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的日子(2 / 2)

“到底是谁害的他……”

付疏狂道:“你可还记得老马头此人?”

“守牢门的狱卒?”

付疏狂点头,又道:“他故意放路路通进牢里探望,之后便将此事捅到狗知府那里去,演了出贼喊捉贼的戏,由此立功得奖钱,给他病重的妻子请大夫。”

雷丸怒道:“无论什么缘由,一码事归一码事,杀了人就是杀了人!这无疑是借刀杀人,他也算是间接害死了路小友!”

付疏狂不置可否,道:“那狗知府向来草菅人命,当下罚路路通五十大板,五十大板下去谁还能活?之后又将人扔进柴房,断食绝水,勒令不准请大夫,彻底断了人的生路!”

雷丸闻言,看着自己身上狰狞的疤痕,他更是怒上心头道:“雷五加此人为父无情、为官无德!哪怕日后违背常理人伦,天打雷劈,我也必定要亲自手刃了他!”

“我俩亦是难辞其咎!”付疏狂道,“若非是为了给你我送食,他也不必受此一遭。”

“可叹!”雷丸呼道,“善人没善果,恶人无恶报!”

话至此,就好似水满则溢,话满则虚,不管再说什么也只能让活人表达惋惜,却不能让死人再活过来。

雷丸眼瞅着自己这副残肢断腿样,只恨不能现在就拧下那雷五加的头,以慰路路通的在天之灵。

“我自小没尝过这人间万般情。”

他看着窗外明月道: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为何亲生父亲要那般残忍地待我,就连牢中毫无血亲关系的人都愿意教我许多事情,关于各个方面。”

他看向付疏狂,道:“付小友与路小友亦是少数真心待我之人!从今往后,不论何事,若不嫌弃,付小友尽管提,刀山火海我亦会去!”

“心意领了。”付疏狂闻言,本欲伸手拍向雷丸的肩膀,却在看见他那满身血污后又止住了。

他道:“先养好你这身伤再说不迟。”

“自然。”

“天色已晚,多想无益。”付疏狂将煤油灯熄灭,道,“事已至此,先歇息罢,待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一室寂静,二人无言,唯有月满窗楹。

接下的日子,他二人日出而醒,日落而歇,如此这般休养生息。

期间,付疏狂总会时不时地消失一段时日,破晓出行,傍晚才归。

突然某天,他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位大夫,挺大年纪一老先生,斜挎个药箱,着长袍马褂,戴粗布毡帽,留白须,说起话来一惊一乍。

“呔,老夫行医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严重的伤!”老先生惊呼道,“你们是有多囊中羞涩?也不请个大夫来看看!小病拖,大病扛,着急见阎王!”

“这不是请你来了么。”付疏狂在一旁回道。

“请我来有什么用!”老先生手捋胡须,鼓着腮帮子,道,“你看看!你看看!”

他拽过付疏狂围着雷丸走上一圈,边走边道:“此人折骨离筋,血泄脉绝,伤经络也!”

“你别在这儿神神叨叨的。”付疏狂摆手道,“到底怎么了,严不严重,能不能治,你给句明白话。”

老先生道:“疤在哪,伤在哪!他这全身上下都是伤,手太阳,足太阳,废咯!废咯!”

付疏狂见状瘪嘴,他一手拖过老先生腰间的药箱,拎着人就往外拽,大有要将人直接抛出去的气势。

“哎!哎!”老先生难受得直嚷嚷。

付疏狂低头看着他,丢出一句话道:“能治不能治?”

“能!能!”他猛拍付疏狂的手,嚷道,“松开!松开!我治还不行么!”

稍微整理衣着后,老先生一脸不怠地从药箱里掏出许多奇怪的工具和若干棉布。

而后他朝付疏狂道:“过来,给老夫我搭把手!”

施治途中,老先生倒是一改不太靠谱的模样,神情严肃,有条不紊,偶尔遇见情况太过棘手,也只是稍皱眉头,手上却更加稳当。

倒是付疏狂时不时会惊呼一下,时不时又撇过头去。

“呔!”

不知过去多久,老先生突然大喝一声,他抬手抹去额前虚汗,长吁口气,道:“这胳膊上的铁钉算是取出来了,但你们时间拖得太久,经络难免受损!”

他从药箱里取出两包药,指着其中一包药,道:“这五副药,每日一剂,于辰时给他敷在患处,磨点石灰,加一颗鸡蛋清,搅匀再敷。”

他又指着另一包药道:“这七副药,先煮其枣,待枣肉软烂后去滓,另取四升水,文火煮取三升,适寒温后,服一升,一日一夜服。”

付疏狂听得左耳进右耳出,连连摇头道:“你这说得太杂乱,我听不懂,不如你先留下来,教我煎药,待他伤好后你再走不迟。”

“呔!”老先生闻言,气得直跳脚道,“你小子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与你二人无亲无故,治他是为人医德,凭何还要留下来!还要教你煎药?”

他指着外面,吹胡子瞪眼道:“从这里走出去,外面求着老夫救命的人数不胜数,从南排到北,千里外犹可见,老夫岂有闲工夫陪你小子胡闹!呔!”

说罢,老先生拿起药箱,转身就要走,却被付疏狂抬手拦下。

“若当真如你所言,我猜那排队的人怕不是要找你治病,而是要取你的性命!”付疏狂道,“可别忘了上午我帮你付酒钱时,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他指向雷丸道:“我们说好了要等他伤好后,你才能走!”

“呔!”老先生惊呼道,“说是这样说,你当时不也没告诉老夫……”

他亦是指向雷丸道:“这人的伤这么难治!再不济,单说那两包药,抵我的酒钱也是绰绰有余了!”

雷丸左看看,右看看,劝道:“付小友,多亏你一番苦心,我这伤确实好了不少!”

他尝试着抬起胳膊,又朝老先生道:

“这位前辈,付小友说得也对,外面最近风声四起,您身份特殊,人心叵测,多有不免,此地隐秘,您不妨先歇脚几日,待我伤好之后,您想去哪儿,若不嫌弃,我自是愿意护送您一番。”

“呔!”老先生惊奇道,“老夫之前可曾救过你?”

雷丸道:“未曾。”

“呔!”老先生又道,“那你这娃娃之前可曾见过老夫?”

雷丸摇头道:“亦是不曾。”

“呔!”老先生更是惊奇,道,“那你之前可曾听说过老夫?”

雷丸笑道:“前辈威名,略闻一二。”

“呔!那就不稀奇了!”

老先生闻言挺直腰板,一手捋胡子,摇头晃脑,道:“我道你娃娃作何说老夫身份特殊,原也是听说过老夫!那是听何人说起?那人又是如何提起老夫的?”

“你这老头!”付疏狂身高体长,他举起手,一巴掌拍在老先生头上,道,“就你那名声,还敢问?也不怕伤了自己的心!”

“呔!呔!呔!”老先生被他气得连连跳脚,伸手指着付疏狂道,“你小子、你小子太猖狂矣!”

“我这是为你那把老骨头着想!”

“呔!”

见老先生整个人就要被气得撅过去,雷丸连忙出声道:

“小生无意冒犯,只是曾听一位长辈提起,说江湖上有一妙手神医,医术精湛,传言偶有一日他路过奉天城,遇一人求医,那人原是城中戏子,不幸遭遇意外而瘫痪在榻十余年,他只是随手折下那人屋中戏服上的一根鸡翎,以翎为针,朝那戏子的背上一扎,第二日那戏子就能下地,不出三日便已可以登台唱戏,从此那人神医之名远扬,找他救命之人更是多如牛毛,但因其四方行医、踪迹难觅,故而真正能找到他的人实则少如麟角。”

“呔!”老先生边听边点头,十分满意道,“不错!还算有点见识!你那位长辈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说来惭愧。”雷丸摇头道,“我与那位长辈萍水相逢,他却于我有传道解惑之恩,未来得及询问其姓名,故人已去矣。”

老先生摸着胡须,道:“呔!那你是如何确定,老夫就是你那位前辈口中所言的神医?”

雷丸道:“小生观前辈气度不凡,方才为我疗伤时手法炉火纯青,且身上带着的药箱做工细致、纹理流畅,自有一股酸木香气,猜想用的应是大红酸枝木,这木材能够宁心养神……”

“呔!”老先生闻言止不住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些也是你的那位前辈所教?呔!”

“教他个头!”付疏狂在一旁猛呸道,“就你这一句话里三个呔呔呔,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是谁?”

他学着老先生,道:“呔!我不管去哪里给人看病,逢人就说呔!他们不知道我的样貌,不知道我的声音,只用知道我逢人就说呔呔呔,呔!这就够了!”

老先生闻言气极,指着付疏狂脱口而出就是一声呔。

见付疏狂戏谑地看着自己,他反应过来后连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左右张望,半晌又试探性开口道:

“呔!”

这一呔,吓得他又是一把捂住嘴,接连几番试探下来,张口皆是呔,气得老先生干脆放开手,吼道:

“呔!老夫的爷爷就是这样说话,爷爷的爷爷也是这样说话,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是这样说话,这是老夫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呔,老夫就要这样说话!”

“无所谓咯。”雷丸摊手道,“反正被外面那群人喊打喊杀,放狠话说但凡要是抓到他就要剥他层皮的人又不是我,你呔任你呔,今天呔,明天呔,着急见阎王呔!”

“呔!你个狗崽子!”

“喊打喊杀?”雷丸突然出声道,“付小友为何要这般说?”

“你自己去问他咯!”付疏狂努嘴道。

“我本以为留前辈在此可以避开人群,享几日清闲,如今看来,前辈当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可否告知小生,小生愿出一臂之力!”

“呔!心领了!”老先生闻言摆手道,“一点小事罢,不值一提,呔!”

“那也叫一点小事?”

付疏狂双手抱胸,啧道:“还不是这老家伙,贪!贪酒就罢,酒品还不行,喝醉了到处去胡言乱语,抓到一个人就说人家什么印堂发青、命门枯白、唇舌像猪肝,活不过三日……”

付疏狂挡住老先生挥打过来的手,继续道:好巧不巧,这一疯就疯到人家武林盟主的跟前去了,在宴会上说人家什么命不久矣,谁知道第二天那武林盟主就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客房里!”

“呔!黄毛小儿住嘴!”老先生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道,“满嘴胡言!满嘴胡言!老夫与你不过今日一面之缘,你去哪里听来的这些事情!”

“这可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付疏狂咂咂嘴道:“别忘了,今日晌午是谁陪你喝的酒?又是谁替你垫的酒钱?更别说,若不是我替你挡住那武林盟的十个杀手,你早就到这下面……”

他指着地面道:“和阎王喝酒去了,呔!”

“呔!”

老先生不服气道:“若不是老夫不小心弄丢了药囊,别说区区十个杀手,凭那药囊里的药粉,若是老夫想,便是那武林盟主也得说死就死!老夫要人三更死,谁能活过五更天?”

“还敢提武林盟主!”

“呔!就提就提!”

雷丸看那两人又有大吵一架的趋势,无奈打断道:“如此看来,前辈不如先在此处歇息几日,正好我这伤还需要前辈多多照应,我也有些医术方面的疑惑想请教前辈,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呔!”老先生见状借驴下坡,胡子一吹,偏头道,“既然你这后辈如此虚心求教,那老夫就勉强再待个几日。”

他说罢,又瞥向付疏狂道:“不过老夫这人向来吃食挑剔,你这狗崽子可得细心准备,不然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准备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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