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奇怪怪的人们(1 / 2)
天色阴沉,从日出到日暮,雨淅淅沥沥,未曾间断。
衙门公堂,知府高坐案前,头顶“明镜高悬”四个大字,随其手中惊堂木的落下,三班衙役两厢伺立,快速敲打杀威棒,大喊:“威武!”
付疏狂被反手扣押上前,跪在被告石上。
上方传来知府斥问,道:“堂下何人?”
无人应答。
知府又道:“堂下何人!”
亦是无人应答。
知府见状怒道:“大胆!这莽民眼无王法,欺蔑官员,来人啊,痛打二十杖!”
付疏狂回怼道:“大胆!不分是非,不问缘由,枉人清白,你又该打几杖!”
“放肆!放肆!”知府怒极,径直丢出一块令牌,起身拍案道,“来人,给本官打!狠狠地打!”
几名衙役闻言抬着两指宽的竹板,压着付疏狂就要打下去,付疏狂自是不肯,他全身紧绷,手臂青筋暴起,眼见就要挣脱,却突闻耳边传来一声:“付大哥!”
声音小如蚊蝇,只他一人听见。
付疏狂抬头看去,但见一熟人,是之前医馆的学徒。
学徒低声道:“你且放心,我手下自有轻重!待会你只管假装疼痛,出声即可!”
这一打岔,竹板已然朝着付疏狂的臀部落下,看似凶猛,实则力如轻羽,皮肉很快红肿起来,但确是不疼。
付疏狂自是装不出来疼痛的样子,却闻那人又言:“付大哥,其实没告诉你,先前你在医馆治胳膊,次次我都多收了你十个铜板!”
付疏狂闻言脸色一变,又听其言道:“而且大家都说你天生就不是个做木工的料,雕的那些东西啊,啧啧……”
付疏狂脸色更是大变,正欲开骂却被其余衙役捂住口鼻,一张脸涨得通红,表情痛苦万分。
二十杖很快结束,知府看得心中解气,也不再刁难,只摆手道:“此子顽劣,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先拖下去关他个几日,来日再审!”
“退堂!”
衙役随即击鼓三声,付疏狂在鼓声中被带了下去。
“老马头,今日你值班啊……啊对,我来给犯人送饭。”
大牢门口传来交谈声,下一秒,只见一衙役打扮的人端着托盘走进来,他直直走到付疏狂面前。
“付大哥!”
是那学徒。
“我给你带了点吃食,少许咸菜和粥,你将就着对付几口。”
他将饭菜从木栅栏递过去,又从怀里掏出半个馒头来,道:“今儿晌午还剩了点,你别介意,掰的,没咬!”
自从来到这里,付疏狂就再没进过食,饿了好几天,当下就狼吞虎咽起来。
“你怎么来这儿当衙役了?医馆那边不去了?”付疏狂囫囵道。
“害!这不你一走,也没旁人找我!”学徒道,“在那医馆里成日累死累活的也拿不着几个钱,还得日日看那邱大夫摆张臭脸,干脆辞了!后来碰着衙门招人,一试还就招上了!你说巧不巧!”
“巧。”付疏狂点头道。
又听那学徒道:“不过话说回来,付大哥你不是去镖局应招了么?怎么出现在这儿?方才在大堂上我都差点没敢认你!”
他朝四周张望,低声道:“你是不是去运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哩!”
“放屁!”付疏狂骂道,而后又压低声音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我当时被人暗算,昏了过去,再醒来就被一群官兵围着,说积石山上的土匪窝被人给一锅端了,死了……记不清,大概挺多人,他们非说人都是我杀的!”
付疏狂愤愤道:“我是会点拳脚功夫不错,但绝不敢说以一敌百!要真有那本事我就端他个土匪窝?我直接去端了那狗知府的老窝!”
“哎!”学徒阻止道,“隔墙有耳,这话可不兴说!”
他又道:“这么说来,付大哥你身上背着许多人命呐!”
“我是冤枉的!”付疏狂不平道,“这事儿只能说是过河碰上摆渡的,碰巧罢!”
他看向学徒道:“不提这些了!方才还没感来得及感谢你,你小子有一手啊,打人还能分打得痛不痛!”
“这里面可有讲究哩!”学徒道,“我当初也算狠下了点功夫!”
提起这个,他津津有味道:“开始我怎么也不会,后来我就把那穿着衣服的稻草小人放在皮袋子里,用竹板打下去,保证那衣服破了但小人没事,换一个小人再打,保证那小人坏了但衣服没事,难哩!”
“确实难哩!”
话音突起,两人一惊,闻声寻去,发现是从隔壁牢房中传来。
“这竟有人!”付疏狂忍不住惊呼道。
他被关在此处少说得有两三天,却从未听见隔壁传出动静,那这人必定是比自己来得还早,可他也没见有人送饭送水,这般不吃不喝也能活下来么?
学徒同样也是一惊,他方才从隔壁经过却未曾见到其中有人,这人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不是人是鬼呐!”隔壁那人的脾气算不上好,只听其不耐烦道,“小子,把你手上的馒头给我吃一口!”
“你怎知我手上拿着馒头!”
“我听见的,别废话,快给我来一口,饿死了!”
付疏狂和学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好奇。
悄悄将馒头递给学徒,付疏狂大声道:“作甚要给你!我和你无亲无故,你就算是饿死还是撑死都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另一个小子,把你手上的馒头给我!不然我就将你二人今日说的话通通抖出去!”
闻言,两人眼中皆闪过不可思议。
学徒颤颤巍巍起身,摸着面前的木栅栏一点一点向隔壁挪去,心中既好奇又害怕。
“快点的!”那人催促道,“你属龟的么?这么慢!”
学徒闭上眼,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将馒头递到隔壁牢房门口,瞬间,一股凉意袭上他的手臂,像似有种粘稠滑腻的东西攀了上来。
“你最好别动,我不方便起身,只能让贪睡来取。”
“贪睡?”付疏狂疑惑道。
“我养的蛇。”那人答道。
“蛇!”学徒闻言被吓得尖叫出声,疯狂甩动着自己的手臂。
“别动!”只听那人怒斥道,“你要是惊扰了贪睡,他咬到你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继续道:“贪睡乃是我用十全十美十种毒物从小喂养长大,光是从他牙上掉下来的一滴毒液就能毒倒十头熊,更别说它将毒牙咬进你的皮肉,不断地往里面注射毒液。”
“那你怎么不早说!”付疏狂怒道,一拳打在木栅栏上。
“你们方才又没问。”
“付大哥。”学徒绝望道,“我是不是快死了,我感觉手臂好痛,痛到麻木了,我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哩!”
“哪有那么容易死。”那人继续道,“虽然贪睡的毒很厉害,但是毒发的过程非常长,毒液会先进入你的腕脉,再沿着你的手臂经络到达各个脏腑,首先是肝!”
“啊!”学徒惨叫一声。
那人又道:“其次是胆!”
“啊!“又是一声惨叫。
“然后是肺!”
“救命!”
“最后是心!”那人道,“毒液入心,药石无救,阿弥陀佛!”
“付大哥!快救救我!”哀莫大于心死,学徒泣不成声道,“我还没娶媳妇,我不想死!救救我!付大哥,救救……”
“别嚎了。”付疏狂出声道,“他唬你的,你没听出来么!要是真入了心你还能嚎这么大声?”
“这位小友,聪慧!”隔壁那人含糊不清道,想来应该是已经吃上了馒头。
他吃饱满足,道:“我并未骗人,贪睡的确是我养的蛇,但有毒却是假,我那般说只是希望小友你不要惊扰了它,抱歉!”
学徒闻言,劫后余生般呼出口气,随即又恼羞成怒道:“你这般玩弄我好生可恶!若是不想惊着你的宝贝蛇,自己来拿便是,作何如此!”
“阿弥陀佛。”那人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方便起身。”
“起个身有什么难的!”
学徒将信将疑,壮着胆又朝隔壁牢房走了几步,探头向里望去,这一望,险些将他的魂给望出来!
只见阴暗潮湿的房间里,一个人披头散发,双臂高展被人从肘部死死钉在墙上,他的脚踝自然下垂,其上分别拖着一条厚重铁链,地上摊着大片黑褐色,像是早已凝固许久的血。
“嘶!”
学徒被吓得连连后退,一个不慎坐在地上。
“你看见了什么被吓成这样?没出息!”付疏狂道。
“无妨。”隔壁那人出声道,“这位小兄弟应是见着了我的模样。”他又道:“已经很不错了,之前也有几人见着我,一个疯了一个傻了,还有一个当场吓死了,这位小兄弟已经称得上是胆识过人!”
付疏狂将手伸出栅栏外,摇晃着丢了魂的学徒,道:“喂!醒醒!一个人而已,是长得有多丑才能将你吓成这样!”
学徒逐渐被他摇过神来,道:“不、不可说,你还是别问了,付大哥。”
他缓缓心情,朝隔壁问道:“你说那蛇无毒,可先前随着你说话,我的脏腑确实是疼了起来,这又如何解释?”
“很简单。”那人道,“你且看对面。”
付疏狂二人闻声看向对面。
牢房里面布局狭窄,只在一边凿有房间,另一边则是密不透风的石墙,墙上挂着昏暗的煤油灯。
“仔细看对面墙上是否有四处凹陷。”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继续道:“我全身上下只有手腕能动,方才让贪睡在牢里捡了四颗石子,根据你映在墙上的影子,我将石子分别打在相应的位置上,再通过墙壁的反弹就打在了你身上,便是这样。”
他说得轻松,付疏狂却不禁心中大震:四颗石子,如此环境、如此情况下百发百中,好强的功夫!
“多谢两位小友的馒头,我是真的饿狠了!”那人笑道,“在下雷丸,还未请教两位小友姓名?”
“在下付疏狂,本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付小友。”
“我叫路路通。”学徒挠头道,“因为我娘希望我不论做什么都可以路路通顺,就取了这个名字,讨个彩头。”
“路小友。”
“话说,雷大哥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路路通痛惜道,“还被那般对待……”
雷丸道:“我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这儿了,一直到现在。”
“很小的时候?”付疏狂疑惑道,“小孩子能做什么恶事?你的父母亲人呢?他们不管你么?”
“家母早逝,家父……”雷丸道,“你们怕是已经见过家父了。”
“啊?”路路通惊疑道,“我们见过了?可是这牢中也没别人了。”他顿了顿道,“不会又蹦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吧!”
话音刚落,他反应过来,立马朝雷丸解释道:“啊,我不是说雷大哥奇怪,我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也不是奇怪,就是……”
“无妨。”雷丸笑着打断道,“家父姓雷,名五加,正是衙门知府雷五加,想必进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见过他的。”
“雷五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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