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汉市日渐繁荣,台东镇建立①(2 / 2)

“它就在我的身后的草稞子里,发现之后,我又用草把它藏好了。那边窝棚被人占了,就带你们来了这里。廷执、廷武,拿上葫芦瓢,去舀些水来,给你们的娘尝尝。”

丁廷武应了一声,马上跳了起来,抄起葫芦瓢,便冲进了丁永一身后那片草稞子。

哥俩找了好一会儿,连草根底都用手摸了,只是湿漉漉的,却没找到泉水。

丁廷武边找边疑惑地大声问:“爹,没有啊!”

丁永一头都没回,凭着声音断了方位,道:“你向前再走五步,左手边!小心那大块石头,很滑!掀了它下面那块长圆的,便看见了。”

丁廷武依言而去,轻触那块石,居然温热。掀开后,果然有一眼泉水,汩汩地从地下冒了出来。

开地辛苦,他早就又累又渴,见泉水哪里还忍得住,立刻丢了瓢,一头扎了下去,却不想那水极浅,几乎撞了鼻子。丁廷武双膝跪在那里,美美地饮了几口,仰起头喘了口气,又趴了下去,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丁廷执拾了他的瓢,敛了衣袖,在浅浅的水中舀了水,将另一只瓢装满。丁廷武见了,夺了瓢,用瓢在水下沙石中刨了个坑儿,舀出更满的一瓢水来。

丁廷武连衣襟都湿了,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把水送到娘的手中。丁廷执走得慢,双手将自己手中的瓢端给丁永一。

“爹喝过!”丁永一抬抬手,“给禹莲,你们喝。”

“这水……居然是温的!”丁周氏接过瓢,只抿了一小口,忍不住赞道:“这水不软不硬,咱青岛村的那眼井也不如这泉。”

(▲葫芦瓢)

“水以清轻甘洁为美。”章禹莲轻品浅尝,也觉得此水极好。“此水无江河水之鱼鳖腥臭,取用方便无泥泞之污,甘洁无比如深山之泉,当真难得。最奇在于如此甘洌之水,却天然温暖。”

丁周氏脸上的忧色一扫而光,她笑道:“这下好了,有水就能活人!刚才我还心里骂你们的爹,怎么把咱们领到这么个荒山野地来,连个人影也瞅不见!”

众人笑,丁永一也笑了,他旋即叮嘱道:“水好泉奇,但须得看住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娘,可千万别像那窝棚,被别人占了去。老二媳妇,这儿不比青岛村,也要看好了孩子。廷武,交待你的事,怎么办的?”

“放心吧!爹!俺心里有数,估摸着你们走得远了,俺才离开的,若不是俺常在山里打猎,练了追踪寻迹的本事,怕也是找不上来。按爹的吩咐,走时特意叮嘱了那家人看好孩子。”丁廷武又对章禹莲道:“二嫂,刚才路过的地方,你也看到了,尽是些闯穷的,人又多又杂。窝棚前那人,八成是个折割采生的,是乞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就算窝棚没别人占,咱们家有孩子,怕也是住不下。刚才,幸好爹眼睛毒,让俺留下断了捻儿!以后千万要小心。”

章禹莲与丁周氏这才明白刚刚经历的凶险,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好了!日后小心着就是。”丁永一不想吓到了她们,他在火里又投了几段树枝,道:“眼前日子虽苦些,但熬过去就好了。从明天起,把那眼泉再往下挖挖,用石头垒了,出水会更畅快些。咱们想办法,在这儿搭建起房,就可以安家了。”

“再开块地,种上些果菜粮食!”丁周氏拉起章禹莲的手,眼中满是憧憬,“俺咋觉着,这日子又了盼头了呢!等以后日子好了,先给廷武这虎蛋说门亲事。有了媳妇,拴住了心,便不会像现在这么野了。”

丁廷武笑道:“都说俺是虎蛋了,哪儿还有人敢嫁!挖了泉、开了地,家里安顿了之后,俺还外边自在去。免得在家惹爹生气。”

“你这混货,咋老惦记着外边!多大了,你还不想成亲的事儿!”

“等俺成亲,那您和爹得到天边儿等了!”丁廷武大笑道:“娘若想要成亲的喜庆,让咱丁家热闹热闹,还是先给您孙子和孙媳妇办吧!”

经这一提醒,丁周氏想起了生病的孙子,赶紧问:“国毓好点儿没?”

章禹莲面含忧色,轻轻地道:“还是有热,睡得也不安稳……”

就在这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远处大声喊。

仔细听,还是不大真切。丁廷武向前去了几十步,用手拢了耳朵,才分辩出,是章禹利扯着嗓子喊姐,还有章老先生的声音。丁周氏赶紧打发丁廷武举了火把去接。人走近,见苟文先也跟着来了。三人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一路黑灯下火的,也不知在荒郊野地里摔了几个跟头。

章禹莲一见她爹,眼泪立刻掉了出来。她赶紧抱起国毓,将孩子交给章老先生。诊脉之后,章老先生从随身的药箱里出取了药,让章禹莲去煎。

章老先生本就是揣着主意来的。见外孙病着,丁家人露宿荒野,便直接了当地说了想法。他要把自己的补偿款给丁家,让丁家建房置屋。患难见真情。丁家人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却万万不敢承如此大的恩情。

“亲家母,再多说便是见外了。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章老先生感慨地道:“禹莲嫁到你们丁家,在我那药铺门口支了小食儿的铺面。你们家的人,你们家的米面,卖了钱却帮衬着我们章家爷俩的日子。这么多年,老药渣子心里念着。今儿,也算我们章家爷俩有点儿用处。再说,大人怎么样都成,风里雨里都能过,孩子这么颠沛流离的可不行!现在,孩子已经病了!咱们,什么都别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章禹利眼巴巴地等着这笔巨款,一门心思想狠赌几把翻翻身。没想到,一个大子儿也没捞到。

他翻着眼睛,满肚子不乐意。阴阳怪气地道:“我是她弟,你是她爹!还能瞅着咱俩饿死不成?就这么定了!咱爷俩住哪儿?”

章老先生一见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张嘴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丁家的饭,你少吃了?”

章禹利却不服气地道:“我是吃少了!早知道,就长他们家了。”

章老先生拔出烟袋锅要打,章禹利见了,飞快地逃了。

丁永一上前拦住了章老先生。

他正要说话,却被章老先生借着怒气拦住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塞给丁永一。“老茶梗子,什么也别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丁永一拍拍他的肩背,示意他消消气。之后,请章老先生和苟文先来到火堆边坐下。

“章老先生……”

“打住,还是叫我老药渣子舒坦些!若再说些客气的话,你便是不认我这个亲家!”

丁永一心里热腾腾的,但大家都是难的时候。怎么也不能拿亲家的钱,建自己的房。何况,章老先生也没有住的着落。丁永一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主意。

“不如这样!”

说完这几个字,丁永一边思考,一边盯着章老先生。停了好一会儿,他拿出了自己的打算。“亲家的心意,我丁永一领了,钱我也收了,但咱们两家,一起建房。你看……”丁永一随手拾起树枝、石块等,在地上画了个图。他说:“我看过德国人的新市区街市图,在这片劳工区域,住宅用地是免费划拨的。咱青岛村居民搬走之后,德国人大多是一把火烧掉平毁,若是有人去拆,是帮了他们的忙,估计德国人不会反对。也就是说,地不用花钱,砖瓦梁柱也不用花钱。剩下的,就是拆运和重新翻盖的需费。德国人来了之后,工程多,工资又高,咱们这儿就来了许多闯穷的。人力倒是不愁,就是价格高些。现在普通壮工每日工钱,要二角五分,技工得给三到五角银元。这些钱,大约是够了。”丁永一掂了掂手中带着章老先生体温的布袋,眼里闪着让人动容的光,道:“若是谋划得好,咱们俩家,房子能建得和青岛村一样好!”

(▲规划地图)

丁廷武一听,乐了。他撸起袖子道:“那感情好!拆房拆瓦,推车运料,不比建房,有把子力气就能干!俺多找上些弟兄,能给家里省不少钱。”

章老先生听了也是眉花眼笑,连声道:“好好好!还是你老茶梗子主意多。你看着谋划就是,能建咱俩家最好。若是只够一家,也是亲家母带着俺那小外孙去住。俺随便在哪儿搭个棚子,也猫下了后半辈子!”

丁周氏抱着孙子,看着章禹莲在煎药。她听了这话,虽未言语,眼里却闪着泪花。

苟文先原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一直为搬迁之事头痛,听丁章两家联手建房,赶紧道:“也算上我们苟家!咱们那时在天后宫便说好了!你们两家窨子挨着窨子,我在对面搭一窝棚!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又都是亲家,住惯了的!”

章老先生更高兴了,嘴里只剩下一个好字。

“老茶梗子长于谋划张罗,把钱都给他,咱们俩也省心了,擎现成的就是!”

苟文先藏了个心眼儿,拆迁补偿款少说了五十块。青岛村每户的补偿都在丁永一心里,他没有说破,边思量着边细化了自己的打算。所有人都聚了过来。丁周氏抱着招弟,章禹莲怀里坐着国毓,招弟帮她端着药碗站在一边。

“这是杨家村河,这是玉皇庙。”丁永一指着地上的一小段树杆和石块说。“西起杨家村玉皇庙,东到劳工区的破烂市,南止这条马路。我们就在这片区域,寻址建房。抛开德国人的规划地图,只看咱们往这儿来时经过的这条路,虽然狭窄且不规则,但它通往四方、沧口。我盘算着,这条路迟早会发展成为一条主路。玉皇庙主祀玉皇,每年阴历元月,都会有热热闹闹的萝卜会,多的时候可达数万人。咱们在这儿住下,除了离海远点儿,与青岛村差不多,有路有河,也有庙的香火。以后,这里的人气儿,应该不比青岛村的行街差。等咱们在这儿建好了房,章老先生继续开药铺,掌柜还做馅饼和粥的生意。到那时候,我们丁家也看情形寻个营生……”

那天夜里,火彻夜未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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