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过关(1 / 2)

“啊!”芙荑猛地惊醒。

她下意识去捂腹部,然而却没有摸到任何伤口。

她震惊地到处检查了一遍,别说伤口,连滴血都没有,她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海棠林,身边空荡荡的,早已没有了其他三人的尸体。

既然她活着,那郑佑维他们应该都还活着。

“郑佑维!”她大喊道。

天地浩瀚,回声传到很远,可直到余音消失,芙荑也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周围静悄悄地,她甚至能听见花瓣落在泥土,幼蝉钻出洞穴的声音。

她再次喊道:“天戟!张仪!”

“不用唤了,这里只有你。”

假秦九潇从树后负手走出,他依旧穿着那件蓝白的宽袍长衫,胸口洁白一片,不染半分纤尘,眸光也是一般干净,宛如清澈见底的溪水,海棠花瓣的阴影映入其中,仿佛一尾游曳的鲤鱼。

“所以又是幻境?”芙荑已经开始不耐,“到底怎么才能过关。”

“打败我,或者我再杀你一次。”

“打败你?”芙荑好笑,“你虽然不是真的,却有着秦九潇的全部修为,我怎么可能打败你?”

不是芙荑失了血性不敢迎战强敌,而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就像牙牙学语的幼儿和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不是读几本书就能弥补的。

“那就放弃。”假秦九潇慢悠悠地说,“只要你放弃,我就让你离开。”

“那就更不可能了,我认定的事,从来没有放弃一说。”芙荑不服,眼珠微转,突然道:“我现在跟个凡人差不多,你欺负我有什么意思,有本事解开禁制,我们堂堂正正打一架。”

“可以。”

他话音刚落,芙荑就感觉到浑身一轻,磅礴的灵气瞬间充盈全身,储物袋的削天赤匕蠢蠢欲动。

“哈哈哈,好!”她大笑道,“我早就想见识一下当年的仙门第一了!”

伴随声音落下的同时,火红的披风落在地上。

芙荑如出鞘的冷箭,极速冲向对方,她一个跃起,小臂上的腕刀横劈而下。

假秦九潇脚下未动,负于身后的双手匀出一只,用力拍向地面。

疏疏花雨起,瞬间就打乱了芙荑的攻击,柔软的花瓣化为利刃,贴近身体时割出无数细小的伤口,芙荑不得不闭上眼睛,运起灵力防御。

几乎是下一秒,防御破碎,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震飞出去。

芙荑一个翻滚落地后迅速起身,忍不住吐出一口血,凝眉望向站如青松的男人。

假秦九潇神色淡淡,问道:“还不放弃?”

她抹掉脸上渗出的血,眼神锐利,弯弯秋娘眉蹙起。

“你烦不烦!”

一团烈火燎原乍起,瞬间吞没右小臂上的腕刀。

芙荑轻轻一抖,火焰散去,赤红的腕刃被拉长,刀背向内,刀刃向外,缠绕上半个小臂,斜斜贴在衣物上,形成天然的护腕。

护腕一般用于防御,但削天赤匕却是进攻所用,久久为甲,甲为利刃,伤人的同时也容易伤己。

这种霸道的武器,仙门中极少有人会用。

她再次朝假秦九潇冲去。

这次假秦九潇并没有施展灵力直接碾压,而是召唤出一把灵剑应对。

芙夷主要修行肉身,单论武力于仙门也是高手行列,不然在幻境中如何凭借一己肉身硬扛袭击者?比起使用灵力和术法,她更擅长近战,仅看她的身形和脸蛋,谁能想到这个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呢?

可此时令她骄傲的近战却被防得密不透风,那把平平无奇的剑在假秦九潇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起舞,或飘逸,或凌厉,轻轻松松就拦住了所有的攻击。

就像他本就适合用剑。

不,应该说他就是那把剑。

芙夷的额头不停地渗出汗水,不管她怎么努力,就是突不破假秦九潇的防御,而假秦九潇不但脚下位置未变,甚至连灵力都没有使用!

两个人的差距真的会有那么大吗?芙夷忍不住想,大到令人绝望。

“战斗分神就是找死。”

剑光闪过。

芙荑被一剑封喉。

人对于死亡拥有本能的恐惧。

芙荑曾无数次经历过,在每次被打到濒死时,她的灵魂就仿佛海岸上的礁石,不停地被死亡的阴影所腐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记忆中那个人总会沉默地看着她如何挣扎着活下来。

她还记得那天本来是个平常日子,天清日朗,风也刚刚好,他淡漠的眼眸莫名显露出温暖,沉闷地说出一句训诫。

“保持对死亡的敬畏,但不要为此而妄生执念。”

芙荑从未想过那是他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桌上的琉璃双凤步摇散发着温度,而步摇的主人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要杀就杀吧。”

再次被打退,芙荑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

她已经第四次“复生”,第一次被一剑封喉,第二次还没出手就被震碎丹田,第三次她终于坚持了盏茶的时间,然后被一指点碎心脏。

可即便已经死得如此惨烈,她依旧连对方半片衣角都没有摸到。

“你不怕死?”假秦九潇终于绷不住冷静的神色,一步步走近,灵剑被他抖出一声呼啸,“我说了,只要你放弃就放你离开。”

“还是那句话,放弃是不可能的。”芙荑往后一倒,既不害怕也不紧张,像是累了突然遇到枕头,终于可以睡觉的轻松,“我也努力争取过了,或许几百年后,我与你有一战之力,但是现在我就是打不败你。”

“所以,你想杀就杀吧。”芙夷索性收起削天赤匕,闭上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假秦九潇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一声“好”。

可这个字落下半天,芙荑也没有等待灵剑刺入身体的疼痛,海棠花瓣落到脸上冰凉凉的,她忍不住蹙眉,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的就是秦九潇正站在她旁边,低头用一种打量稀奇物种的眼神看着她。

“你躺在这干嘛呢?”他说。

芙夷猛地一惊,下意识翻身而起,一拳打过去。

秦九潇随手握住,喊道:“真的,真的,真的你也打?”

芙夷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秦九潇穿的并非素白的长衫,而是一件深蓝的衣服,头戴玉冠横插木笄,耳畔垂着玛瑙串起的流苏珠缨,颇为冷冽,和之前在山下见到的并无二致。

然而芙荑已经不敢轻易相信面前的秦九潇是真。

她质疑道:“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

“我就知道会这样。”秦九潇放开手,无奈地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百米之外的三道身影,“那你总该信他们吧?”

远处的三人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看到芙荑的那刻,纷纷朝她跑来。

郑佑维先一步到了她面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笑道:“芙夷姑娘,你总算出来了。”

芙夷怀疑的神情有些动摇,“你们……是真的?”

郑佑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我们当然是真的。”张仪带着天戟走近,笑得十分开心,连天戟脸上都攀上笑意,“九潇真君说我们已经成功度过试炼了。”

秦九潇道:“我说可以先行一步去过问道,他们一定要等你一起。”

芙夷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朝郑佑维胸口打了一拳,笑道:“算你们有良心。”

可打完后,她又僵住,脸上浮现尴尬和羞愧之色,她目光扫过几人,支吾道:“之前实在抱歉,我不是成心对大家如此。”

她未说是何事,但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且不说芙荑是被幻境影响才性情大变,单论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她就在天梯试炼中舍命相护,已是仁至义尽,他们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冷漠刻薄,不以情相待呢?

郑佑维笑了笑,同样歉声道:“芙荑姑娘是受幻境影响,在下明白,在下也有错,不该未明真相就冲动行事,造成那般后果。”说起来也奇怪,当时也不知为何,被天戟撺掇两声,他就提剑刺了过去。

如今细细想来,真是处处透出矛盾,而当时的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

天戟也道:“我也过于多疑,才会被幻境侵入心神。”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他从始至终对芙夷他们都是利用为主,不论是装可怜还是坦白,亦或是之后的救人,都是他基于现实做出的最有利的选择。

不然被幻境影响时,他也不会毫无挣扎地就偏信于内心。

感情或许有,但不多。

他不信任任何人,这是人生给予他的活命的本事,但遇到芙夷三人后,这个赖以生存的真理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脱离掌控的恐慌再次蔓延上来,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丝毫未表现出来。

“这次还是多亏了张仪,真诚有时候确实无敌。”芙夷看向张仪,笑道。

张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也没有做什么,说的也都是真心话。”当时他确实信了秦九潇为真,也正因如此,当秦九潇打算收徒时,他不过是随心而语、随心而行,结果误打误撞破了幻境。

郑佑维和天戟没说什么,内心狠狠赞同了芙夷的话。

真诚有时候确实无敌。

山顶的夜间凉意深,一股冷风吹过来,他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天地寂静,万籁无声,白日里能听见鸟鸣的山间已然冷冷清清,只余下衣摆摩擦的窣窣声。

秦九潇负手站在一旁,笑容亲和,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打扰他们,深蓝的高大身影在粉嫩的海棠花雨中既和谐又明亮。

不远处一弯月牙儿,似是半抱琵琶的美人,点在清风搅动星云的眼底奇迹般地升起了熠熠朝阳。

稍微一不留神,就会在那双眼眸中迷了路。

这时,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正品与假货的巨大差异。

幻境是利用他们的喜好打造出每个人心中完美的“秦九潇”,所以芙荑看到的是温柔美丽,张仪感受到的是君子之风,郑佑维迷于侠义江湖,天戟在乎高不可攀的仙人之姿。

然而秦九潇就是秦九潇,他成为不了任何人心中的秦九潇,幻境中展现的所有品质他都有,但你就是觉得他是一个真实的、可触及的人,那是一种独特至极的气质,他美丽却不假象,文雅却不高傲,遗世独立却又脚踏红尘。

他仅是站在那里,就是一个江湖、一个世界。

他就像一本亟待翻阅的书,看到他的第一眼,你就会不自觉地被吸引全部注意,渴望阅读其中的波澜壮阔和悲欢离合。

即使除了芙荑他们都未曾见过真正的秦九潇,但此时四人的想法却出奇的一致。

这才是真的秦九潇。

芙荑连忙回神,问道:“真君怎么会亲自来迎我们?”别又是什么试探吧?

其余三人也眼巴巴地望过去,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还不是因为她。”秦九潇无奈道,“出来吧。”

骤然间,周围突然涌动起莫名的灵力波动,半空中荡开微漪,一只长相奇特的灵兽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形似鹿,眼如虎,有条长长的尾巴,四肢尾端的皮毛像火一样。

它高傲地抬起头,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近,直到在秦九潇身侧站定,撒娇似地蹭入后者怀里。

秦九潇笑着抚摸它的脖子,埋怨道:“这次可是被你害惨了,你偏生变作我的模样,恐怕要让他们怕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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