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1(1 / 2)

正泰十八年,秋。

入夜,西南边境,老凰山脚。

魏军军中,一处营帐内。

叶羁怀穿着不合身的将军铠甲,坐于堂上。

下头跪着刚刚被抓到的少年苗疆刺客。

少年看着才十岁出头,小脸上全是脏污,着苗人服饰,身子瘦弱,却凶狠难惹,被两名将士压着肩仍不好控制,此刻正望着叶羁怀凶狠柴牙,脚边还落着一把沾血的匕首。

一名将士禀报道:“叶大人,这小苗贼伤了我们好些兄弟,还请大人处置。”

叶羁怀脑子还有点疼,撑肘坐在桌边,宽大铠甲袖腕里,露出两节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向太阳穴。

男人五官极为周正,通身气质温润斯文,即便坚硬粗糙的甲胄加身,也难以掩盖其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不疾不徐,像青葱润玉裹在了牛皮纸包里。

叶羁怀闭眸凝思,只想确定此刻并非在做梦。

明明他刚刚才被押上断头台。

明明他刚才满眼尽是高呼要将他千刀万剐聊以泄愤的京城百姓。

怎么一阵妖风吹过,他脖子一凉,再一睁眼,竟到了这军帐之中?

但对于眼前的情景,叶羁怀并不陌生。

九年前,也就是他十八岁那一年,在殿试上高中状元,且是三元及第,一时风头无两。

而他那时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为了跟他老爹在京中所收义子、年轻武将李闻达一争高下,便请了这个随军远征,平定苗疆叛乱的差使。

叶羁怀名字虽稍显狂放,却是个实打实在江南出生长大的柔弱公子。

舞文弄墨还行,舞刀弄枪就算了。

这次随军出征眼看就要无功而返,面前这个苗疆小少年却给了他转机。

叶羁怀虽是个文人,也熟读兵法,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上策。

在查明小刺客身份是苗疆皇子路石峋后,他立刻将人秘密关押起来,运送回京。

他那时以为,有了这个少年,日后与苗疆的谈判便多了一个能定胜负的筹码,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叫他根本没想到罢了。

此刻,被五花大绑的小少年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眼里闪烁着桀骜难驯的野性与凶狠,叫他脑中不断闪现在苗疆大牢里被折磨的画面。

他又一眼发现了那把被他像垃圾一样丢在营帐角落的匕首。

他记得很清楚,九年前随军出征前,他爹的干儿子、他名义上的兄长李闻达命人给他送来了这把匕首,说是要他带着防身,但因为“好友”在他面前搬弄是非,他便将这把匕首退了回去。

后来军队在苗境驻扎好后,李闻达不放心他,还是固执地将匕首送入了他帐中,却被他丢去角落。

此情此景,叫叶羁怀不得不产生一个想法——

难道,他重生了?

还重生回到了十八岁这一年?

堂下少年这时又挣扎起来,闹出的动静太大,叫叶羁怀换了思绪。

认真算起来,上辈子他就只见过路石峋两面。

第一面,是在这魏军军帐中。

第二面,就是多年后的深宫了。

他清楚记得当时的仓皇一瞥,骑在马背上的强壮男人纵马横扫大魏皇宫,叫无数大魏文臣武将心惊胆寒。

那个新登基的苗疆大王朝刚被捞出地牢的他扫来一眼。

他迎着烈阳,那个男人逆着光,身影高大、五官模糊,浑身散发从遥远神秘疆域带来的野性与张狂。

男人朝他投来的是一束幽暗冷漠的目光,叫叶羁怀从心底生出亡国之寒。

那一日,异族的服饰、话语、欢笑、嬉闹,充斥了从来威严宏伟的大魏宫廷,将他熟悉的一切变得陌生。

那一日,他也丝毫没预料到,之后的半年,他会从一个地狱,坠入另一个不见天日的深渊。

可如今,那匹推他入深渊的野狼,还只是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野狗。

叶羁怀被路石峋瞪得心烦,挥手命士兵先将人带下去了。

路石峋被带走后,叶羁怀又赶走其他人,独自在帐中思考起如今的处境来。

叶羁怀在江南出生,锦衣玉食长大,直到赴京赶考才第一次离家。

他亦是家中独子,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绝没养出半点好斗的性子。

上一世他高中状元后,之所以请命出征、立功心切,之所以要与他老爹的干儿子李闻达争个高下,皆事出有因——

叶羁怀一直觉得,是他爹害死了他娘。

叶羁怀的娘是苏州府大商贾家独女,他爹是他外祖父榜下捉婿招进家门的,娶了他娘后也很争气地入京当了官。

叶羁怀从小跟着他娘长大,跟他爹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十八岁那年,他离家赴京赶考的路上,结识了一个同乡考生应典,将对方视作知己。

可直到多年后,他罪责加身、锒铛入狱时才意识到,应典一直以来对他都无半点同窗之谊,只有深深的妒恨。

应典妒忌他的出身,妒忌他有在朝为官的好爹,也妒忌他有个事事替他着想的义兄。

所以当李闻达送给叶羁怀一处宅邸时,应典却同他说,李闻达四处对人散播他娇生惯养、公子脾性,送他大宅子是为搞臭他名声。

于是叶羁怀不仅拒绝了李闻达的宅子,还写文章骂了李闻达一通。

却不知,李闻达向来是不肯求人的性子,为了送他这个宅子,拉下脸去托了一个商人,才弄到那样一处风水好、装饰风格也十分江南水乡的住处。

应典的话对他之所以影响这么大,只因他早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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