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躁躁的见义勇为(1 / 2)

烈日当空,男人打着赤膊,高挽裤腿,因常年耕作而显得强壮有力的手臂挥舞起皮鞭,驱使着田里几头恹恹欲睡的老黄牛。

男人棕褐色的皮肤与脚下的黑土地交相辉映,汗水尽情挥洒在广袤无垠的田野上,他身边还有几个同样装束的人,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铿锵有力的号子声,响彻山头:“丹丹红的太阳照山头,肩扛犁铧汉子把地收!良种青苗哟,来年大丰收!”

“爹!爹!”

男人们噤声寻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挑着扁担穿梭在横七竖八的梯田间,边跑边朝着这边挥手高呼道。

“哟,老胡,你家那小子又给你送饭来了!”

“这孩子孝顺!日后有大出息!”

“老胡好福气哩!

被点名的男人放下手中皮鞭,接住奔向自己的男孩,宠溺地揉揉他的头,爽朗道:“那是自然!我胡老三的儿子岂会是个孬种!”

男孩接话道:“对!我以后要当大英雄!”

这番话将在场男人逗得哈哈大笑。

“好好好,大英雄!但现在你还小,只能算作小英雄!小英雄,帮帮忙,李叔我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能不能帮忙打桶水上来!”

其中一个雄壮男人指着一旁的水井调侃道。

“若是我打上水来,可能算作大英雄?”

“自然!”

“那李叔可瞧好了!”

胡四逆闻挣脱父亲的手,小步跑到井边,他身材瘦小,立在土里就像一株营养不良的幼苗,随时会被风吹走。

低头看向黑漆漆的井底,胡四逆强压心头胆怯,稳住身子,他将井绳挂在水桶上,又缠绕几圈后径直将桶扔入井中,接着转身捡起地上的粗麻绳,用力拽了拽,纹丝不动。

“哎!实心眼的!你李叔说笑呢!那水桶多沉,哪是你个娃娃能拎起来的!”胡老三笑道。

“是咧是咧!”李杲劝道,“李叔随口一说,娃娃莫当真!”

“我可以!”胡四逆咬牙拽绳,两只小手被勒得通红。

“哈!”他大喝一声,屈膝扎步,力量下沉,两只脚如两根细棍直直扎入泥土中,待发现变化甚微后又反手将麻绳系于腰上,发力拖拽,一张小脸绷得狰狞。

“这娃娃!”李杲感叹道,“人小力气可真不小!”

胡四逆艰难挪步,每退一步就徒留下一个深坑,如此僵持良久,直到胡老三看不下去正准备上前帮忙,却观其将腰一扭,手臂抓住麻绳向一拧,“哗啦”一声,不多不少正好打上来一桶水。

“好小子,好小子!”李杲赞道,“这马步可是你爹教你的?”

“原来这叫马步!”

胡四逆随意擦拭了几下额前薄汗,道:

“前些天我和根子进城,看见一家武馆,里面的教武师傅将两人分作一组,对练攻防,可不论谁攻谁防都以这马步起势,我好奇,就在门外跟着学了几招。”

“好好好!”李杲拍着胡老三的肩,大笑道,“老胡,多好的苗子,你不栽培?你不要,不如给我来带!”

“小孩子懂什么!”胡老三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拳脚功夫,学这些作甚!将来成我这样,没出息!有这闲工夫不如多读点书去,日后考个功名,我老胡就烧高香哩!”

“不!我不喜欢读书!”胡四逆皱眉,道,“那书上写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每次一看书我都头疼得厉害!我想练武,我喜欢练武!以后我要当大英雄!”

“嘿!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大英雄?”李杲问道。

“惩……惩奸除恶!就是揍坏人,看见有人偷东西我就揍他!”胡四逆握拳,龇牙道,“叫他尝尝我拳头的厉害!日后就不敢再做恶!”

“哈!童言无忌!”

在一片笑闹声中,胡四逆被自家父亲拎着后衣领,一路拎回家中。当天夜里,隐约还能听见他房中传出时断时续的低声呢喃:

“我要……我要当大英雄……呼呼……”

“我猜肯定是你爹松口了!”

伯仁嚼着方海刚去后院端来的花生米,翘着双腿道:“嗯……送你去了武馆!亦或是他亲自教你!”他继续道,“若是这样,你功夫这般好,那你爹的功夫岂不是好上加好!可我也没听说江湖上有这么号人物啊!”

“莫不是那位姓李的前辈?小生不才,细听下来只觉得他应当是一位深藏不露之辈。”方海接话道。

胡四逆摇头,摆手道:“都他娘的不是,老子这身功夫,自学成才!”

“你可莫要诓我!”伯仁惊呼道,“你莫不是下一句便要说自己乃是练武奇才,诸多机缘巧合之下夺得绝世法宝,经高人指点后坐化领悟,终习得一身盖世武功!”

“这情节听上去分外耳熟,难不成伯仁兄也常去丘墟城西桥头左畔第一棵大榕树下的万卷书肆听书?”方海激动地站起身道。

“难道方兄!”伯仁亦是激动道,“每每抵达丘墟,我都尤爱去那书肆里转上一转,正所谓读书破万卷,我最喜爱那本……”

“他娘的!”胡四逆怒而拍桌道,“都他娘的听不听了?”

“听!听!自是听的!”伯仁拱手道,“正所谓知音难觅,方兄,待下次有空你我一同去那书肆!”

“甚好,甚好。”

时光一去不复返,胡四逆安稳长大,身形拔高不少只是瘦弱依旧,下月初一便是他的弱冠之礼,胡老三为此东奔西走忙活着,整日不见踪影。

“四逆,这段时间就不要四处闲逛了,今日午时你替娘进城一趟,把这个拿到裁衣铺去,就说是上个月订的布冠,有三个,别忘了。”

“知道了,娘。”

接过母亲递来的发奉,胡四逆应声答道。

“哎,走一走看一看嘞!新鲜的杏子,又大又甜嘞!

“刚出炉的饼哟,香脆哟!”

“算卦哩!吉凶祸福掐指明,莫失前路好气运!

城中人群熙攘,胡四逆一路走街串巷,来到裁衣铺。

“公子,烦请您稍等片刻,掌柜的给人量衣去了,一会儿就回。”

今日裁衣铺客满为患,店里就剩只下个伙计,风风火火看了眼胡四逆手中的发奉,就又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客官好眼力!此乃西川绫,刚从塞北运来,今儿早上才到的货!”

门口进来一对母子,粗布麻衣,略显局促,老母亲的脸上带着几分惶恐无措,紧紧握住一旁儿子的手。

“娘,您看看喜不喜欢?”年轻人拍拍母亲的手,安抚道,“这花色看上去不错,作件袄子正好,等立秋了穿!”

老母亲背影佝偻,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她手脚不自觉地打着颤。

环视一圈,她低声问道:“这……这得多少个铜板哇?”

伙计接话道:“您喜欢价钱可以再商量,这绫是上好布料,秋天穿起来舒适!您摸摸,丝滑得很!这颜色也正,用薯莨汁做的染料,不伤身!店里定价一尺五十文。”

“五十文!”老母亲惊呼,连声道,“不买了不买了!儿啊,咱走吧!”

“您要是觉得贵,可以再看看这边,这边也都是好料子。”伙计抬手,欲引二人走向另一边。

“娘!”年轻人道,“您别担心钱的事,儿子就是想尽尽孝心,不日儿子去了塞北,几年不在您身边,如今作件衣裳,也算是留个念想!”

老母亲拗不过儿子,只得由着他去,叹了口气,又欣喜又心疼。

“好嘞,这个您拿好咯!”伙计见状,从腰间取出木尺,三下五除二给老母亲量完身形,又从柜台上撕下一张发奉,递给年轻人道,“劳烦客官三日后再来取!”

“多谢!”

年轻人拱手谢过,母子二人又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

没多久掌柜的就回来了,胡四逆闲来无事,拿完东西后又在城中逛了一圈,期间还看见那对母子在各种坊肆店铺里进出。

那年轻人左手扶母亲,右手拎包裹,背上还倒插着一把红缨枪,好不威风。

胡四逆见状忍不住连连打量,但见那人步伐轻盈,肌肉匀称,想来功底扎实。

那人也察觉到背后传来的视线,回头寻去,却只见一道瘦薄背影悠悠远去。

日落西山,胡四逆走在回村的路上,昏黄的余晖装点着田间小路,路两旁修长的翠竹生意盎然,脚下踩着松软的枝叶,清风带着草木幽香和远处鸟鸣拂过。

待就快走到村口时,突闻竹林深处传来一声怒喝:“大胆贼人!你可知爷爷是谁!”

耐不住好奇,胡四逆悄悄上前,拨开杂草向内望去,只见远处空地上两拨人对峙而立,左边作山贼打扮,参差不齐大约十几号人,右边只一剽形大汉,苍髯如戟,手握弯刀。

“管你是谁!”

领头山贼长着一张尖嘴猴腮的脸,瘦削的肩上披着白毛狐裘,整个人看上去不伦不类,好似刚从哪座山头上溜下来的毛猴。

他尖声道:“乖乖交钱放人去,钱袋一捏头落地!这是道上的规矩,想从此路过,过路钱拿来!”

“拿你个奶奶!”

大汉嗤道,他人高马大,挺直腰背好似一头站立的熊,他将弯刀朝地上一杵,顿时激起满目尘土飞沙。

“走一道没停,正巧爷爷这把刀也渴了,你几个不长眼的撞上来,休怪爷爷不客气!这就拿你几个的血喂刀去!”

大汉挥刀一扫,竹林间飒飒有声,胡四逆只觉头顶一凉,磅礴之气擦发而去。

“哼,装腔作势!”领头的手一挥,几个山贼从队伍中跳出来,皆是膀大腰圆,脸上纵横交错蟠扎着数道旧疤,有拿剑的,有拎锤的,还有青筋暴起赤手空拳的,个个面目狰狞,杀气腾腾。

“给他点厉害瞧瞧!”

先发制人,几个山贼大喝着朝大汉蜂拥而去,如秃鹫扑食,能看出来他们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几人明显分工有序,拿剑的直攻下盘,如离弦之箭,迅捷如风;拿锤的凌空跃起,锤风赫赫,如举千斤;赤手空拳那个,比起其余二人都要魁梧几分,腰身壮如百年树干,三两步便跨至大汉身侧,双手捏拳,嘶吼着朝其砸去。

饶是隔着一定距离,胡四逆也感到些许威压。

“乌合之众尔!”

大汉话音刚落,只见其手腕微动,百斤重的大刀如使针一般轻松飞出,正巧对上那拿锤之人手中的金锤,倏然间,刀锤相撞,轰鸣振木,拿锤之人仓促招架,再回神时,大汉已近身前,刀身胜雪,银光乍现,拿锤之人空闻耳边一瞬寂静,双手一麻,低头一看,虎口处已是鲜血淋漓。

大汉跃至地面,继而俯身屈膝,脚后发力,身姿矫健如虎,只见刀影不见人。他大刀一送,上挡拳,下拦剑,力拔山兮,其余二人一时间竟拿他毫无办法。

见此,拿剑之人眼珠一转,手向胸中掏去,随之洒出洋洋药粉,大汉没料到对方使出阴招,一个不慎,被剑从左腰穿刺而出,赤手空拳者顺势接连出拳,拳拳直攻要害。

“对不住了!”拿剑之人得意道。

卑鄙!胡四逆怒上心头。

大汉连连后退,强忍剧痛,他将露在外的剑刃折断,伤口处血流不止,将他一袭白裤染得鲜红。

领头的见状,道:“再问一遍,这过路钱你是拿与不拿?”

“拿你个奶奶!”

“找死!”

眼见大汉寡不敌众,胡四逆正欲现身,却闻远处传来呵斥:“小小山贼,为非作歹!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领头山贼闻声怒道:“狂妄小儿,出来说话!”

回应他的是一记红缨枪,人未至枪先至,破空而来,领头山贼急急翻身一跃,回头再看,先前位置上已站有一人。

那人粗布麻衣,赫然是先前胡四逆在裁衣铺中看见的那对母子中的年轻人。

年轻人话不多,枪花一挽就朝山贼攻去,招式干净利落,上下翻飞,人行其中,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

擒贼先擒王,他直奔山贼头子,枪法如笔法,刚劲有力,捉摸不透,周围人没一个能插上手,山贼头子被打得节节败退。

胡四逆朝远处望去,隐约见一年迈妇人躲藏在树后,频频张望,神情担忧。

他随手抓起一捧土胡乱朝脸上涂抹几下,一咬牙,悄悄溜到山贼队伍后面,混在人群中高声呼道:“吃横的,点子扎手,风紧扯呼!”(领头的,对面太厉害了,打不过,跑!)

年轻人一手好枪耍得出神入化,山贼头子本就不敌,大汉恢复过来后也趁机加入战局,如此他更是背腹受敌,闻言,只得不甘心道:

“撤!”

话音刚落,这群人几个穿梭间便消失在竹林中。

“儿啊,儿啊,可有受伤!”

老妇人步履蹒跚从树后走出,她拉过年轻人的手,从头到脚细细检查,而后又恼又怕道:“你这犟脾气,简直和你爹如出一撤!直叫人生气!”

“娘,我没事,您别担心。”年轻人拍拍母亲的手,而后朝大汉行礼道,“见过杜校尉,小的川家军七连第五营千总虞阿魏。”

杜仲粗略包扎好伤口,道:“你认得我?”

“先前练兵时,远远见过您一面。”虞阿魏道,“您这伤……”

“小伤,不打紧!”杜仲摆手道,“是我大意了,今日你救我一命,眼下我着急赶路,日后有事尽管来军营找我,有人敢拦,你就报我杜仲大名!”

杜仲吹响口哨,片刻后林间跑出一匹骏马。

“驾!”他利落翻身上马,徒留下疾驰背影。

“阿魏呐,以后可不能再这般莽撞行事!”老母亲训道,“不过这杜校尉看上去是个好人,你日后在他手底下办事,为娘这心里也安稳许多!”

“知道了娘,谨言慎行嘛!”虞阿魏道,“对了,娘,您快去看看东西少没少,咱得快点赶路了,万一那群山贼去而复返可就难办了!”

“说的是。”

待老母亲走远后,虞阿魏目光一凛,径直看向胡四逆藏身的竹林,胡四逆见状连忙屏住呼吸,静待其变。

几个呼吸后,只见虞阿魏拱手抱拳,嘴上下一张,默声道:“多谢!”而后快走几步便与母亲一同离开。

天色将晚,胡四逆慢悠悠晃到家门口,果不其然,一个黑影像似已等待良久。

“去哪儿了?”

“城里。”

“干什么?”

“取东西。”

“取什么东西?”

“诺。”胡四逆掏出怀中被压得扁平的三顶冠帽,“就这个。”

“做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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