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的日子(1 / 2)

踏出城门的那一刻,付疏狂的脑中开始飞速转动。

一个逃犯背着另一个逃犯,去哪里,这是个问题。

回城是绝对不可能,附近的城镇也保不准和那狗知府官官勾结,再远些的地方又得需要诸多盘缠,看他俩人这穷困潦倒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够。

“雷丸,你全身上下有多少盘缠?”

“盘缠?”雷丸疑惑道,“是买东西的那种圆圆的铜板么?我目前一个也没有,抱歉。”

好,看来是不够。

只能找一个附近较为安全的地方……

思索片刻后,付疏狂福至灵心,当即背着雷丸朝庞标家的客栈跑去。

抵达客栈已是日落西山,不远处的酒旗在余晖中飘摇。

“这……”眼前的场景叫雷丸一时间惊到失语。

“从这往前走三里,穿过一堆杂乱的积石,就是积石山,也是我被那群衙役抓到的地方。”

付疏狂说着,边抬脚跨过地上蒙着白布的死尸,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短时间内没人会猜到我们躲在这里,先暂避几日风头,待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再考虑下一步。”

雷丸放眼望去,入目满地皆铺陈着若干白布,有的白布被风吹得张牙舞爪,隐约漏出其下几截断肢;有的白布鼓起个圆球形状,异常突兀,凑近看,正巧与一对死不瞑目的青紫色眼珠对视。

正值夏季,天气炎热,空气中蒸腾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刺鼻腥臭。

付疏狂指着地上两具紧紧相偎的尸体,道:“这是纹身虎庞标,旁边是他的夫人比花娇许婷。”

他又指着不远处的客栈,道:“那是他们的客栈,地上躺着的其它尸体是附近的村民。”

“被抓当日,那狗知府叫官兵押着我来此地认罪,杀人的当然不是我!我本以为是这两拨人起了冲突,彼此残杀……”

“如今看来应当不是。”雷丸接话道,“这些人虽看似死状各异,但仔细观察下来却不难发现,尸体的皮外伤皆是被人反复折磨所致,当真要命的是那一招封喉。”

说罢,他挥腕一动,击出的石子就势掀开其中几块白布,只见露出的尸体脖颈上,无一例外,都有一道不甚明显的伤口极细如线。

“杀人者的武功之高,高于在场所有人。”

“我当时同你一般想法。”付疏狂道,“于是我大斥那狗官府胡乱判案,却被他咬死是在狡辩,之后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妄图逼我认罪!”

他继续道:“我一直想不通究竟是何人下手如此心狠手辣,以至于后来寻找路路通之时,我也曾回到此地探查,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

“贪睡!”雷丸突然出声呵斥道,“回来!”

付疏狂寻声望去,原是一直藏在雷丸衣领中的小青蛇趁他二人说话之际,一个不注意溜了出来,在众多尸体之间蜿蜒爬行着。

“抱歉,付小友,你方才说发现……”

“发现了一件怪事!”

付疏狂边说边看向贪睡,只见那蛇摇头晃脑,走走停停,最后甩着尾巴径直趴在其中一块白布上。

“你这蛇当真通人性!”

“此话怎讲?”

“这客栈原本有四人,男女主人和他们的小女儿,还有一位老管家。”

付疏狂边说,边走近那块白布道:“其中,男女主人皆丧生于这场惨案,小女儿年幼且当日与我同在一块,唯独剩下的那人让我觉得十分蹊跷……”

“你是说那名老管家?”

“正是!”

只见付疏狂一把掀开贪睡身躯下的那块白布,布下掩盖着的一具老年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生蛆。

“这……”

“这就是那名老管家。”

说着,付疏狂拔出剑,直直朝老管家的脸上挑去。

他道:“此地乃三城交界之处,过往人烟稀少,那狗知府嫌麻烦,本欲将这些尸体就地火化,却不知为何拖到了现在,只叫人在周遭洒上雄黄,来避免瘴气扩散。”

剑尖在老管家的下颌处用力一挑,只见尸体的面部肌肤竟开始快速卷曲,最后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副陌生模样。

“上午被抓,下午那狗知府就将我押到此地认罪。”

付疏狂指着尸体前的一方地,道:“正巧在这儿,他叫我认罪,我自是不认,他怒极打我,我自是不肯,那日我反抗激烈,正巧掀了盖着这具尸体的白布。”

“那狗知府先还不以为然,当看清这具尸体的脸后却明显神色慌乱,连忙叫人来重新盖上布,也因此番意外,我当时看见这老管家的脖子上可没有任何伤口!不过事发突然,我未作细想。”

付疏狂又接着道:“以至于后来再次探查时,因为急于寻找路路通,就算在尸体上发现了伤口,我也只当作是自己一时眼花。”

“如今想来,雄黄是那狗知府早早就叫人洒下,蛇怕雄黄,贪睡避开了所有地方,却单单停留在这具尸体上,只能说明……”

“只能说明你认罪时所见的老管家并非真的尸体,佯乃诈死,如今的这具尸体才是后来被人伪装后用来替换他的!”

雷丸了然道:“而那雄黄应该是洒在了真正老管家的身上,用来替换他的这具尸体并未沾染,贪睡自是不怕。”

“但仅是这样,也可以用巧合来解释,许是雄黄量少,亦或是我自己真的眼花。”付疏狂摇头道,“让我真正确信老管家并没有死的还有一件事,我发现……”

“发现?”

“发现了另一件怪事!”

付疏狂说着,边指向客栈门前摇曳的酒旗,道:“你可能看清,那旗子上写着的是什么字?”

酒旗在先前庞标与村民的那场冲突中,已经被火把烧掉一半,依稀只能看见上半句是——

“今朝傍山倚……晚霞。”雷丸答道。

“下半句我记得是云动风清暮回首。”

“这有何奇怪?”

“奇怪的是,这酒旗与我抵达客栈当日所见的旗子又完全不同,我记得那日的酒旗上写着另外两句话。”付疏狂道,“今夜月稀天当乌,路止行人歇几步。”

看着雷丸迷惑的眼神,付疏狂接着解释道:“我初也不甚为然,后来无意间发现,这分明是山贼黑话!”

他指着酒旗道:“你且细看上半句的第一个字和倒数第二个字,再看下半句的第二个字和最后一字。”

今朝傍山倚晚霞,云动风清暮回首。

雷丸思索道:“第一个字今,倒数第二个字晚,下半句第二个字动,最后一字首……今晚动手!”

“是也。”付疏狂点头道,“如法所见,我抵达客栈那日的酒旗上写的就应当是……”

今夜月稀天当乌,路止行人歇几步。

“今当止步!”雷丸高呼道,“应是今晚不动手的意思!妙也!这般传话除却懂行之人,谁又能看出来异样?”

他又朝付疏狂道:“但此乃山贼行话,付小友又是从何得知?”

“说来话长。”付疏狂道,“此事来日再说。”

雷丸点头道好。

“但这般想来仍有许多漏处。”付疏狂自言自语道。

在酒旗上动手不免太过显眼,难保男女主人不会发现,就算老管家真与山贼私底下有勾当,他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且被抓当日,分明也听见那帮衙役说积石山上的贼窝被人一锅端了,这又是谁干的?老管家?他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纪,面容可以造假,人的骨头却是实打实的,稍微一摸就能知道骨龄,一把老骨头了怎么杀那么多人?

再绕回来,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杀人者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他跟老管家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为何要对寻常人家赶尽杀绝……

纷乱思索着,付疏狂重新将白布盖在尸体上面,背着雷丸朝客栈里走去。

许是那日庞标和许婷的奋力阻拦,客栈里只有些许人为打斗的痕迹,火把倒是被他二人尽数挡在了门外,以至于客栈得以保存下来。

凭借浅薄的记忆,付疏狂连推三道门,找到了桃源明斋。

桃源明斋地势隐蔽,较为安全,不同于外界的血雨腥风,这里依旧是一派溪鸣泉流,风啸茂竹。

拖出一把木椅子,付疏狂扯下块桌布,叠上几叠,将椅子垫得稍微软和些后,才把雷丸缓缓放下。

“你这伤拖的时间太久。”

他将雷丸身上的衣物轻轻撕开,只见其皮肉上青紫交错,踝腕部因被长期勒绑,也显得瘀红,有些许破损的地方已经结痂,新肉与布料长为一体。

稍稍打量片刻后,付疏狂道:“必须请个大夫来看看,你手臂上这两枚铁钉我也不敢贸然摘取,等明早天一亮,我就去街上探探情况!”

说罢,他出门而去,在客栈里仔细地搜罗了一圈。

从伙房里找来一盏煤油灯和些许尚未变质的风干食物,又洗出两个碗,盛了些井水,还去楼上客房拖来两床薄被,一床垫在雷丸身下,一床留着自己用。

两人借着微弱的灯光,咀嚼着手中食物,一言不发。

期间,雷丸频频看向付疏狂,欲言又止的神色看得他坐立难安。

“你有什么话,想问就问,别搞得老子怪不自在!”

“抱歉。”雷丸踌躇道,“就是,关于路……”

话语哽在喉头,他小心斟酌着字句。

“你是想问路路通?”付疏狂接过话道。

他用力咬住手中的风干羊腿肉,歪头一撕,大口吞咽着。

雷丸点头道:“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付疏狂低头又是一口,道,“就是人没了。”

“……谁干的?”

“很多人。”

付疏狂摇头,道:“我从地牢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去寻他,东找西找,四处不见人,几番打探下来,才得知他被关在了衙门柴房里。”

囫囵吃完,付疏狂深深吐出口气,道:“那柴房的门上东拼西凑,挂着很多锁,我拿着剑,怎么也劈不开……”

他回忆道:“进去后里面很暗,很潮湿……”

他闭眼道:“也很臭,我向前走去,脚底下突然绊着一个人,我伸手摸去,只感觉手上又滑又黏……”

“付小友……

雷丸大致猜到了什么,他正欲开口安慰,却被付疏狂打断道:“不必说什么节哀,不过是死了个人,过去这么些天,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说罢,他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几块黑芝麻糖,放在雷丸掌心中,道:

“我到的时候,他还吊着口气,也是傻,都什么时候了还记着这个,非要塞给我,我猜到是给你的,但因为染了血,想来吃是不能了,就看你想不想留着。”

雷丸呆愣住,他紧紧握住糖而后久久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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