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感交集4(2 / 2)

“他砸我,我什么表现?”广胜的心发冷,眼神有点儿恍惚,太阳穴一胀一胀地往外鼓。

“哥哥你很没‘派’啊……像条麻袋一样躺地下了。”

差不多,广胜想,咱那叫自我保护。我都喝成那样了,敢玩“派”的话必死无疑:“真的吗?我就那么软弱?”

健平的表情似哭似笑:“没那么严重,你还很镇静。躺在地下说,健平你给我去厨房拿把刀,我要杀了常青。”

广胜的脸有些发烫,杀人?这是何苦呢?

健平瞅着墙角,蔫蔫地咽了一口干唾沫:“我哪敢给你拿刀去?我就站着没动。凯子说,健平,胜哥喝大了,你把他送回家。”

“然后咱们就回来了?”广胜摸着发胀的眼皮,疑惑地问。

“那样还好了呢。你走到门口,指着凯子的鼻子说,你是好兄弟就替我管教管教常青,”健平摇着头说,“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你又来了这么一下子,这倒好,常青上去就在你的脸上捣起来。你被打趴下以后,他掏出一枝五连发猎枪顶在你的头上,说要让你马上死。后来凯子把他拖走了。凯子说,健平你跟胜哥说,都喝醉了别往心里去,胜哥以前也打过别人,他会理解的。我好歹拉你回来,你让我打听常青的住处,还说如果常青胆敢跟你‘乍翅儿’,你就把他当成当年的赵光腚,一次性废了他。你说,这一切都是关凯安排的,你还提到蝴蝶,你说你跟蝴蝶现在成了铁哥们儿,要把这事儿告诉蝴蝶,蝴蝶最瞧不起的人就是关凯,你说你要让他们死无丧身之地……”

广胜听不下去了,挥挥手不让健平继续说了,脑子像是塞满了鸡毛,乱糟糟地往外胀。

孙明提着炒好的菜回来的时候,广胜已经空腹喝了三瓶啤酒。

我说错了吗?没有,这一切肯定就是关凯安排的,起码他也是临时起意……喝着酒,广胜闷闷地想。

多年以前在监狱服刑的时候,广胜跟关凯在一个中队。那时候广胜是中队管打饭的,关凯的肚子大,比猪还能吃,广胜没少照顾他。有一次关凯吃撑着了,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眼泪汪汪地说,广哥,你对我的好处我永世不忘,出去以后,我要好好报答你。

凯子,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用拳头,用酒瓶,用枪?广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你大爷的,就算常青刚开始没想打我,可是为什么最后胆敢这么放肆?广胜开始乱琢磨,在关凯的面前,常青这么不给面子,就证明我陈广胜在关凯的眼里根本就是一个“迷汉”(脓包)。

喝着酒,健平还在念叨着怎么处理常青。广胜讪讪地说:“拉倒吧,没意思,喝醉了谁能不干点儿出格的事情?算了算了,以后我跟凯子说说,替我教育教育他就是了。”嘴上这么说,广胜的心里还是别扭:现在的我究竟算个什么?两年前谁敢这么对待我?

广胜怀疑现在的自己是藏在某人裤裆里的那个玩意儿,一时感觉脊背冷飕飕的。

拉倒吧,这都是报应,以前我还不是一样?为了屁大点儿事情就跟人动拳头,也应该还一还了。

广胜记得,自己刚出狱的那阵,没有工作,整天在社会上游荡。有一次胡四请他喝酒,广胜那阵子不太喜欢喝酒,坐在一边看着胡四一个人喝。胡四喝着喝着就上了酒劲,拍着桌子骂对桌的一个光膀子的人身上的纹身像垃圾。那个人过来了,抽出一把刀就架在了胡四的脖子上。广胜出手了,一脚撂倒那条汉子,夺过刀,直接用刀背拍断了他的肩胛骨。那条汉子认出了广胜,躺在地上,一声“广哥饶命”被他喊得像唱戏。这也算是打醉汉呢……想到这里,广胜矜着鼻子笑了,呵呵,这个社会公道着呢,这就叫做现世报。

“这样也好,胜哥现在想学好了,明知道是谁在‘闹妖’,也这么忍了。”健平眯着眼睛看了广胜一会儿,无端地笑了。

“哈,算你说对了,”广胜“嘶啦嘶啦”地笑,“做个好人很难吗?不难,能做到什么事情都忍一忍,隔着一个好人就不远了。”

“我看出来了,其实你心里明镜一样亮,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常青就是一杆枪,关凯就是……”

“健平,谁叫常青?我得去找他说叨说叨……”孙明幽幽地看着健平,泪光闪烁,“你看他把你哥给打的。”

“又来了又来了,”广胜灌了一杯酒,用筷子点着孙明,嘴巴扭得像裤裆,“男人的事情你少掺合!”

孙明拉长脸,起身躺到了床上,两腿打夯般的扑腾:“不管了不管了,你们看着办吧……我累了,睡觉!”

广胜看着她玲珑的腰身,下身立时感觉有些发热,扫一眼健平,赶紧喝口酒压住。

“嘭嘭嘭!”有人在外面敲门,广胜一惊,朝健平使了个眼色:“问问是谁再开门。”

健平刚站起来,外面就响起一个驴拉屎似的声音:“胜哥,开门!我是老七!”

“怎么给你打电话你不接?”老七一进门就开始咋呼,“妈的常青这是想找死?太放肆了,怎么办他,你说!”

“先别咋呼,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广胜乜了他一眼,探身拉他坐到身边。

“我刚从凯子的歌房出来,常青在那里好一阵比划,昨晚我把小广给砸啦!”

广胜皱了皱眉头,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都喝大了,闹着玩儿呢。”

老七摸起酒瓶灌了一气,“砰”地把酒瓶墩在地板上:“闹什么玩儿?他怎么没受伤?说句话,干还是不干?”

广胜讪讪地撇了撇嘴:“歇歇吧哥们儿,说出去让人笑话,多大个事儿?”

老七是广胜在看守所时认识的朋友,人不坏,就是欢喜“得瑟”,屁大的事儿到了他的嘴上,立马成了唐山大地震。他还喜欢吹牛,有时候明明是被别人打了,依然横着驴粗的脖子在外面喊:“嘿,那小子让我干得直叫爷爷,我还砸!”这样,他的孙子就有了很多,不过,孙子们知道他们的爷爷嘴上不“疼”他们,经常犯个不孝之罪——打他爷爷。有一年夏天,广胜带他去烟台办事儿,夜里,老七去发廊带回来一个小姐。第二天,老七熬练得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打着摆子对广胜说,哥啊,我是彻底让她给干挺了,整整干了我七“盘”。于是,“老七”这个外号就叫开了。广胜几乎忘了他还有自己的名字。蝴蝶曾经带过他一阵,这小子一下子牛起来了,到处宣称自己是蝴蝶的把兄弟。后来蝴蝶进去了,这小子成了没娘的孩子,玩开了人间蒸发,直到蝴蝶出来。可是这次蝴蝶不带他玩了,他又开始追随广胜。

“胜哥,不行的话咱们就跟常青约个时间,让咱七哥跟常青单挑。”健平摸着嘴巴,神态暧昧地说。

“行,我还真不服了我!”老七“腾”地站了起来,“胜哥,你给常青打电话,我跟他来。”

“七哥真猛啊……那么咱就跟他来来?”广胜忍住笑,从桌子上摸起了电话。

孙明忽地从床上跳下来,一把将电话按住,两只眼睛瞪得像要吃人:“你想干什么?还没折腾够啊!”

老七正气凛然,一把扒拉开孙明,话说得气宇轩昂:“嫂子你别管!我要替胜哥出这口恶气。”

健平眯着眼睛,悠然把手机递给了老七:“七哥,用我的打,动作要迅速,拖泥带水不是咱的作风。”

老七接过健平的手机,怒目圆睁:“你说,常青的电话怎么打?”

“你整天跟他在一块儿,竟然不知道他的电话怎么打?”健平斜眼看着老七,慢条斯理地说,“我估计将就你这个记性,以后恐怕连谁是你亲爹你都记不住了。前几天你不是还说你跟常青是铁哥们儿吗?常青连他的袜子都给你穿呢,还说常青以后要给你个歌厅……你娘的,我都不稀说你了。你他妈的在人家常青眼里就是一根屌毛。别装啦,有本事你这就打开他的手机……哦,哦哦,你不知道他的号码呀……”

“别打岔,让我想想……1,138……不对,1,139……也不对……”老七仰面朝上,嘴巴半张着,眼珠子翻成了乒乓球。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健平把身子靠到墙上,悠然唱了起来,“睁开眼吧,小心看吧,这里是全国皆兵……”

“老七你可真逗啊,”广胜喝口酒,一摇手,“算了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街面上混的兄弟,闹下去没意思。”

“嗯,说起来也是这么个理儿……那也好,不打了咱就。”老七偷眼扫一下健平,红着脸低下头来。

“这就舒坦了?”看着他装模作样的脸,广胜想刺挠他几句,想了想又忍下了。

“老七,你这个混蛋装逼都装不利落,要不人家蝴蝶就不搭理你了呢。你还不知道是吧?我那天跟蝴蝶说了,今年‘港上’流行傻逼排名,排行榜上,全港的第一傻逼非你莫属,”健平悠然摸了摸下巴,“不明白是吧?整天‘喊山’,我跟蝴蝶是把兄弟,我跟蝴蝶是把兄弟,把你娘的蛋蛋兄弟啊,人家蝴蝶稀得理你?远的不说,就说前几天他们一起去砸凤三,你跟在后面跟个汉奸似的……”

“我汉奸?我是地下工作者!”老七猛地把眼珠子瞪成了铅球,“健平你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胡咧咧什么?你懂几个问题?我跟蝴蝶的关系尽管不是把兄弟,可是人家拿我当亲兄弟对待,不像他……”瞥一眼广胜,悻悻地打住了,“算了,不跟你唠叨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胜哥,昨天我在街上碰见海岸广告公司的赵总了,他说让你去他那里上班,好像是金林帮你联系的。”健平不理老七了。

“我知道,那个公司不错,呵呵,”广胜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是啊,我是应该找个工作了,这么下去真没劲。”

“海岸广告?去那里干什么?听说那是一个空架子,干脆我跟蝴蝶说说,让他……”老七拉广胜一把,看着健平,欲言又止。

“滚蛋!”健平横了他一眼,“你算老几?人家蝴蝶听你的?你滚吧,我在跟胜哥谈正事儿呢。”

老七搓一把脸,站起来,讪讪地摇了摇手:“健平真有意思啊……哎,胜哥,上次你答应我,帮我把千叶歌厅的帐结了,你看?”

广胜反着手挥了挥:“你先回去吧,抽空我给你去结。”

老七倒退着走到门口:“那我先回去了。胜哥,别生气,跟那么个社会渣滓较真不值当的,再说,这个社会就这样。”

“走吧走吧,社会主义大厦还需要你去添砖加瓦呢。”广胜冲他一点头,胡乱笑道。

“什么话嘛这叫,合着和谐社会在咱们这儿和谐不起来了还……”老七笑笑,自觉没趣,站了一会儿,甩甩头,悻悻地走了。

“小人,”健平冲门口啐了一口,转头问广胜,“昨晚太紧张了,也不知道结没结帐。”

广胜想了想,从裤兜里抠出大春给他的名片,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玲子吗?”电话那边说着什么,广胜咧着肿胀的嘴唇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没事儿。昨晚给你添麻烦了。帐是不是还没给你结?什么?好嘛,天上开始掉馅饼了。砸了的盘子都记在我的帐上,抽空我过去赔你……”放下电话,广胜笑得很是尴尬,“凯子给扔了五百块钱在那儿。唉,这算什么事儿嘛,我是不好意思再去见人家大春两口子了。”

“有钱就好,剩了的我去拿。”健平捞起地下的酒瓶子,咕咚咕咚把半瓶啤酒喝了,起身就走。

“健平,这事儿不要声张,让人知道难看。”广胜蔫蔫地叮嘱了一句。

“以后少喝点儿酒吧,不然更难看。”健平回头吐一下舌头,闪身出门。

外面的阳光很柔和,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均匀地洒在侧躺在床上的孙明身上。孙明的两条胳膊交叉在胸前,一边的肩膀耸着,遮住了半边脸,这样的姿势让她看上去很娇柔,像猫。广胜把身子靠上椅背,静静地看她,心里像打碎了什么东西,空空落落的。一阵风吹进来,扑在孙明的腰那里,将很薄的连衣裙贴紧了那处最优美的曲线。广胜眨巴两下眼,不禁心旌摇荡,似乎有口水流出来了。

孙明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均匀,细微的鼾声从鼻孔里传了出来。

广胜摇了摇脑袋,乖乖,这可真是个尤物啊。广胜慢慢靠过去,淡淡的清香从孙明的发际沁出,柔情如潮水般漫卷而来……

冲动无法自制……广胜翻过身子,紧紧地把孙明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孙明受到惊吓,圆睁双眼,用力推开了广胜凑到眼前的脸:“你滚,现在我没有情绪!”

广胜腆着脸,把孙明的两只胳膊压在她的头顶上,嬉皮笑脸地说:“你没情绪我有,都一个多月啦,来吧。”

孙明使劲地蹬腿:“滚开,滚开,满嘴大粪味……”

广胜的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裙子里面,脑袋拱在她裸露的胸脯上:“我干你个人仰马翻。”

孙明扭着身子,不让广胜咬她的**:“你先下来……啊!畜生啊你?”

好嘛,来不来我先人仰马翻了……广胜捂着裤裆蜷缩在地上万分恼火,他妈的,又蹬我的三叉。

孙明坐在床上,像京剧里生了气的花旦那样,死死地瞪着广胜,张大的鼻孔直往外喷冷气。

“孙明,哎哟……你还真的下‘死把’呀?”广胜呲牙咧嘴地揉着小肚子,脖子胀成了救生胎,“踢坏了,结婚以后你使什么?”

“谁跟你结婚?”孙明忽地跳下床,“我走,不回来啦!”广胜躺在地下,伸手来拉孙明的脚腕,手背上猛地挨了一脚。

广胜抖着发麻的手腕,脑袋一麻,突然就口不择言了:“滚吧!你以为你是贞节烈女?”

孙明倚住门框怔了片刻,“哇”地哭出声来,一跺脚,拉开门,转身就跑。

广胜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拉她,肚子上又挨了一脚,萎靡着蹲在了门后。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跟上次一样,声音大得像闷雷。

抱着肚子蹲了一会儿,广胜摸着墙角站起来,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儿什么好,眨巴两下眼睛,突然就觉得自己飘起来了,天旋地转,像个被人不断抽打着的陀螺。怎么谁都欺负我?广胜茫然地嘬一下牙花子,颓然往床上倒去,不想倒空了,一下子躺在了地下。

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暖风软软地从门口跑进来,满屋子都是弯弯曲曲的风。

广胜孤单地躺在那里,如同一瓣被拍过的大蒜,散了架子似的无力。

悻悻地侧脸看了看孙明放在桌子上的包,广胜笑了:吓唬“膘子”去吧,真不回来了还能不拿着你的包?床下边还有你泡好了要洗的衣服呢。广胜按了按还在胀痛的小腹,怅然若失。孙明,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脸朝下趴在地下,广胜大口地喘气,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搁了浅的鱼,憋得要死。不行,太憋闷了,我得出去泄泄火……广胜翻身起来,一把抄起了手机:“老胡,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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