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的梦想(2 / 2)

“江湖传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他娘的信就是真,不信就是假!”付疏狂深吸口烟,道。

“你方才讲的故事不就正好讲到了哈密卫和雷公藤,可还有下文?”

“你他娘的想听就有,不想听就没有!”

“你怎的这般说话,酸不溜啾!怪气得很!”伯仁笑道,“自是想听的,快些讲罢!”

镖局应招被白术那三人一搅和,总管将他们这些排在后面的人全部请了出去。

之前得罪过衙门知县,参军这条路是行不通,又找不到别的活计,付疏狂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拍板定案,踏上了去往积石山的路。

积石山居平川中,巍峨高耸,传闻是当年女娲用补天剩余的石头堆积而成,在日光的照耀下可散发出不同颜色,与头顶天穹相呼应。

日薄西山,付疏狂沿路走了许久,就在快要力竭之际,忽见前方出现一家酒馆,馆前竖着一面酒旗,旗上题道:

今夜月稀天当乌,路止行人歇几步。

“这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一进门,便见一娇艳女子迎上前来,招呼道:“咱家这儿什么都有!”

囊中羞涩,付疏狂只点了一碗阳春面。

酒馆里人不多,一共两桌,靠窗一桌有两人,是一青衫书生与其随行书童,靠门一桌有四人,皆是普通村民打扮。

书生二人吃得很快,付疏狂刚落坐,他二人便已结账离去。

剩余那桌的四个人高矮胖瘦,身形各异,其中一矮个子男人懊恼道:

“哎,都怪我这肚子!早不饿晚不饿,偏偏这时候……我听说最近这山上冒出来许多山贼,天黑了不安全,不如咱们先在此处住上一晚,等明儿天亮了再接着赶路!”

男人五短三粗,坐在椅子上就像是谁随手放了个冬瓜,若不是听其声音成熟,付疏狂还以为是个垂髫孩童。

“莫急!”

一旁的高个子男人劝慰道,男人身高八尺,光是烛火下的影子便已足够将其余三人笼罩起来,他坐在矮男人的对面,从侧面看去,两人俨然形成半壁山坡。

“既是山贼,山贼大多贪财,我四人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有财的样子,到时候直接两眼一闭,别瞧见他们的样貌就成!”

“你也知道是山贼!”

另一男子闻言哭笑不得,他颧骨高耸,面黄肌瘦,瘦的就好似骨头外贴着薄薄的一层皮。

“山贼杀人不眨眼,若是被他们发现咱几人穷得叮当响,捞不到半分油水,气极了直接动刀子,你闭眼是打算给他们行个方便么!”

“不论如何,等我们结了这面钱,怕是也拿不出多的钱来住店了!”

最后一个男人开口说道,他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眼睛被挤成一条细缝,开口说话时全身的肉都在打着颤。

“那怎么办!”矮男人问道,其余几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定主意。

“掌柜的!”最后还是高个男人出声呼道。

娇艳女子闻声扭着腰走过来,看这几人都不像是有钱户,她打着呵欠,兴致乏乏道:“几位客官有何吩咐?”

“敢问你们这儿住店多少钱?”瘦男人问道。

“那得看客官您住哪种了。”女子上下一打量,懒懒道,“通铺的话三十文一晚,柴房马厩更便宜些,十文一晚就成。”

“放屁!你让兄弟几个睡马厩去?”胖男人怒极拍桌道,桌子被他拍得险些散了架。

“四弟你轻些!拍坏了桌子咱可没钱赔!”矮男人出声阻止道,“掌柜的人美心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四弟你听错了罢!”

话落,他眼珠子一转,奸笑着摸上女子的手臂,道:“可对不住了掌柜的,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女子腰身一扭,叫那人摸了个空。

“我就是这么个意思!”她抚着耳发,懒散道,“贵的也有,最好的天字一号房五两银子一晚,差些的,地字号房三两银子一晚。”

她手一摊,道,“住店先交银子,我们这儿的规矩!”

“给脸不要脸!”

四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从桌底下抄出家伙,矮男人举着一把斧头,高男人拎着一把铁镐,瘦男人面前放着一个水壶,胖男人抱着一个犁耙。

四人异口同声道:

“你这小破客栈哪值得起那么多银子!要钱没钱,咱兄弟几个今天还就非得在这里住下了!要钱还是要命你自个掂量掂量!”

“不过……这婆娘长得可真叫人怜爱!”矮男人怪笑几声,舔舔舌头,道,“若是跟了哥哥我啊,倒是可以考虑留她一命!”

男人话音刚落,就被一只大手直呼脑门。

付疏狂掏掏耳朵,道:“嘶,我说这耳朵怎么疼得厉害,原是有几只苍蝇一直嗡嗡叫个不停!”

他低头一看,佯装惊呼道:“这位小兄弟,你长得也忒矮了些,害得我都没瞧见这还有个人!”

“欺人太甚!”

高个男人闻言怒极,拎起手中的铁镐就朝付疏狂挥去,不料付疏狂顺势伸了个懒腰,仰身轻松躲过,倒是把矮男人的头发给削下来一段。

高个男人不服气,将铁镐旋了一圈后又朝付疏狂劈去,付疏狂跳上桌,鞋尖一翘,桌上的盘碟碗筷接二连三对着男人手腕砸去,砸得他骤然失力,手里的铁镐像割水稻般,堪堪蹭着其余几兄弟的头皮擦过。

“老二!”瘦男人躲得狼狈,皱眉骂道,“你也太过愚笨!”

“你竟敢骂我笨!”高个男人一听来了脾气,不满道,“你也就嘴巴厉害,真到了打架的时候没人比你跑得更快!怎不见你把那水壶拿出来使使,叫咱们兄弟几个也开开眼!”

“忘恩负义!”瘦男人反骂道,“当年若不是我退一步让你当老二,如今拿水壶的可就是你,你那把锄头分明应当是我的!”

“胡说八道!”高个男人道,“分明是因我长的高!这铁镐要是落你手里,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能不能拎起来还是个问题!”

“呔,你二人犯了大忌!”胖男人出声呵斥道,“咱们先前立下字据,若是开口说话必须兄弟几人一人一句轮着来,如今你二人这样是什么个意思!”

“那就只准他骂我?”高个男人争论道,“却不准我骂他?这又是什么道理!”

“字据就是字据!立了就得作数!”矮男人附和道。

“就是!”瘦男人呛声道,“按辈分来算我可是你兄长,兄长骂你几句你受着便是,竟然还敢顶嘴!”

“你排个老三的位置,哪来的兄长,害不害臊!”

没想到这架还没打,那四人竟先起了内讧,付疏狂站在一旁闻言只觉好笑,那几人说得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时不时不时还混有几句荤话,夹杂在一起谁也听不清楚谁。

“相公!”

忽然,只听那娇艳女子轻呼出声,下一秒,客栈大门被人推开,一男子阔步而入。

男子猎户打扮,相貌平平,手中牵一猎犬,犬牙锋利,哈哈冒着热气,嘀嗒淌着口水。

“娘子,我回来了!”男人应声回道,他高展手臂,只见一只海东青从窗外飞来,“去!”他又高呼一声,那只海东青便扑哧着向二楼飞去,落在一根铁索上,低头舔舐自己的白羽白爪。

“他是你相公!”

方才还吵嚷的四兄弟一见来人顿时个个如霜打的茄子,矮男人更是整个人打着哆嗦,直接跪了下去。

“完了!”他一把甩开斧头,朝男人磕头道,“好、好汉!我、我被猪油蒙了心!我不知道这是您家客栈!我马上滚!求好汉饶命!求好汉饶命!”

其余几人也接连跟着嚎叫道:“好汉!我们兄弟几个身上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唯一的钱全孝敬给您了!就剩条命,也不值钱……呜!”

“胡说什么!”瘦男人一个纵跃直接跳上高个男人的背,一把捂住他的嘴,道,“好汉明查!我兄弟几人就是途经此处发觉肚中饥饿,进来吃碗面,绝对没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还求好汉开恩,放我兄弟几人离去!”

男人显然也对这几人的存在略显诧异,他走到娇艳女子身边,两人耳语几句后,他突然眉头紧锁,眼如弯刀,径直朝矮男人剜去,眼中杀气渐浓。

“哪只手碰的?”男人问道。

“好汉!好汉!”矮男人连忙求饶道,“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不是人!”

他边说边朝自己脸上挥着巴掌道:“我知错了!但我真的没碰到您娘子!您不信可以问问看!真的!”

“那只手碰的?”男人再次问道。

矮男人瞬间面如死灰,右手下意识藏于身后,男人见状也不多话,他手腕微动,只闻一道破空声后,传来矮男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哀鸣。

“我曾立誓不杀生,今日废你手筋以儆效尤!”男人道,“尔等速速离去,莫让我再看见你们!”

见矮男人倒在地上痛不欲生,高、瘦、胖男人皆是怒不敢言,只得扶起他快步离去,隐约还能听闻几人低声讨论道:

“不是说这附近山上有许多山贼么,天色已晚我们几人又能到哪里去?”

“去哪儿都比在这儿强!山贼还能有那人可怕么!”

“这位小兄弟!”男人招呼付疏狂道,“多谢小兄弟方才替内人解围!在下纹身虎庞标,这位是我的娘子比花娇许婷,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付疏狂抱拳道,“在下付疏狂,本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庞大哥叫我疏狂就行!”

庞标为人热情,当下连开了好几坛酒,只道要与付疏狂不醉不归,许婷拗不过他,只得掩嘴一笑,道:“注意着身子,付小兄弟替我看着点他,这人醉了可是要耍酒疯的!”

而后端来几盘下酒小菜,便上二楼去了。

耍酒疯倒不至于,只是酒一下肚,旁标明显打开了话匣子,话像豌豆似地突突往外冒。

据他所言,今日他去隔壁山头打猎,正好碰见那矮高胖瘦四兄弟在抢劫一年轻书生,一顿教训后那几人还了书生的钱,发誓日后绝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他这才放那几人离开。

“年轻书生?”

付疏狂仔细回想,道:“那书生是否头戴黑纱方巾,着一袭青衫长袍,身旁跟有一书童,书童背着黄花梨箱笼?”

“正是!”庞标惊奇道,“疏狂怎知那书生作何打扮?”

付疏狂说出在客栈曾与那书生有过一面之缘。

“竟是如此!”庞标道,“无妨,日后有缘,总会相见。”

付疏狂点头,转而道:“庞大哥,方才我见你隔着半米远出手,却能分毫不差挑断那人手筋,敢问用的是何种武器?准头竟能如此精细!”

庞标闻言哈哈大笑,道:“想知道是何种武器,不如你亲自来试试!”

只见他手腕微动,付疏狂只觉腰间一麻,紧接着腿、手、腕、背皆如针刺一般,瞬间酸麻胀痛起来。

付疏狂疼得立即起身运气,脚下生风,整个人在客栈里四处穿梭躲避,却仍旧感觉有无数银针样的东西从四面八方射来,刺在身上,叫他痒痛难忍,防不胜防。

但见庞标却依旧坐于原处,稳如泰山,甚至面前又多出一个空酒坛子。

点到为止,庞标停手,唤来付疏狂,道:“你所使的步法我倒是前所未见,飘逸轻灵仿若踏絮而行,速度却不减一分,这是哪家的功法,如此神奇?”

付疏狂累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说来惭愧,我并未跟师修行,只是早年从画本子上看来,习得一招半式,加以自己的理解融合而成,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庞标闻言点头,也不再追问,道:“那疏狂方才可有看出什么?”

“不是武器!”付疏狂大口喝着酒,道,“我方才一直暗中观察着你的手,除去刚开始的动作,后面你皆是把在酒坛上,我先前以为是某种精密的暗器,如今看来应当不是。”

庞标道:“疏狂聪慧。”

他从袖中取出四颗枣核形状的黑色小丸,道:“此乃惑心丹,是我上山打猎时无意间发现的草药与洋金花、蟾酥、薄荷等物混合后加以蜂蜜矫味,揉搓成丸。”

将药丸递给付疏狂,他继续道:“使用时将其中一颗捏碎,配合内力震入敌人口鼻中。”

他笑道:“便可产生你方才那般感觉!”

“竟如此神奇!”

“若是四颗同时捏碎则有麻痹之效,我先前试用时发现,大概能持续一柱香左右。”

“试用?”付疏狂问道,“何种试用?是在人身上进行的么?”

闻言,庞标呛得一口酒径直喷出,耳朵微红,眼神飘忽道:“这不可说,不可说。”

“先前那瘦男人也是……”

庞标摇头道:“那确实用的是暗器,他欺辱我娘子,我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他又道:“这几粒药丸还请疏狂收下,若是没用上那最好不过,但行走江湖总有诸多不便,我身无长物,也只有这个能勉强拿出手。”

“庞大哥这说的什么话!”付疏狂将药丸细心装在胸前的暗袋里,举起酒坛道,“这份情谊我付疏狂记在心头,话不多说,尽在酒里,喝!”

“喝!”

这一喝,晨钟暮鼓月上枝头,两人醉倒在清风之中。

付疏狂讲的故事叫伯仁听得格外沉醉,止不住高声呼道:“这才是江湖!我心中想的当是如此!”

他憧憬道:“一人独行广交天下好友,四季学武耄耋名德双收!”

“无知小儿!”付疏狂抽着烟,摇头道,“江湖之大,岂止如此,你他娘的只看得见好的,瞧不见掩在底下他娘的坏的、烂的!”

“那是自然,我这双眼生来就只看向美好之物。”伯仁笑道,“美酒,美景,还有美人!

“我呸!”

这边两人聊得正欢,却见方海愁眉苦脸从后院走来。

“怎的就你一人?”伯仁出声问道。

“别提了!”方海坐在椅子上,诉苦道,“我将那人带到后院,寻思去给他取些伤药,没曾想拿着药回来他人就不见了!”

方海锤着自己的腿,道:“我围着后院找了一圈,厨房、账房、马房甚至茅房我都找了一遍,你们猜最后在哪儿找着人?”

“在哪儿?”

“在屋顶上!”

方海叫苦连天道:“我就像那王八碰到了桥桩上,只能站在地上干生闷气,我叫他他也不应,就盯着天上看,等了一刻钟我实在受不住,那风吹得我头晕脑胀,只能走了!”

“别管他!”伯仁笑道,“让他自个去吧!”

“掌柜的,我这要是受了寒,你可得算成工伤!”方海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道,“城里药铺那老头尽给人抓贵药,我剩的那几个铜板怕是连一副都吃不起,啊切!”

“你他娘的别说话了。”

付疏狂将脚边的炭火踢向方海,道:“烤着点,别把病惹给老子!”

“谢谢掌柜的!”方海感动得鼻涕差点下来,道,“你们方才讲到哪儿了?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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