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登天梯（1 / 2）

天虞山乃是连绵不绝的山脉，现今徼玄宗已经开发出三座主峰，十一座副峰，四大长老及六位堂主各占副峰一座。

青崖峰、沧浪峰和天都峰三座主峰相邻，建有十二座庙宇，各殿之间由长而宽的回廊相互连接。

宗门正殿太清宫位于天都峰峰顶，巍峨际天，跨于云海之上，磅礴清澈的瀑布从数十米高的崖顶飞流直下，云雾缭绕间，水飞云飞，隐没了脚下的回廊，似走在九天仙宫。

两人跨进大殿时，试炼正好开始，两大长老和六位堂主分坐在掌门之位的下首，看到苍术和秦九潇，连忙起身行礼。

“掌门。”

“各位请坐吧。”

苍术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秦九潇跟在他身后坐到左下首的空位，刚坐好，就听到苍术问道：“青黛师妹怎么没来？”

秦九潇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位置空着呢。

空位旁边，坐着个留着长长胡须，眉眼弯弯的秀丽男子，他摇着喜上眉梢的绢扇，说道：“青黛师姐有些事要晚些到，让我跟掌门师兄说上一声。”

徼玄宗的四位长老，除秦九潇和苍术提到的陈青黛外，还有两位，分别是朝瑶峰的杜子仲和宴山的陆英。

回答苍术的正是杜子仲。

杜子仲性子谦逊，说话也是温柔缓慢，文绉绉的，喜欢簪花摇扇，特别爱惜脸上顺滑柔亮的胡须，秦九潇还记得两百年多前，自己还是青年容貌时，他便已经蓄起长长的胡须。

“既然如此，那便不等她了。”苍术说着，施展灵力打开了大堂正中的云水镜，云水镜里展现的正是山下试炼的场景。

秦九潇一眼便看到了夹在人群中的芙夷。

进入徼玄宗需要通过三关，第一关为登天梯，足有千丈，四百个阶梯，其中还要经过悬天瀑，两根锁链连接的百尺沟，才能到达第二关断魂崖。

如果你认为登天梯只是爬爬山，那还是趁早放弃下山去吧。

爬山反而是最简单的。

芙夷早已将试炼内容摸清，她看了眼周围略显轻松的其他人，沉下心安静地一步步往上走，很快便走到人群的最前端。

她长得漂亮，健步如飞，红衣、红披风在一众或清雅或朴素的衣衫里尤为招摇，像跌入青草地的牡丹花，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男人前来搭讪，语气轻佻。

“姑娘一个人，需不需要保护？你我一起结伴，如何？”

芙夷居高临下地斜睨过一眼，然后理都没理，快步越过他。

男人被抹了面子本就尴尬，四面八方又不断投来或鄙夷或嘲笑的目光，顿时恼羞成怒，两步跳起，施展轻功去抓芙夷。

芙夷一甩披风，打在男人脸上，男人愣神之际，芙夷利落转身，钳住男人的手腕，猛地往前一拽，肘弯狠狠撞上去。

男人痛呼一声，飞了出去，落在平台上。

这一下不但打醒了男人，也打醒了其他有搭讪想法的人。

芙夷站在阶梯上，眼神冰冷，气势如同一匹雪狼，带着蔑视和狠意，完全不见在山下时的俏丽。

可很快，她又恢复平静。

“清醒了吗？”她问。

“清醒了，谢谢姑娘。”男人捂着腹部，艰难地站起来。

被打了反而还谢谢人家，更多人发出嘲笑声，男人却不再有丝毫的恼怒，随意寻了个位置疗伤。

没好戏看，不少人无趣地撇撇嘴，继续往山上走。

芙夷同样转身。

然而没走两步，又有个男人凑上来，这次却不是搭讪，说的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哎，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喊你？”

“没有。”

“我听到有人喊我。”男人茫然地说，他好像不在乎芙夷，注意力全都飞向了话中不知真假的声音上。

不一会儿，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脚下一转，突然向左侧的树林窜去，眨眼便没了踪迹。

这一动，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人群逐渐骚动起来，不断有人离开大部队走向阶梯两侧的密林深处。

芙夷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上山的速度加快了。

踏上登天梯前，徼玄宗的接待弟子只说了八个字：坚守本心，一往无前，并且十分认真地重复了好几遍。

登天梯最可怕的不是爬山，而是途中的幻境，这个幻境可以模拟出世俗的欲望，挖掘出人们内心深处的痴妄，一旦深陷其中，就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到达断魂崖。

刚才那两个男人就是被幻境钻了空子，只是第一个被芙夷打醒了，这也是他感谢芙夷的原因。

不仅如此，登天梯上还布有巨大的锁灵阵，以封锁修道者的丹田，没有灵气充盈，他们也只是身体素质略强于普通人罢了。

就算一开始灵台尚且清明，能抵挡幻境，但是随着爬得越来越高，众人只会觉得越来越累，腿上灌了铅，喉咙里吞了刀，那时候人的意志变得薄弱，各种想法出现，幻境便更容易入侵。

登天梯，登天梯，只是看你有没有登上仙途的韧性和决心。

太阳不知不觉走到头顶，阳光直射而下，打在头上烫得直冒热气。

众人口渴难耐。

一个女人拿出提前备好的水，连饮几大口，水滴顺着唇角流出，让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狠狠吞了口唾沫。

但没有人冲上前去抢。

如果因为几口水而失去进入徼玄宗的机会，那未免太得不偿失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逐渐有人体力不支，不出片刻，阶梯间的平台上就坐满了人，抬头望去，阶梯仿佛一路延伸到了天上。

这种完全看不到终点的前行，更加让人心生绝望。

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就算再蠢也能猜出五分真相，也总算明白徼玄宗弟子说的那八个字的深意，不由地绷紧神经，深怕自己就是下一个目标。

这样的做法反而让他们感觉更累，身体和精神上的压力一度让许多人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念头的升起又让幻境有可乘之机，当太阳掠过头顶时，近千人的试炼人群只剩下一百多人，稀疏地分散在各处。

太清宫内，苍术摇了摇头。

“这才刚开始，就已经淘汰这么多，今年怕是又收不到弟子了。”

“师兄倒也不必如此悲观。”秦九潇漫不经心地歪着身子，笑道：“我倒是觉得今年必能收到弟子。”

“你是说那位穿红衣的姑娘？”苍术来了兴趣，“可是你之前提到的芙荑？”

秦九潇继续笑道：“那丫头一身红衣，确实招摇，一眼就能看到。”

“哦？”他右手边坐着的男人也笑了，“九潇师兄难得来看一次试炼，原来是为了这个女孩？这是打算收徒了？”

四大长老之位位于掌门下首，分左右两侧，秦九潇对面是陈青黛和杜子仲，他身旁的自然就是陆英。

陆英的名字起得英气，相貌也是刀削斧凿的好模样，乌黑发，青年貌，龙眉凤目，一张凉薄的削薄唇，笑起来薄情寡义，说话间语调上挑，落进耳朵里尽显玩世不恭，若是被不熟的人听了，怕是会觉得在阴阳怪气。

秦九潇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将身子换到左侧慵懒地歪着，带笑的眼尾扫了过去。

这家伙不会又打什么坏主意吧？陆英忍不住腹诽。

“我还不是被掌门师兄拉来的。”秦九潇皱眉，不知真假地叹了口气，“陆师弟还不了解我？”

他果然在打坏主意！陆英冷下脸。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陆英此时的表情，怕是已经怂了，但秦九潇早就习惯了，自顾自地从袖中摸出两枚铜钱，像小孩子得了有趣的玩具兴致勃勃，精神抖擞地坐正。

“陆师弟，可要跟我赌一把这位姑娘能否过关？”他抖了抖铜钱，又转向其他人，眼冒精光，“各位可要一起？”

“不了不了。”

“还是秦长老和陆长老玩吧。”

六位堂主齐齐摇头，笑话，整个宗门除了陈长老，谁敢跟这家伙打赌，是嫌过得太闲了吗？

“我拒绝。”陆英面无表情道。

杜子仲笑意未变，摇扇的速度倒是加快了，“赌博乃三毒之一，师弟是一点不敢沾的。”

我前两天还见你去下注流景台的夏日景，秦九潇抽了下嘴角，又把主意打到了苍术身上。

“咳，别闹了。”

苍术咳了声，示意众人去看云水镜，陆英扭头扭地非常干脆，一副不想搭理秦九潇的样子。

秦九潇失望地将铜钱又收回袖子里。

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流下，芙荑伸手擦过鬓角，速度并没有变慢。

她的腰间挂着在山下买的水囊，水囊旁悬吊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明晃晃地亮出，随步伐晃动，反射出刺目的炽光，让心有不轨的人生出寒意。

一只手不顾匕首的威胁朝水囊伸去，就在即将碰上水囊时，另一只手抓住了它。

“小贼！”男人喝道，手上用力，将偷袭芙荑的贼人拖到眼前。

不少人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八卦乃人之本性，即使是在试炼途中，也挡不了那颗凑热闹的心。

三两人逐渐聚过来，芙荑撩动红色的披风，借着披风的遮掩，将指尖的暗器收回袖中。

她转过身，这才看清想偷他水囊的人，竟然是个比她还小的少年。

少年衣衫褴褛，隐约露出凸起的肋骨，他面黄肌瘦，脸颊却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有五六条细小的伤口，渗出丝丝鲜血，很快又被少年舔的一干二净。

再看抓他的男人，身着云锦做的长衫，衣摆处有金黑双色花斑，间有蝉丝勾勒的细发条纹，身体修长，典雅贵气浑然天成，拽着少年的手如虎爪，双眸锐利如虎目。

一长一少，少的凄惨可怜。

一富一穷，富的咄咄逼人。

一强一弱，弱的慌乱无助。

强烈的反差让围观的众人下意识地偏袒少年，一个粗布素衣打扮的书生走上前，将少年从男人手中拽出，斥道：“这孩子如此可怜，你怎能欺负他？”

“我欺负他？”男人笑了，厚度适中的唇抿起，“这人要偷这位红衣姑娘的东西，难道我还要对个小偷和颜悦色？”

“这……”

书生哑口无言，他是听到动静后才过来查看情况的，并没有听到男人的那句“小偷”，也不知真相如何。

他低头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凄惨的模样实在可怜，让人心生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