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后(1 / 2)

奥蕾莉娅·坦塔里昂缓缓走过王宫的过道,花园里的风在红石柱上久久地萦绕,永息日不久便会来临,青绿色的万古藤渐渐泛黄,在晴阳的光芒下散发出金色的、耀眼的色彩。侍从和侍女往来奔波,侍官们一遍一遍地检查料理师准备的菜肴,乐师在演练新曲——所有人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全境会议忙得不可开交。

泰瑞·劳伦斯统一四境、建立洛雅、将王国的中心定在洛兰以来,王宫一共经历过两次修缮。第一次是在震古烁今的“圣战”之后,泰瑞邀请举世闻名的传奇工匠艾克瑟里昂将洛兰中心的宫殿修整成王宫。但更著名的则是第二次,国王鲁米尔·米德林奇得了失心疯病逝,护国的忠臣德瓦林·乔拆除了他在王宫里修建的异教雕像,并彻底将“属于国王的宫殿”拆解成裁决厅、怀想厅、凯旋厅——裁决厅属于国王,怀想厅属于大学士,凯旋厅属于将军。

三座大厅中,国王的裁决厅最为宏伟,通体由雪白的冰纹石打造,据史料记载,泰瑞·劳伦斯时期没有怀想厅和凯旋厅,只有国王大厅。为了打造最完美的国王大厅,艾克瑟里昂熔铸了近七千枚冰纹石,在三百个巨人的协助下,将铸造成型的大厅一路搬运到洛兰。大厅面向洛兰的正南门,一条金红色的长毯从正南门一路通向裁决厅,直至国王的秘银王座前。秘银王座的椅背一直通向天花板,扶手处的秘银绵如细丝,王座前陈着国王的冰纹石案台,一左一右兀立着由黑石打造的、象征将军的长剑与象征大学士的权杖两座雕像。两座雕像分别面向两侧的怀想厅和凯旋厅,二者并不通向城市的任何一座大门,相比裁决厅较小,也较为精致,两侧的墙面上悬挂着历代大学士与将军的肖像。

“已经吩咐好了,坦塔里昂小姐。我是说,陛下。”作为奥莉的贴身侍女,阿莉尔显然还没有习惯从“坦塔里昂小姐”改口为“王后陛下”。

奥莉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像以前一样叫我奥莉我也不会介意,阿莉尔。”

艾克瑟里昂将整个王宫打造成了一座城堡,三座大厅坐落在城堡的最前方。大厅之后是一座环绕着中庭的狭长回廊,中庭草地、露台、花园一应俱全,紧贴着中庭、裁决厅的正对面是议会所用的浮光厅。浮光厅的两侧与身后是戒备森严的城堡,那是王宫的内室,统一交由艾伦·朗的妻子、王后奥蕾莉娅·坦塔里昂打理。

她们缓缓地移步浮光厅——这座劳伦斯为立下战功赫赫的、坦塔里昂的先祖、卡隆·坦塔里昂修建的大厅里。家族的天平刻在大厅的穹顶,天平上用古洛雅文写着“不朽者——卡隆·坦塔里昂”,四壁是同科林·坦塔里昂阁下所统治的烈阳城一样的、雪白的古城石,墙壁上用稍暗的灰粉画上了烈阳厅的全貌。

浮光厅内有一张十五人圆桌和三张二十人长桌,分别是为四境的领主和朝臣准备的,几天之后,当议会结束,他们都将在这里享用晚餐,象征艾伦国王的身份被洛雅的领主们承认。届时,她的父亲和艾伦的父亲也会坐在这里,他们也会看到,那个温柔善良的坦塔里昂小姐已经成了王后:奥蕾莉娅陛下。

她要操心裁决厅背后的所有事情。她所受到的所有教育、礼数,都是为这样的场合和身份所准备的,这些筵席、菜肴、乐师要演奏的音乐……诸如此类,看起来毫无意义但不可或缺的事宜,她都得负责。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需要懂些宫廷礼仪的贵族小姐,而是一个必须独当一面的女王,一个能够为了洛雅的国王操办起整个王宫的女王。

她与艾伦并不是从爱情开始的。

艾伦·朗带着一支庞大的军队前往烈阳城,请求她父亲的援助,而坦塔里昂爵士希望拿王后的冠冕和将军的座席当作这场援助的酬劳。在双方达成一致之后,艾伦即刻奔赴战场。

在他加冕之前,她甚至都不曾见过他。

她时常给他写信——事实上,她几乎每天给他写信,询问战场上的情况、他身体的安康,她也向他汇报她对宫廷、对爱情的期许,或是她在阅读的书籍、传记、历史。在他礼貌又不失热情的回信中,他与她分享战事,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有时他会在来信中倾诉,他在某座村庄看见,人民在西格蒙的统治下过着如何惨绝人寰的生活。他当然也会向她表露些许的爱意,但那仅仅是些许,也许是出于一位以王座为目标的男性的矜持,或是一位已见识到了战场的将军的拘谨,他不愿意在爱情中展现过多。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爱她,事实上艾伦疯狂地爱着她,即便他从来没有见过奥莉。在她优雅的措辞中,他能看到她将作为王后的自信和谨慎,她懂得如何用言辞给他人以信心,却丝毫不显得谄媚做作。她比那些流俗中的妇女更清楚男人的需要——那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肉体的虚荣,她更明白,让他们自知被重视,是一件莫大的、值得自豪的事情。拥有这样一位极具风度的王后对于任何一个国家而言都是无上的荣幸,任何一个国王都应为拥有这样一位夫人而骄傲。

“亲爱的奥蕾莉娅,当我想起您的时候,我时常会犹豫。请您放心,我从不是担心您是否有资格戴上王后的冠冕,而是当我发现您是如此不可方物时,我会犹豫是否应该征服这座城邦,它是否拥有足以配得上您伟大家族声名的繁荣……”

他时常会做颇有情趣的事情:他让画师临摹他,然后在他的身边,画出他幻想中的奥莉,随后将画卷附在书信上;他会抄录一些卡裴罗写给赛罗涅的诗歌,即便有时她会嘲笑说,赛罗涅只不过是卡佩罗在林中看到的幻影;他会让一些孩子在他的信结尾写上一小段话,在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后面让他们亲切地称呼她为“王后陛下”。他面对西格蒙恶名昭著的军队冷酷无情,可当他看到那些需要他的人民,他又感慨良多、容易打动。

她第一次走进浮光厅时,还是个小姑娘,陪同万分宠爱她的父亲一起觐见西格蒙·乔,她那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明明不喜欢国王,却还是要来参加国王的筵席,西格蒙还有个不知礼数的儿子,和她年纪相仿,还好父亲当时拒绝了西格蒙联姻的提议。

如今她又一次来到这里,作为一个备受尊敬的、正直的国王的妻子。也许,在烈阳城轻松惬意的日子更合她的胃口,但在这样的忙碌之中,她却感到更加幸福。所有人都会在她经过时恭敬地鞠躬行礼,而她总是轻拍他们的肩膀示意不必这样拘谨,人们对她的爱戴并不来源于她头顶的冠冕,而是当她在他们身边时,她依然有方法使得自己出众却不过分。她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魅力,在她身边为她服务的人都无法违抗她的旨意,他们井井有条,互相尊重。这种魅力在她还是个贵族小姐时,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二十一道菜太多了,我们送走了一位骄奢淫逸的国王,不应该再迎来另一位。”她指了指后厅的桌子上颜色鲜艳的菜肴说,“减为十四道吧。”侍从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进了后厅。

她仍然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艾伦时——那时他已攻下洛兰,通知坦塔里昂爵士备好马车,让她前往洛兰。她看到了他身上所有她能预见的品质,尽管他比想象得更加沧桑、凝重、冷峻。他在她来临之际展现了笔迹中没有的、莫大的喜悦,他每夜与她倾诉,或是他恐惧王冠的沉重,或是他若无法改变那些穷苦人民的生活,那他登上王位又有何意义。她则努力做好她的工作:她是女王、领主的女儿、更是他的妻子。

她在同样的位置上看到过另一个女人拙劣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西格蒙·乔的王后,米娅·莲恩,用父亲的话来说,“她骄傲且自负,荒唐到用珠宝和淫欲就可以满足”。她与骑士私通,以发掘自己的拥护者,人们甚至不清楚“莲恩”这个不知名的姓氏,掩盖了她如何肮脏的出身。

她微微侧过身面向阿莉尔,“如果到了晚间,大学士没有下来用餐,请务必把她的晚餐送去怀想厅。另外,放一份之前做给艾伦的所有侍女名单在我的枕边,我今晚要核实。吩咐侍从将桌布换成雪白的桌布,不然显得太张扬……阿莉尔?”

她看到阿莉尔低下头行礼,于是转过身,艾伦在她身后微笑着看着她,“女王陛下。”

“陛下,”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躬身行了礼。

他扶起她的肩膀,让她起身看着自己,“这座宫殿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称呼我为艾伦。”

“你总是鼓励他们做一些明知道他们不敢的事情。”

他不戴王冠,身边没有侍从也没有侍卫,他一向觉得这没有必要,因为这会让他看起来太过骄傲。他穿着不太合身的宫廷礼服,因为他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做衣服上,他唯一合身的只有加冕时穿的血红色金边长袍。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南方的贵族子弟,也不是战场上冷血果断的将领,他成了一个国王,一个平易近人、让人信服和尊敬的国王。

“我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明知道我不会惩罚他们,却还是要这么拘谨。”

“你总是喜欢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上想要把事情弄得很复杂的人已经够多了。”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人来人往的浮光厅,突然说道,“如果我能给你一场婚礼的话,奥莉。”

“陛下,我以为我们在这件事情上已经讨论过了,您有一整个王国需要照顾。”

艾伦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不是那种——嘴上说着‘没关系,我不需要’,但是实际上如果我真的不准备给你举办婚礼,我就死定了——的女孩吧。”

一旁的阿莉尔和经过的侍从、侍女偷偷笑起来,奥蕾莉娅撅了撅嘴,“陛下!”

艾伦耸了耸肩,“有点太滑头了,是不是?”阿莉尔悄悄地点了点头。

“他就像个孩子。”奥莉在艾伦离开之后,无奈却幸福地抱怨道。

“这又不见得是件坏事。”阿莉尔说。

“那谁来告诉我这是件好事呢?”奥莉笑着说,“你忘了我父亲说过的话了吗?‘睿智的人需要勇气,勇敢的人依靠智慧。’他有些……年轻气盛。”

阿莉尔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您开始像个王后了,奥蕾莉娅小姐。”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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