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谵妄53(2 / 2)

云莘垂着一只受伤的脚,坐在鼓凳上,淡淡地问她:“什么名字?”

竹影抬起头。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面地与云莘对视。从前她要不就是在梁上观察她,就是在檐上。

只见云莘的眉眼如水墨一般氤氲开,眼神澄澈,受了伤也淡定自持。

一旁穆承彧道:“大胆。”他好像已经进入侍卫的角色了,有些逼真。

竹影便收回目光,仍是一副常年不化的漠然表情,随口应着:“阿影。”

云莘也打量了她几眼,只觉得她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但比起寻常乞丐的身形要更挺拔矫健。

按年纪看,早就应该出阁生子了,但这名为阿影的女子,似乎又并非是那种状态。

云莘想起老乞丐曾传话过来,于是问她:“知道叫你过来,所为何事吗?”

竹影道:“小人不知。”

穆承彧道:“真不知,假不知?”

云莘吹了吹杯子浮着里的茶沫:“你真是济善堂的人?”

竹影应道:“是。老家发了洪水,近日刚被黄先生收留。”

云莘点点头:“那么,铺设芒草时你在哪里?”

竹影咬牙:“…我去方便了。”

“和海匪打起来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竹影低低地扣了个首:“郡主,我只是个济善堂的普通人,我不是兵,我是被老黄他们拉来充数的。是,我是怯战了,您说我有罪,我便有罪。”

“……”云莘眯了眯眼。

虽然济善堂的人帮她做事是自愿为主,但她形迹过于可疑,理该刑讯审问。

但像这样的卒子,八成后面还有人,将她拷打,只怕会打草惊蛇。且她看起来满嘴胡话,拷问出来的话搞不好也只是对方想让她知道的话,未必是真。

“起身吧,别跪着了,阿影。”

云莘决定索性试探一下她:“我的贴身丫鬟受伤了,这五日在船上,就劳烦你照顾我起居,你可愿意?”

言讫,掏出一片金叶子给竹影。

竹影伸手接过谢了谢,程序上没什么问题,但是她的眼神,还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

云莘不由得加重了对她的怀疑,也愈发觉得她不像个乞丐流民。

现在还有一个疑惑,从结果看,他们打了胜仗,亦找不到此人在这次剿匪中行破坏的痕迹与证据。虽说疑罪从无,但此人究竟想干什么呢?

海上位置特殊,几乎是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不如这几日在船上把这阿影重点监视起来,看她有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待下船时,再命人跟着她,或许亦可能查出后面的讯息,察见渊鱼。

云莘打定了主意,转头对玄凌道:“天色已晚,接替你的人到了。请回。”

穆承彧把剑一支,顺势弯下腰来,附在她耳边,嗓音低沉:“你确定?”

他靠近一步同云莘耳语道:“她究竟是个什么人,不如小郡主你再好好看看。还有,我发觉你对每个人都很好,唯独不待见我。”

他凑得很近,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鬓。云莘本能地退开一些距离,想说我如何不待见你了,这不是还挺客气的吗。但这话她与他说不着。

此时她眼神飞快地飘过竹影,轻声道:“青葵重伤,这船上并无其他婢女。我负伤,起居多有不便。”

眼下不知道这个阿影的目标是谁、是什么,万一她是要对阿钊有动作,云莘觉得那倒还不如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紧了。

穆承彧道:“千里迢迢跟来这荒岛,鬼鬼祟祟,瞧着没安好心。无名卒子,杀了了事。”

对于穆承彧而言,草原上很直接,只有敌军和我军。如果有形迹可疑的人,杀了便是,何必在意对方是哪个可汗帐下派来的,今日他不杀对方,来日对方便杀他。

但他来邝济岛却是顺势而迂回,而这份身份的隐瞒,恰因为是“我军”。十万水师,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他既来了,不可不察。

云莘摇了摇头:“可她不是海匪一伙的。没有罪证,不可滥杀。”

她腿伤了坐着,穆承彧俯下身听她说,后来甚至直接蹲在她旁边。

这姿态落入竹影眼中,那是十二分的亲昵。竹影看他俩旁若无人地说了好一会子悄悄话,心里的嘲讽加剧。

少顷,穆承彧拔出刀擦了擦,烛光照着他手里的刀,刀光在船舱里闪动。杀机如芒,直钉在竹影脸上。

穆承彧身姿笔挺地往舱门的方向走去,顺带把竹影也拎了出去:“你,接下来这几天,郡主有需求唤你了,你再进去。其他时候你都跟我一道在门口守着。”

他阴冷且带着警告意味地看了竹影一眼:“你可要,好生伺候。”

一个时辰后,竹影勉为其难配合着从船舱伙房内端来膳食,云莘抬手,正要下箸。

穆承彧斜了竹影一眼:“慢着。让她先试。”

竹影:“……”更加后悔没有早点下手。

她们短暂离开舱室之时,穆承彧也尾随紧跟在门口。因他这超出寻常的紧张,晚上就寝前云莘也便留了一盏灯。

一灯如豆。

灯火映着他与竹影二人的身影,他们正在她舱门口坐着。

穆承彧似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观察他们,于是用后脑勺对云莘说道:“我在。你早点休息。”拳头挥了挥,在门上透出光影。

在这黑黢黢的漫无边际的大海上,这少年的背影竟让她生出一丝奇异的安心。本来她从不觉得他这无礼的家伙能让人安心,但是在竹影的衬托之下,她忽然觉得,此时他在,比不在要好。

是夜,门外的竹影与穆承彧都警醒着。

云莘蹑手蹑脚走近过去,发现听不到他俩一丝动静。于是她又悄悄走回来,侧卧躺在榻上。

船舱内的烛火晃动着,不停歇。

直到东方渐白,她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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