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自冰原（1）（1 / 2）

在阿尔赫尼斯，日落前的天空是粉红色的。

当耀眼的恒星要在天边的群山后隐去身影时，庞大的胥烈鸟群就会朝着渐渐黯淡的霞光飞去。

伊尔顿坐在驰蜥的鞍上，望着太阳渐渐落下。

庞大的霜牛群在他身前不远处舔食冻土上的光苔，当它们拖着硕大的蹄子在冻得坚硬的泥土上走过时，散发着莹绿色光芒的苔叶球会连片地被卷起到半空中，在昏暗的热湖间升腾起一片荧光的海洋。

日光越发黯淡，但伊尔顿却不着急将牛群赶回村里。

在现在这个季节，落日将持续很长时间，至少要再过三个小时太阳才会完全不见踪影。

巴尔迪和卡西娜骑着他们的驰蜥来到伊尔顿的身旁，他们也将自己负责的牛群赶到了这片相对温暖的冻原上。

在村子周围，可供放牧的热湖湿地一共就这么几片。

巴尔迪嘴里叼着一根枯死的草杆，百无聊赖地望着不远处的牛群。

在这片由数个热湖组成的湿地外，广阔的冰原无边无际地延伸到天边的群山脚下。

素白与蓝占据了整片大地，难以寻觅丝毫生命的迹象。

巴尔迪举起手臂，眯起眼，用上午在学校新学的知识测量他们与远处雪山的距离。

在他身旁，卡西娜低着头，趴在驰蜥背上奋笔疾书。

哈格良村的孩子们上午上学，下午放牧，因此卡西娜选择在牛群进食的时间段里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伊尔顿从鞍囊里翻出两条牛肉干，一人一个扔给了巴尔迪和卡西娜。

巴尔迪毫不费力地抬手接住，卡西娜则慌慌张张地放下书本，差点从蜥鞍上摔落下来。

“骑驰蜥的时候就别看书了！”巴尔迪有些埋怨地嘟哝了一句。

伊尔顿知道，巴尔迪其实只是想多拉一个人不写作业。

“没错，卡西娜，回去再写”

伊尔顿附和地点了点头。

在写作业这方面，伊尔顿与巴尔迪想法相同。

听见伊尔顿发话，卡西娜叹了口气，缓缓合上了作业本，跟笔一起塞进了鞍囊。

伊尔顿与巴尔迪对视一眼，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说起来，我中午听老人们说，狩猎队在那边的湿地里看到了一条鲸蟒”

“咱们要不再往村子那边去一点”

巴尔迪抬起手，指向北边不远处的土坡。

一排寒柳整齐地生长在坡顶，挡住了人的视线，下面的土地上还插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留下来的排水管。

在那片土坡的后面有另一片可供放牧的湿地，但那里更加靠近冰原，可能会遇上危险的大型动物，所以一直是大人们在那里放牧。

“没事，它不会往这边儿来的，太暖和”

“再说既然狩猎队看到了它，它肯定也发现了狩猎队，估计早就跑掉了”

伊尔顿摇了摇头，抬手指向东边的小山丘“走吧，咱们去吃点东西”

一座残破的高塔孤独地矗立在山丘顶端，那座过去由王朝军士兵驻防的塔楼如今成为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巴尔迪与伊尔顿一起操纵座下的驰蜥朝那座破塔奔去。

卡西娜一如既往地选择留在原地，她不喜欢那座塔，说害怕在里面找到王朝军士兵的遗体。

但伊尔顿和巴尔迪早就把整座塔从里到外翻了个遍，半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五十三年前，大帕伦-鞑博龙的军队撤退的很彻底，这座塔里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一些残破的弹片插在金属制成的塔身内，五十多年过去仍毫无锈迹。

无论这座塔里曾经有什么，现在都只有男孩们搭起的营火和藏在空箱子里的干粮。

伊尔顿将驰蜥栓在塔外的旗杆上，背着猎枪爬上了高塔下的楼梯。

王朝军走之前炸毁了高塔的入口，但伊尔顿找到了另一条进入高塔的道路。

他将喷气背包连接上自己的猎袍，从高处被炮弹炸出的缺口飞进了塔内，用离子喷刀重新点燃他们留在塔中的营火，而后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包好的干肉饼。

巴尔迪此时也飞了上来，他带上了加热架和小锅，与伊尔顿一起在火堆上搭起了炉灶。

男孩们将猎枪靠立到墙边，七手八脚地向锅中添了水，放入了肉饼，面团，冻干蔬菜和装在纱网包里入汤的袋装调料。

很快，面团汤的香气就从高塔的破口传了出去。

伊尔顿和巴尔迪狼吞虎咽地喝下了大半锅汤，上午在学校有体育竞赛，紧接着下午又在驰蜥背上放牧到了现在，即使中午在离校前已经吃了一顿，这两个十岁的孩子现在仍然饿的够呛。

“呐，伊尔顿，你听瓦西娅说了吗，下学年开始会有阿德里亚人跟我们一起上学”

放下喝空的汤碗，巴尔迪擦了擦嘴，开口道。

“嗯哼”伊尔顿点了点了头，他早就已经听过了类似的消息。

他父亲曾告诉过他，在更靠近星球首府的城市群里，阿德里亚人的孩子早就开始和阿尔赫尼斯人的孩子在同一所学校里上课了。

“那他们还用像我们一样学阿德里亚语吗？”

“废话，咱们还要学阿尔赫尼斯语呢，阿德里亚人当然也要学阿德里亚语了”

伊尔顿白了巴尔迪一眼。

“不是......”巴尔迪皱了皱眉，又思考了一会儿。

接着，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啊对，他们也要学文学”

“那些绕来绕去的诗词什么的......”

“比起这个，瓦西娅说她公学要到阿德里亚去上，你听她说了？”伊尔顿打断了巴尔迪的话。

巴尔迪一下子将碗放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什么？！”

“瓦西娅要去阿德里亚？”

巴尔迪瞪着眼，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

“嗯”伊尔顿点了点头，回忆起两天前班里那个女生在午休的闲暇里与他聊天的内容。

“她说要去阿德里亚的拜卡灵海弗，到那边读阿德里亚的公学”

“是在十多个星区......用阿德里亚人的话说，星门，之外的一颗星球”

闻言，巴尔迪呆呆地站立在原地。

片刻后，他坐回了地上，双手抱头。

“咋了，失恋了？”伊尔顿嘴角扬了起来，巴尔迪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她为什么告诉你？”巴尔迪嗔怨地发问道。

“因为我问他了”

“你为什么问她！”

“我为什么不能问？”

伊尔顿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巴尔迪知道自己说不过伊尔顿，便一声不吭地移开了视线。

“行了，我去叫卡西娜了”

伊尔顿撇下郁郁寡欢的巴尔迪，从瞭望窗看向远处湖水边上的卡西娜。

他发觉她又在驰蜥背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伊尔顿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看去，果然，卡西娜又拿出了作业开始奋笔疾书。

伊尔顿招呼来巴尔迪，后者循着他的指示拿起望远镜，随即瞪大了眼。

“靠，又在偷跑！”巴尔迪抓狂地喊了一句，方才的郁闷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卡西娜！！！”

隔着狭窄的瞭望窗，巴尔迪朝卡西娜大喊。

“别！写！了！”

热湖边上，卡西娜在伊尔顿和巴尔迪骑着驰蜥走远了之后就将作业本拿了出来。

晚上回家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她只能趁着这片刻的清闲把作业写完。

卡西娜低着头，借着昏暗的霞光，专心致志地思考着作业本上的基础数学题。

他们三人的牛群都很老实，只要把它们带到光苔丰富的湿地上，它们就能一直待在原地。

所以卡西娜只一股脑地低着头，丝毫不看周围。

而由于嫌沉，猎枪也被她从背后拿下，挂到了驰蜥鞍上。

一阵凉风从身后吹过，卡西娜拉了拉猎袍，缩了缩有些发凉的脖子。

忽然，她听见一阵重物滑过草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卡西娜抬头向后望去，北边的土坡正对着她，她看见寒柳的垂枝在冷风中摆动。

除此之外，冻原上空空如也。

卡西娜吸了吸冻僵的鼻子，回过头，继续埋首于课业中。

卡西娜没有看见，在土坡下方的凹地里，她视野的死角中，一条数米粗，二十余米长的蓝色蛇形动物紧贴着草地向她缓缓爬来。

那是一条鲸蟒——牛群的杀手，也是牧人的杀手。

伊尔顿的判断失误了，或许是因为食物不足，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狩猎队看到的那条鲸蟒在发现狩猎队后并没有回到北方的冰原。

它调转了行进的方向，反常地朝着温暖的南边过来了。

又一阵响动引起了卡西娜的注意，这一次是来自那座高塔上的。

男孩子们发现了她又开始写起了作业。

巴尔迪片刻不停地朝着卡西娜呼喊，他要喊到卡西娜将作业收起来为止。

伊尔顿则在一旁拿着望远镜，轻笑着观察卡西娜的动向。

忽然，伊尔顿停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隔着望远镜，他看到了那条朝卡西娜逼近的鲸蟒。

而它弓起的躯干代表它已经进入了捕猎状态。

“鲸蟒！”伊尔顿大喊出声，吓了巴尔迪一跳。

“卡西娜身后有条鲸蟒！”伊尔顿拉住巴尔迪，大喊道。

闻言，巴尔迪赶忙拿起望远镜，在看到鲸蟒后，他的脸色霎地变白。

“卡西娜！！！”

“鲸蟒！！！”

“快跑！！！”

他用更大的声音喊道。

卡西娜听见高塔那边不停地传来喊声，但距离太远，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觉得是男孩子们发现了自己偷偷写作业，于是悻悻地合上了作业本，放回到了鞍囊里。

见卡西娜没有明白巴尔迪的意思，伊尔顿抄起猎枪，跳下高塔，飞快地解开了自己的驰蜥。

他跳到驰蜥背上，朝卡西娜狂奔而去，同时向天鸣枪。

大人们使用的猎枪对伊尔顿来说有些难以驾驭，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浓缩火药爆炸时产生的可怖后坐力推着猎枪猛地撞向了他的胳膊。

要不是穿着强化身体机能的猎袍，开枪的冲击足以让伊尔顿胳膊脱臼。

他咬着牙，强忍着虎口与胳膊的疼痛，又开了一枪。

接连两道枪声让卡西娜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她知道伊尔顿不是乱来的人，不会随便开枪，不像巴尔迪。

一股恶寒升起在卡西娜心中，她赶忙转头向四周看去。

枪声除了惊醒了卡西娜，也惊动了鲸蟒。

它猛然加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卡西娜猛扑过来。

卡西娜周围的牛群率先受惊跑开，紧接着是卡西娜骑乘的驰蜥，它先自己的主人一步发现了迫近的威胁，载着她向反方向狂奔。

卡西娜听见了鲸蟒爬行时发出的沙沙声，她回头看去，那条巨兽已经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咬来。

恐慌霎时间炸开在卡西娜的脑海里，她仓皇策动驰蜥调转方向，这才避开了致命的撕咬。

卡西娜弯下腰，伸手去够挂在鞍旁的猎枪。

她费劲地将枪从挂架上解下，但随即，一阵颠簸让沉重的猎枪从她颤抖的手里掉落到了地上。

卡西娜哀嚎出声，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她现在只能全力驱使座下的驰蜥，朝远处带着猎枪的伊尔顿逃去。

但在平地上，鲸蟒的速度要快过牧人们的蜥蜴。

它强健有力的肌肉和钢铁般坚硬的鳞片在粗糙的地面上蜿蜒又伸展，推动它如风一般朝卡西娜疾驰而来。

“卡西娜！飞！”

卡西娜听见伊尔顿向她大喊，这才想起自己背后的喷气背包。

卡西娜手忙脚乱地将背包的数据线连接到猎袍双袖的接口上，让它可以读取自己的姿态。

连接完毕，卡西娜猛力抬起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