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祟祟的山贼(1 / 2)

一觉醒来,已至晌午。

付疏狂睁眼,发现自己衣裳整洁,身处一间客房之中。

有人推门而入,是个扎双丫髻的小女孩,眉点朱砂,单纯可爱。

“大哥哥你醒了?”

小女孩端来净脸盆,道:“我来给你送热水,洗漱完后下楼就行,潘伯已经做好饭啦!”

“多谢。”

正值饭口,一楼人声嘈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您就是付小公子罢!”

一老人走上前来,慈眉善目,腰系白布,想必就是小女孩口中所言潘伯。

他确认过身份后引着付疏狂左转右拐,连推三扇门,来到一处安静包厢,包厢门前题道:桃源明斋。

“今日人多,先委屈您在此处用餐。”

谈不上委屈,推开门,包厢明净敞亮,房中设施素雅别致,正对二人的墙上凿有一梅花式空窗,水磨青砖镶嵌,窗外一片湖光,湖旁竖奇石,种绿焦,生机盎然。

“付小公子口轻口重?”待付疏狂落座后,潘伯问道。

“口轻的话托汤鸭子一品,福字瓜烧里脊一品,配以红豆粥和饽饽三品。”说到吃食,潘伯如数家珍,道,“若是口重则葱爆牛柳一品,桂花辣酱烧鸭一品,配以丝瓜汤和火爆豆腐包子。”

“昨日喝酒太多,今觉胃中不适,清淡小菜即可。”这一连串的菜名报得付疏狂晕头转向,道,“多谢潘伯!”

“不碍事!”潘伯惶恐道,“付小公子言重了!大当家的千叮万嘱要老奴照顾好您,付小公子有事吩咐就行!”

“说起来,今日都未见庞大哥他们。”

“大当家的今儿一早就和老板娘牵着马出去了。”潘伯道,“主人家的事儿老奴不好过问。”

他又补充道:“不过当家的说他给您备了匹马,就在后院拴着,您走的时候叫老奴一声,老奴带您去取。”

潘伯说完就推门出去了,没多久又端着几屉食盒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是之前在房中见过的小女孩。

“这托汤鸭子选用的是小河老鸭,吃起来爽口不腥,细细咀嚼还能吃出肉中带有些许的淡淡甘甜!”

潘伯嗜吃如命,他指着满桌珍馐,慢慢讲道:“这汤中只加葱姜,汤底是用我老潘家的独门秘方熬煮六个时辰而致,香而不油,鲜而不腻,这还是从我祖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方子!”

“潘伯你别说了!”

小女孩站在潘伯身后,两只小手捏住他的衣摆,时不时探个小脑袋出来,她打断道:“你再说下去,就成冷汤鸭子哩!”

“说的是!说的是!”潘伯懊恼道,“老奴这人一看见菜啊,就爱多说几嘴,老习惯了,改不掉!付小公子莫见怪,快吃!快吃!”

“无妨。”

付疏狂刚准备动筷,却见那小女孩从潘伯身后探出头来,大眼睛一个劲直盯着自己瞧,他匆匆刨了口饭,问道:

“这小姑娘是……”

“我叫许多荷,大哥哥叫我小荷就行!”小女孩吐字干净清脆。

“你姓许?那你是许婷姐的……”

“诶哟!小祖宗!”潘伯一拍脑门,道,“老奴怎么把你给忘了!快出去!你在这儿闹,叫客人怎么吃饭!”

他扭头对付疏狂道:“这是大当家的女儿,打小性子顽皮。”

这小女孩看上去约莫金衩之年,说是女儿,长相却与庞标二人无半分相似。

看出付疏狂的疑惑,小女孩出声道:“我是被娘亲在积石山北面那条河里捡到的,因为发现我的时候是夏季,那河里开了许多荷花,所以我的名字才叫许多荷!”

小女孩从潘伯身后蹦出来,笑嘻嘻道:“大哥哥你别怕,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刚才见你在吃饭,没好意思打扰~”

小女孩笑容明朗,叫人见了心中愉悦,付疏狂忍不住道:“小荷想问什么?大哥哥一定知无不言!”

闻言,小女孩急忙推攘着潘伯道:“潘伯你快去忙吧,大堂里还有好多客人!你再不去,后厨的菜都要烧糊掉哩!”

“小祖宗,你轻点推!”潘伯长吁道,“老奴的腰快折了!”

他看向付疏狂,道:“劳烦付小公子帮老奴看着这小祖宗点,前些日子她付闹,从窗子攀出去,掉进水里惹了风寒,这才刚好没几天,可不能……”

“大哥哥说他知道哩!”

小女孩笑着将潘伯推出门外,将门一关,转身朝付疏狂问道:“大哥哥,你会武功么?”

“略知一二。”

“能打坏人么?”

“略打一二。”

“小荷想拜大哥哥为师,请大哥哥教小荷习武!”

骑马走在路上,付疏狂心事重重。

先前他拒绝了许多荷拜师的请求,却提出帮她寻找亲人,手中捏着一张巴掌大的画片,上面画的是许多荷贴身玉佩的样式。

据许多荷说,许婷当年捡到她之时襁褓里便放着这个玉佩,想来应与她亲生家人有关。

将画片妥善放置在胸前暗袋里,付疏狂叼着草,坐在马上一摇一晃地继续赶路。

没走多远,却见前方岔路口站有六人。

其中四人正是昨日在客栈被打得落花流水的矮高瘦胖四兄弟,其余两人则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衫书生与其随行书童。

好家伙!

看样子那四人又打算作恶,付疏狂心道:昨日放你们一条生路,今日便好了伤疤忘了疼!看来还是打得太轻了!

他正要出手,却见那矮男人缠着绷带,哭得声泪俱下,道:

“老大!这事儿真不怪我们兄弟几个!都怪昨日有个小兔崽子插手,不然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是啊!”高个男人将话接过去,道,“都怪那小兔崽子误事!等后面那庞标回来,二话不说就挑断大哥手筋,简直丧心病狂!”

他哀鸣道:“我们现在不仅钱没了,家也不敢回,生怕撞见那庞标!真是应了那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嗤!”青衫书生冷笑一声,道,“我只让你们去探那庞标的底细,可从未让你们招惹他家娘子!”

他袖袍一甩,看向矮男人,道:“是你自己起了色心,谁也救不了你!”

“老大!”瘦男人上前一步,道,“这么多年我们兄弟几个为山寨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大哥变成这副模样,我们兄弟几人都不好受!”

他猛地跪下,道:“还请老大赐药!待我兄弟几人恢复些时日,再为老大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他言罢,便是重重一磕,其余几人有样学样,皆是如此,一磕,两磕,三磕……直磕到额前的血糊了满面,才听那青衫书生开口道:“罢了。”

他身边的书童闻言心领神会,取下背上沉甸甸的梨花黄箱笼,从里面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瓶上分别系着红、蓝两条绸带。

青衫书生对矮男人道:“这两个瓶子,一个是能治好你手腕的伤药,一个是能毒死一头牛的毒药,孰好孰坏,你自己选择。”

矮男人闻言瞳孔骤缩,嘴唇发白,眼睛在两个瓶子之间犹豫不定。

直到青衫书生发话道:“若再不决定,就由我来替你选。”他这才心一横,闭上眼径直朝蓝绸带瓷瓶抓去,一鼓作气将里面的药给吞了下去。

“大哥!”

其余几人万分焦急,却都不敢贸然上前。

在原地等待许久,但见那矮男人突然睁开眼,惊喜道:“不疼了!”他尝试着转动手腕,道,“真的不疼了!”

他立马抱拳,朝青衫书生感激,道:“多谢老大开恩!以后我这条命就是老大的,老大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其余几人闻言皆是松了口气,却不曾想那青衫书生突然发问道:“这剩下的一瓶,你们谁来喝?”

此话一出,在场皆惊。

好半晌众人才反应过来。

“老、老大?”

高个男人又惊又怕,当下看向青衫书生,却见他神色不似玩笑,瞬间就如受惊的马蜂,慌乱道:“怎么办,怎么办,要死了,要死了!”

胖男人也被吓得顿在原地,面如土色,身上肥肉止不住地颤栗起来。

“谁来?”青衫书生高声催促道。

瘦男人左右顾盼,见状不禁在心中啐了一口,他深吸几口气,咬紧后槽牙,上前一把夺过书童手中剩下的瓷瓶,道:

“各位兄弟,我先去一步,这辈子没尝过鲜,来年忌日记得在我坟头撒上几壶好酒!”

说罢,他一口闷下,吓得其余几人捶胸顿足、哭天抢地。

如此许久,却见那瘦男人突兀眉头一皱,犹疑道:“……甜的?”

他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是一药丸,将之放于掌心,又伸舌去舔,复又吞吐数遍,反反复复折腾下来却怎么都觉着像是街边卖的麻糖。

他满心疑惑,看向青衫书生。

“小惩大诫。”青衫书生出言道,“若有下次绝不轻饶!”不等那四兄弟感恩戴德,他又招手道,“你几人且附耳过来,替我再去做件事……”

后面的话付疏狂听不清,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为避免动静太大,他悄悄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一处树林中,好在方才走得懒散,现在几步便能回去。

刚走到客栈前,却见门口酒旗与昨日似有不同,旗上题道:

今朝傍山倚晚霞,云动风清暮回首

“庞大哥!”

付疏狂推门而入,这一去一回,再回来时已是黄昏,客栈里只剩下冷桌冷板凳,试探性地高呼几声后皆无人应答,思索片刻,他朝上午用餐的包厢走去。

刚走到桃源明斋,却见大门微敞,付疏狂踮脚上前,只听里面传出激烈争吵。

“你明知我不愿与那群人同流合污!”是庞标的声音,“我以为你真的会理解我!为什么要逼我!”

“同流合污?”这是许婷的声音,“同流合污的分明是那李肃狗贼与西州人!若不是他们内外勾结、暗度陈仓,又怎会害得我大哥落草为寇!”

“不管怎样,山贼也好,义匪也罢,不论他们做什么,在旁人眼中没有任何差别!”庞标强忍怒气,道,

“说起山贼,他们只会害怕!提起你大哥,他们只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谁会记得他曾经做过的好事!”

片刻的宁静后,只闻庞标放软了声音,道:“娘子,我不是不想帮他,他既是你大哥那就是我庞标的大哥,只是此事牵连众多,我还需从长计议!”

“还要多长!”许婷啜泣道,“我只有他一个大哥,他现在被人关在牢里百般折磨,我只是想求你帮忙救救他!”

她伤心欲绝,道:“相公,我只认识你,我只有你!难道到了现在,你在乎的只有你的面子么!”

“当家的,老板娘。”没想到潘伯也在,只听他轻声劝道,“恕老奴多嘴,许先生这件事暂且不论是非对错,但总归是救人要紧,这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潘伯!”庞标怒道,“你今日话太多了!”

“相公。”许婷道,“我就想问你一句话,我大哥你是救还是不救?”

房间里一瞬寂静,只听许婷再次出声道:“好!算我许婷看走了眼!”

脚步响起,付疏狂连忙跃上房梁,只见许婷推门而出,她捂着胸口不断抽泣,脸上尽是泪痕,见没人追来,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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