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野心(1 / 2)

洛雅以西的大海上,星罗密布着诸多富饶且危险的岛屿,无数的船只穿梭在群岛和巨石港之间,年轻的探险家和亡命徒趋之若鹜。

巨石港的历史也许比洛雅还要悠久:巨大的石块天然群聚在这片大陆的西境,滔天的巨浪日积月累的拍打,让巨石之间出现了沟壑、洞穴和道路,流浪者成为了这里的第一批原住民。他们筑起了巢穴,称它为巨石镇,他们开始了渔猎、发现了死水木、找到了群岛,把群岛上的稀世珍宝带回给洛雅大陆,小姐和夫人在这里寻找华丽的珠宝,大人与富商在这里购买大陆难得一见的收藏品;他们假意收留逃难到这里的流民,把姿色上乘的美女和年轻的壮丁卖给岛上的领主,大把的黄金流进了巨石镇,巨石镇变成了巨石城。国王不愿看到王国的财产流进一批船商的口袋,于是与巨石城开启了长达十二年的磋商,最终约法三章:洛雅不再参管巨石城与西海的各项交易,但巨石城要作为通商口岸向洛雅开放,巨石城的商人与洛雅的国民不得私自进行交易。于是,巨石城成为了巨石港。

话虽如此,由于国王给出的收购价格实在太过吝啬,顶风作案、将大海上的财宝私自出售给贵族的船商不减反增,他们将那些质量较差、品质一般的货卖给王国,坐等爵爷和夫人冒着砍头的风险来收购他们手上真正价值连城的宝藏。再者,与西海的人口交易没有了王国的干涉,则一天比一天更为猖獗。久而久之,“淘金地巨石港”变成了“臭名昭著的巨石港”。巨石港随处可见酒馆、珠宝店和船工店。街头弥漫着妓女的廉价香水味、海水的腥味,以及卖不出去的海产腐烂发臭的味道。昏暗的巷子里挤满了贫穷的海民,他们的船只早就被大船长的舰队碾碎了,或是以一些莫须有的名义收缴了。船长和港口的船工沆瀣一气,修船和造船的费用居高不下。于是,他们的命运就只剩下在力壮如牛的青年时期被卖掉,或是偷窃一些腐烂的食物和黑面包过活。

码头的船长十有八九是群岛的同党、贵族的走狗,是奸商、是海盗,是无辜海民口中的“海鬼”,专门盯着漂亮的姑娘和小伙下手,那些老幼病残在“海鬼”的嘴里便成了“没用的贱民”。穿着邋遢的水手喝完了酒,走上酒馆的二楼,挑上一个姑娘,尽情发泄他们烧杀抢掠之外的欲望,随后大手一挥,甩下几个铜币,扬长而去。

对于酒馆里的妓女和流落街头的少年而言,最大的梦想不过是被某个船长看上,好则成为他的宠儿或是水手,坏则被卖到群岛,住进群岛领主漂亮的大庄园里去。无论是哪种结果,女孩们都不再需要每天应付不同的、粗暴的客人,男孩们则不用担心吃不饱饭。

他们最希望登上“疯瞎子”伊里莫的“黑海妖号”,因为狡猾的伊里莫认识群岛上最富有的领主,被卖到他们手中的奴隶比巨石港的贱民幸福百倍。除此之外,伊里莫是巨石港最凶狠、最残暴、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海鬼,其他的船长对他都敬而远之;“黑海妖号”是巨石港最壮观、最威风、最坚固的船,登上了“黑海妖号”,既不用担心被别的船长劫走,也不用担心伊里莫会像其他贫穷的小船长那样,因为储粮告急,不惜把船上的船员或奴隶活活饿死。

此刻,“黑海妖号”正停靠在码头最显眼的位置,它的左右两边,其他的船长都至少和它保持了两条船的距离,以免被伊里莫找碴。它的船身雕着一只巨大的八面海妖——八张漆黑的面孔、八只触手、八对獠牙,海民们就用这传说中的怪物来吓唬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不听话的话,八面海妖就会把你吃掉”。它桅杆上飘扬的旗帜是伊里莫最喜欢的部分:一只惨白的骷髅头上插着八柄尖刀。

伊里莫手臂叠放在甲板的护栏上,静静地打量着离码头最近的街道。他身材高大,戴着一顶破旧的双角帽,脸上满是伤痕,眼窝深陷,颧骨凸出,本该是右眼的位置被一颗打磨得光滑圆润的黄金球取代,嘴唇和下巴都被密密麻麻的胡子覆盖。人们从来摸不透他的真实面目,海民们说他的脸孔比八面海妖还多。他在劫掠船只的时候,总是重逢在他的船员之前,兴奋地大喊大叫,狂笑着扑向别人的船;又有人说他一个人在甲板上的时候,宛如一尊庄重的石像,面色铁青、阴冷,仿佛在策划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又有人说他端坐在某个人的面前时,宛如一只饥渴的海妖,他浓密的胡须中随时都会伸出一只触手,把人拉向他锋利的獠牙。

“伊里莫,我们应该在太阳到达最高点之前出发。”他的大副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那是一个几乎不喜形于色的年轻人,身材修长,语调平缓,甚至听不出他的“在太阳到达最高点之前出发”是不是着急。过往的海民难以想象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怎么会在一起共事。

“巴佐斯。”伊里莫盯着街角的一条巷子,“你认不认识那个生面孔?”

大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最靠近码头的那条街的尽头,“鬼火酒馆”侧边的巷子里,一个三十上下的青年坐在巷口的一个木桶旁边,他兜着一件对他而言大了许多的长袍,双手抱着膝盖,仰面靠在墙上,布满灰尘的兜帽遮不住他那张精致的脸——一张没有被海水亲吻过、与海民不同的、干净、雪白的脸。

“一个外乡人,最近才出现,他在码头兜兜转转,希望有人可以带他出海。”

“没有人愿意?”

“没有人愿意。他看起来弱不禁风,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好价钱?光是他身上这件袍子都能卖个好价钱。”

伊里莫沉思了一会儿,眯起他完好的左眼仔细地盯着码头上的青年,伸出两根手指敲着护栏,“和他说,我们船上的酒窖缺个看门的,把他带上来,我们送他出海。”巴佐斯点了点头,随即下船往青年那里走去。

那个青年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两眼放光地接受了巴佐斯的邀请,跟着他穿过了大半个码头,走向“黑海妖号”。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兜帽,似乎不知道这反而让他变得更可疑,直到他被巴佐斯带到伊里莫的面前,他才如释重负地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您好,先生,非常感谢您能让我上船,我叫马克伊姆。”他怯生生地说。

“先生?”伊里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我应该叫您什么?”

“在这条船上,你得叫我‘船长’。”

“是,船长。”他看了看巴佐斯,似乎在责备巴佐斯没有提前告诉自己如何称呼伊里莫。但巴佐斯并没有看他,只是冷冰冰地站在他身边,等待伊里莫的命令。伊里莫挥手叫了两个水手,把马克伊姆带到酒窖去看门,然后他让巴佐斯走到他身边,小声地吩咐了几句。巴佐斯点点头,便迅速退了下去。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巴佐斯走进酒窖,看到马克伊姆蹲坐在一个酒桶旁边,他的脚边有一床新的被子和两身洗干净的衣服,但他并没有换上。见到巴佐斯,马克伊姆赶紧站起身来,但酒窖的高度并不高,他只能弓着背。

“跟我来,把门关上。”马克伊姆点了点头,把酒窖的门锁上,拉了拉锁头,确保万无一失,然后把钥匙收进自己的长袍内衬的口袋里。

他们在走了一段时间,其他的船员都在喝酒吃肉,马克伊姆认出了几个刚刚到他那里拿酒的面孔,但似乎并没有人理睬他们,只有几个看起来地位较高的船员在喝酒的间隙向巴佐斯交换了一下眼神,表示问好。最后,巴佐斯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敲了三下,里面传来伊里莫粗犷沙哑的声音:“进。”

随着巴佐斯在身后把房间的门关上,马克伊姆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感觉出这间屋子是用来招待贵客的,甲板上热闹的声音丝毫传不进来,与粗糙的船只不同,筑成墙壁的死水木都被打磨得极其光滑。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圆形的纯金餐桌,围绕着餐桌的高背椅散发着高纯度的秘银才有的光泽。桌上摆满了来自大海的美味佳肴,伊里莫坐在马克伊姆正前方,双手抱拳抵在鼻子前面,伸出右手示意他们坐下。巴佐斯把马克伊姆推搡到伊里莫右手边的座位,然后自己在伊里莫的左手边坐下。

“他是我的大副,不喜欢说话。”伊里莫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指了指巴佐斯,“他叫巴佐斯,我想至少他应该把名字告诉你了。”

马克伊姆已经坐下了,但没有回答,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叫伊里莫,岸上的人都叫我‘疯瞎子’,我还挺喜欢这个绰号,如果你喜欢也可以这么叫我。至于这只眼睛,”他注意到马克伊姆盯着他右眼窝里的金球,“我还是个船员的时候,偷船长的酒喝,那个贱人挖掉我一只眼睛谢罪,我割掉了他的卵蛋,和我的眼睛放在一起炒了一盘菜,让他吃下去了。噢,吃饭的时候不应该讲这个故事,对不对?哈哈哈。”

“这是我的船,‘黑海妖号’——这是整个巨石港最强大的船,你不用担心会有抢劫、海战、其他船长把你掳走。我想你应该多多少少听说过巨石港的船长们做的生意,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把你卖到群岛上换财宝,至少现在不会。如果我有这个打算,你就不会吃上这顿饭了。你可以吃点东西,不用那么拘束。”

年轻人战战兢兢地拿了一块黑海贝,像几天没有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起来。

“听着,年轻人,我有我的规矩,”听到这话,他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伊里莫,仿佛他的胡子像刀片一样锋利,正在发出阴冷的寒光,拂过他的脸颊,“第一,我想知道的问题都会有答案;第二,同样的问题我不喜欢问第二遍;第三,我的船员不会对我有秘密,你明白吗?”

年轻人点点头,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

“我已经忘记了我出海多久了,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或者六十年,我当过水手,当过舵手,当过冲锋到别人船上的打手,我见过无数来到这片大海上的旅行者、贱民、奴隶、亡命之徒和商人,他们大致都分为两种——”伊里莫抬起头看了一眼马克伊姆,看见他正在装模作样地应付盘子里的一条鱼,大颗汗珠从他的额前落下,“——想活下去的和不怕死的。你知道其中的区别吗?”

年轻人摇摇头,甚至都不敢看着伊里莫。

“想活下去的人,”伊里莫停了下来,马克伊姆于是抬起头,发现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里有渴望。他们会为了活下去付出一切代价,哀求、祷告、任劳任怨,在港口的行尸走肉一旦被选为奴隶,会竞争、努力、自相残杀,争取被最有钱的领主买走,吃最好的奴隶餐。女人们会不惜一切取悦船员、船长,男人们会搬最重的箱子,摇最沉的桨。但是当你告诉他们‘你要死了’或者‘你要被扔下去喂给海妖’,他就不会挣扎,因为他经历过太多比死亡更像死亡的事情了:贫穷、饥饿、疾病、寒冷。他们害怕死亡,但是更愿意接受死亡作为他们的解脱。”

“不怕死的人,”伊里莫用餐巾擦了擦嘴巴,“都是些无知的人。对大海无知,对我们无知,对群岛无知,他们想要冒险、想要发财、想要用我们的性命换他们的财富,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在船上端起架子来做‘某某大人’、‘某某爵士’,以为钱能买到他们的安全,能买到他们的金银财宝,以为沉甸甸的金币灌进了海盗的口袋,还有送回去的机会。”

“你是哪一种呢?”马克伊姆屏住呼吸,伊里莫往后仰,靠在那张高背椅上,“你都不是。你对西海一无所知,但你却知道西海有群岛,群岛是你的归宿。你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上船,但又小心翼翼地蜷缩在酒窖门口,不为自己争取表现的机会。所以我在想,你是谁呢?不是你的名字,而是你的真名,而是你从哪里来?你为什么来?为什么要到群岛去?”

年轻人的手心几乎被汗水打湿。

“从你离开巷子,跟着巴佐斯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一个人无法适应旅途中的规则,还毅然决然地要前往目的地,一定下了巨大的决心。而促使他下定决心的又是什么呢?他可能失去了一切,没有牵挂、没有依靠、没有办法,所以打算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伊里莫摸了摸自己沾了油和酒的胡子:“那么,这位所谓的马克伊姆,我问的第一个问题应该不会让你太紧张,你并不希望有人认识你,对吗?”

怎么办呢,要一鼓作气把自己的故事全部说出来吗?还是去编造一个谎言来回避眼前的问题?马克伊姆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伊里莫,但是后者说的话仿佛在告诉他,他知道所有的事情,只是在给他坦白与否的权利。被邀请到这间屋子毫无疑问是“黑海妖号”上的最高礼遇,如果轻佻地回应伊里莫的问话,谁会知道是什么下场呢。巴佐斯在对面冷冷地看着他,马克伊姆这才注意到,他腰间看起来修长的带扣其实是佩刀,刀鞘几乎与他的马甲融为一体。

他又一次点了点头。

“不错。”伊里莫满意地直起了身子,“继续吃饭吧,你满头大汗可不是件好事,这会毁了食物的味道。”他拿了一条明腹鱼,放在马克伊姆的碗里,年轻人胆战心惊地望着他,而伊里莫却自顾自地抓起一只燕尾蟹。

“你不希望有人认识你,我便不再追问你是谁。但你要知道,纸包不住火,会有人查出你是谁,或早或晚,而在这条船上,我会是第一个,最早辨认出你的嘴脸,最早看到你的价值。我会决定你在哪个岛上下船、交给哪个领主、送到哪座庄园。”

“在那之前,”伊里莫擦了擦手,起身走向门口,“我希望你保住自己的命,吃饱、睡饱,你可以静静地享用这顿美餐,巴佐斯会在你吃饱了之后把你送回酒窖。”

他关上了房间的门,脚步声越来越远。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马克伊姆都没有再和伊里莫说过话。酒窖几乎在“黑海妖号”最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与他见面的,无非固定来取酒的、负责做饭的两个船员。他们敲一敲酒窖的门,马克伊姆也不同他们说话,只是点着头回应他们。开门的时候,马克伊姆偶尔会看见伊里莫从甲板上经过,或者巴佐斯扶着栏杆,查看周边的情况。甲板上从不传来他们俩的声音,都是一个声音洪亮的船员负责高声复述伊里莫的命令——收帆、扬帆、左满舵、右满舵,有的时候会在海中停船,但马克伊姆也不知道为什么。

“黑海妖号”经过了许多的岛屿,不断地有人下船,几个船员带着一队奴隶,穿着华贵的领主坐着漂亮的马车在岸边迎接。他们友好地握手,然后领主的属下把一箱沉甸甸的财宝交给交接的船员,一笔交易就算结束了。透过酒窖里的舷窗,马克伊姆数着经过的岛屿——第一座、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

到第五座岛屿的时候,酒窖的门被人用钥匙打开,巴佐斯环顾了一圈,找到角落里的年轻人,简单利落地对他说:“走了。”

从甲板上放下了一条长长的木梯,一直伸到岸边,这次下船的人格外少,只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和一个身材精壮的男人,其他未下船的奴隶眼巴巴地望着他们,似乎能在这里下船是某种偌大的荣幸。伊里莫在木梯边上等待,看到巴佐斯把马克伊姆带过来,向他们笑了笑,露出他黢黑的门牙。马克伊姆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说这是灰岩岛,他能感觉到其他人凶狠嫉妒的目光冷冷地打在他身上,仿佛在质问他有什么资格在灰岩岛下船。

岸上有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每一匹马都披着金边马鞍,随行的奴隶晒得浑身黑亮,胸部和腿部的肌肉坚实饱满,马克伊姆一眼就能认出其中的领主——戴着一座镶满宝石的秘银冠冕,身上披着金白两色的长袍,坐在一张精致的水晶座椅上,两个娇俏的侍女一左一右,为他端着美酒和新鲜的水果。

与之前的岛屿不同的是,巴佐斯留在了船上,伊里莫亲自跟在三个奴隶与马克伊姆身后,将他们送下船。他们一落地,巴佐斯就收起了锚和木梯,领着“黑海妖号”向下一座岛进发去了。而伊里莫则热情地与领主拥抱,将下船的四个人一一引荐到领主的面前。

领主从水晶座椅上跳下来,马克伊姆这才发现他的身材极其矮小,几乎才到身边侍女的胸部。他走过来的动作十分滑稽,像是刻意迈着大步的侏儒,以掩盖自己腿不够长的事实。他走到一行人跟前,明明抬起头才能看到每个人的脸庞,却偏要俯下身子,眼睛向上翻,一手扶着自己半月形的眼镜,透过那薄薄的镜片打量着眼前这些陌生的面孔。

“好吧,你是赞希雅,你是弥希雅,你是阿古洛伊,你是莫桑洛伊。”他从两个女孩儿开始一一点名,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我不在乎你们曾经是谁,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们的名字。进入我的庄园会是你们的荣幸,也会让你们衣食无忧,我保证只要你们勤恳做事、没有怨言,你们会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幸福。但你们要向我保证,你们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自己过去是谁,在什么样的家庭里长大,有哪些朋友,你们要保证他们永远不会找到你们。明白吗?不用点头,因为如果你们不明白,明天以前,你们就会被扔到海里。现在跟我回去吧。”

马克伊姆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伊里莫,后者一脸狞笑,好像是早就对领主这样的开场白习以为常,又好像是在对他们说:“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他很友善。”

领主坐马车,伊里莫骑马跟在他的一侧,他的水晶座椅被单独收进一辆马车中,由几匹马拉回他的庄园,其余的奴隶一律步行。马克伊姆跟在长长的队伍中间,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周围的风景:岛上到处是铁灰色的岩石,有一些树木散落在岩石之间,或者从某一块龟裂的岩石中挣扎出来。日光所及之处皆是灰蒙蒙的一片。岛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聚落,聚落与聚落之间其实并没有隔出很远,不同聚落的人们偶尔会高声招呼。聚落的边缘用巨石隔开,孩子们和商人在巨石之间的道路上奔走。人们穿着上好的绸缎编织成的衣服,他们房屋的外墙上都有漂亮的彩绘,给这座灰蒙蒙的岛屿添上了缤纷的色彩。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日光拖长了巨石和树林的影子,领主的庄园才从地平线上缓缓浮现出来。整个车队一进门,一位管家就熟练地安排四个新来的到佣人房里去做准备,另一位管家则领着他们的主人去更衣了,伊里莫轻车熟路地走进宅邸的客厅,打量了一下满桌的山珍海味,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心满意足地坐下。

“我安排了人给你倒酒,你不用自己动手。”门被推开了,领主迈着他可笑的步伐走进来了。

“我不放心别人递给我的酒。”伊里莫嬉皮笑脸地说道,“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马耶洛差不多该把他带过来了。”领主扭头看了一下窗外,伊里莫跟着他看过去,名叫马耶洛的管家带着马克伊姆朝这里走来。

“他看起来像个傻子。”马克伊姆双手蜷在小腹前,弓着背,嘴巴仿佛在抽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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