来了”,小四马上站起来跑回音像店,我得意的哈哈大笑,小四回到音像店,没看到来老师,就说道:“你个骗子,竟敢吓我。”

我说:“不然你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

小四说:“你才是兔子呢,你全家都是兔子。”

这时,来老师真的来了,他问道:“你们在吵什么呢?”

“没,没有吵,我们开玩笑的啦。”

学院门口还有个女保安,名叫黄知知,是小四曾经的同事,她休息时也常来音像店找小四。我不看豫剧了,坐在店门口和两位美女一起看电影。崔健、梁咏琪、姜武、夏雨主演的《我的兄弟姐妹》。小四看哭了,黄知知也不停的擦眼泪。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学院快要放暑假了。小四说,过完暑假开学之后,她就不来音像店上班了,我忽然有点舍不得的问小四:“小四,干嘛不做了啊,是因为我总是惹你生气吗?”

小四说:“不是,我才没那么小气呢!我想回到学院门口当门卫。”

2004年暑假,杭州下沙高教园又变得冷冷清清。来老师想趁着这段时间没生意,把店里重新装修,因此传媒学院音像店暂停营业,而工程学院店正常营业,范姐回台州老家,付哥让我回到工程学院店值班。整个暑假,我把货架上所有的故事片都看完了。

我找到吴丽丹帮范姐看吧台时在账本上写过的那些字,她的字写得很好看,而范姐的字却是歪歪扭扭。我把所有吴丽丹写的字都剪下来……找遍音像店,又到彩扩店去找,我在桌屉里找到一个收款收据本,收据本上写着一行字——“热带雨林,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我把那个收款收据本珍藏在行李箱里,一直珍藏到2008年夏天。

看到那行字,我想起一件事,那是兰姐和吴丽单还在彩扩店时,有一天,兰姐从音像店货架上拿了一张SHE的VCD,想拿到彩扩店电脑播放,被范姐看到,大声的冲兰姐喊道:“干嘛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拿走啊?”兰姐很不爽的放回原位。SHE那张VCD的封面歌单里,好像有《热带雨林》这首歌,我很想听听,但我没有私自拆开包装,而是自掏钱包买了三张VCD(分别是SHE、张国荣、刘若英的专辑),一共45元,我从钱包里拿出50元放进柜台,再拿出5元给自己找零,然后在账本上登记,把45元加了上去。

我打开SHE的VCD,第一次听《热带雨林》,泪如泉涌。那天,杭州下起了倾盆大雨。雨过天晴后,小四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容满面的出现在工程学院音像店门口。我很开心的问:小四,好久不见,你到哪儿去了啊?

“我跟刘磊到他安徽老家去了”。

“哦,怎么样,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在他家地里帮忙种玉米,我都晒黑了。”

“哈哈,刘磊真舍得啊。额,刘磊呢,怎么没来啊?”

“他已经去上班了,在学院大门口呢。”

“嗯,小四,过完暑假开学之后,你真的不再到音像店上班了吗?”

“是啊,我还回到学院门口当门卫,明天就去上班了。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传媒学院店在装修,范姐回家了,付哥让我到这儿来值班。”

“噢,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整个暑假你都一直在这里吗?”

“是啊,要不然我还能去哪儿呢?”

这时,有顾客来了,小四说:你先忙,我走了,再见。

暑假过完,范姐回来了,我又回到传媒学院音像店,小四真的没再回去上班。来老师带来一个女孩对我说:小皮啊,这是我表妹,以后你多教教她。

每天早上8点迎着朝阳,我独自走二里路到传媒学院音像店上班,到了晚上10点关门,再独自走回工程学院的大学生宿舍。秋天的黄昏,我站在音像店门口望着天边晚霞。音像店里的烦心事一桩接一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有大学生拿着碟片来,说无法播放,要求退钱,有个大学生租了一部电视剧,超出一月才来归还,却不肯按天数付钱。那时候,MP3已开始流行,电脑网络也逐渐普及大众,买磁带和租碟的越来越少,音像店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心知肚明,音像出租零售业终将被淘汰,我想趁着还年轻,去学一门实用的技能。坚持到那年9月,我才把“辞职报告”递给来老师,来老师和他的未婚妻潘婷也劝我留下。付哥听说我要走,也劝我珍惜眼前,我经过再三考虑,毅然决定离开。

第二天,我没再去音像店上班,换了双新鞋,到下沙镇上找工作。刚满十八岁的我茫然的走在下沙大街上,实不知,已经又有命中贵人和新的朋友,在杭州城区的新塘路上,等待着萍水相逢的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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