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Ⅰ(1 / 2)

你翻过的每一页,都是他们意气风发的青春和波澜壮阔的一生。——前言

西大陆1653年12月31日,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这天同时也是整个大陆共同认可的节日,金枝全日,代表着休战,和平与团聚的日子。

少有的冬日暖阳从深重的云层里探出头来,照在了圣林尼日不落帝国的首都,帝下之都伊泽瑞尔星罗棋布的大道上。

这一年的冬天极为阴冷,雨雪不断,临到新年天气却快速转暖,到了金枝全日这一天,阳光绚烂,温度适宜,似乎昭示着来年帝国运势更加昌盛。

忽然,有一骑士着颜色浓烈欲滴的赤红铠甲,乘有巨龙残留血脉的黑鳞良驹,从帝国首都伊泽瑞尔附属四大区之一的教学区奔腾而来。

他极快地穿行于城外的大道上,沿西北道路靠近首都外城范围。

矢矫而迅猛的身影引得无数行人侧目,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肌肉偾起,长臂如猿的身影之上,照得他如同诸神座下破阵无双的巨人近侍,又仿佛一团血色的雷云从远方席卷而来。

自这位骑士动身开始,沿途不断有红色烟花彗尾般冲上天空。

而随着烟花一同出现的,是尖锐节律的哨鸣,装备精良的士兵以及十二骑身披白色半身软甲,肩头绘有翩鸿金线的高大骑士。

他们于首都外城的各隐秘据点悄然现身,迅速布防在各个街道交界处,净空通道,阻挡人群。

不多时,血色骑士已经接近圣林尼首都伊泽瑞尔外城南门。此时正值中午,人流如织,原有的进出两支队伍,皆被突然出现的军官士兵们强行归到一边,贴近城墙重新排队,暂缓出入首都外城。

沉闷的地动声自远方响起,宛若巨人敲响蒙皮的战鼓。

被阻挡的人群默然看向了道路的尽头,那里出现了一团红黑夹杂,高耸如山岳的影子。

等足够近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狰狞诡异的面甲。

那是奇丑极怪的面甲,巨大的金属五官硬朗地,生动地,挤压式地拼凑在一起,明明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却让看见它的人感觉到一股寒意。

面甲下只露出骑士的一双血色眼眸,即便是在圣阳照耀的中午,阳光灿烂,依然能够透过面甲的孔隙,看到那双闪着红光的冷酷眼睛。

顷刻间,骑士座下名为黑靥的宝马一声长嘶,便越过城门,大踏步进入外城范围。

周边不少拉着马车的健壮马匹,听到这一声嘶鸣,立刻惊骇不已,四肢发软。

部分瘦弱些的用于拉货的驽马则一跤坐倒,黄白齐流,连带着它们所拉的车驾也倾倒下来,一时间外城南门混乱不堪,吵闹不休。

其中,一辆略显陈旧,贩卖青白萝卜的马车之上,本来坐着一对瘦弱的爷孙,老人家为图方便,未将马笼头解下。

然而拉车的这一匹老黄马,在听到骑士座下宝马黑靥的嘶鸣后,视野中仿佛出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抑或是一种源于血脉深处的恐惧,让它忽地人立而起,一边不受控制地剧烈扭动起来,一边发出惊恐绝望到极点的哀鸣。

系于马首,连着货车的绳子也一下子受力绷直,不仅将马车带翻,还把干瘦的爷孙俩摔了下去。

老人一个不慎,竟不小心将怀里年幼的孙子滚落在老黄马的后蹄边,沉重的马蹄似乎下一刻就会踩在小孙儿头上!

在场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由得惊呼出声,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急太过突然,连原本戒严四周,梳理人群的士兵们都始料未及,没有能力施加援手。

一场人间惨剧似乎已经无可避免。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本已通过城门的血色骑士,仿佛背后生出了一双能够看透厚厚城墙的眼睛,只见他举起右手,捏紧拳头,一股无形的气势席卷全场。

“谕令。”

微不可查的声音从血色骑士口中缓缓发出,这个词语却如同雷霆般在周遭所有生灵的耳边炸响!

那匹受惊的黄马登时四肢叠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抛飞出去,幼小的孙儿也莫名其妙地翻滚回了爷爷的怀里。

人群马落瞬间安静温顺下来,被一股不轻不重,恰如其分的力量推得更加贴近城墙,不再发出一丝声响。

血色骑士绝尘而去,唯有周边瑟瑟发抖的人群和缩在爷爷怀里忘记啼哭的孩子昭示着,不久前似乎有一位凶人曾经来过。

……

进入外城之后,这位血色骑士放缓了马速,在宽阔的街道上不快不慢地行进着,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某个人接受邀请来到他面前一样。

但即便如此,他前进的速率却没有变慢太多。这一是因为军官士兵们的清场行为让他行动更加便捷。二则是这血色骑士似乎极为清楚外城各处的地理环境,始终选择着最优道路行进。

他彷如一条游鱼般沿外城西北道路,进入到都城主干道。

而这条干道的尽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内城宫庭所在,帝国权势的最高峰,圣林尼宫。

如果将圣林尼宫比作一个圆的圆心,那么环绕着它的第一圈就是国王与先王后的寝宫。

第二圈则是国王的亲弟弟伊泽瑞尔大公和国王唯一的子嗣,圣林尼唯一的王储两人的官邸。

到了第三圈,与外城接壤的部分渐渐有了成片的别墅和庄园。那是为圣林尼最为位高权重,最为受到宠幸的重臣们准备的临时居所,但目前因国王卧病在床,内廷不开,尚无一人居住进去。

而都城主干道就是贯通了这三个圈层的一把直尺,它精确地度量着你靠近权力最中心点的位置。

……

在这条都城主干道上,大概第四,第五个圈层交界的位置,有一幢美丽的建筑。

它占地极广,煊赫辉煌。

高耸的穹顶之上,镶嵌着颗颗明亮幽邃,价值万金的星辰陨铁,以最不高调的形式展现着最极致的奢华。

穹顶之下,整齐的廊柱与银白的外墙相映成趣,美轮美奂,更辅有以纯白水晶伴生物制成的多彩灯饰,让整座建筑于典雅高贵中,更多一份亲切与温暖。

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的第一层全部打通,不设任何房间,可容纳上百人在此举行晚宴与舞会。

从第二层开始到第五层结束,每层楼均有十四个房间,每层前后两边居于中间的五个房间,皆通过阳台贯通,视野上佳。

它,就是只对圣林尼上层贵族开放的,晨星俱乐部。

此刻,除顶层的两面阳台之外,其下各层的阳台上均站有不少身穿华服的男士和容貌俏丽的女士。

他们或得体地端着各色饮品,或矜持地品尝着诸如草莓司康,胡萝卜蛋糕,山麓甜甜圈等小小点心,看着周遭渐渐净空的街道,小声交谈交换着各自认为重要的传闻与情报。

——山麓甜甜圈,一款近年来风靡圣林尼贵族圈的精致甜点。自山地救亡运动之后,由部分留学圣林尼的山地百国学生,结合两地特产与口味研制而成。成品色彩丰富,口感细腻,别具异国风味。

……

晨星俱乐部顶层,仅供俱乐部主人使用的房间。

正中的环形沙发上,有着一道即便以壮硕男子的标准来看,依旧宽大宏伟得过分的身影。

她不施粉黛,面容姣好而富有生气,身穿一袭宽松简约的湖蓝色宫廷长裙,面前摆放着整整装满两个方形托盘的山麓甜甜圈。

但她并未享用这道美食,反倒是一左一右拉扯着两位英挺男子的衣角。

年纪稍大些的那一位,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便挣脱了,向阳台走去。另一位则有样学样地来了同样一番操作,跟了上去。

于是,晨星俱乐部五楼,视野最好,层次最高的那一廊阳台之上,一前一后走出两位衣着华丽,气质高贵的成熟男士。

当先一人黑发油亮,鬓边却略略发苍,白色发丝星星点点地,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后边那人年纪较轻,满头金发整齐后梳得一丝不苟,仿佛时时刻刻在维护着自身的庄重与体面。

他们望见了远处士兵们净空通道的场景,望见了主干道那头独自驰来的血色骑士,也望见了他标志性的狰狞面甲和猩红双眸。

当先一人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格罗内尔韦斯特,血之骑士团副团长,这个凶名赫赫的人物又一次来到王都了。”

站在他身后,晨星俱乐部的主人,那位时刻注重自身是否体面的金发男子接口到:

“传闻他亲自率部,不分昼夜把守在教学区,教会知识之塔周围,防止任何人靠近。只为了能够第一时间获知,圣银龙骑士通敌叛国案中,被当做核心证物的通敌书信是否为伪造的,好传回王……”

“好传回王都?我看是好传递给他效忠的主人吧,他心中真正的王,我们的伊泽瑞尔大公。”

“伯爵,俱乐部内部或许也有血之骑士团的眼线,您要当心,有的话不宜说得太明白。”

“放心,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正面起冲突的。但我曾经宣誓效忠于国王,现在则效忠于王子,未来必有一场争斗,无可避免。”

“您的忠心帝国无人可及,但您还有个刚刚出世的孩子,并且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被唤作伯爵的男人喉头动了两动,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下一句话来。

一时间,阳台上的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就在他们沉默一阵的当口儿,格罗内尔已经驱马接近晨星俱乐部正门,他猩红的眼眸本一直透过面甲注视着前方,忽然间扬起头来,看向了五楼阳台,仿佛适才距离百米开外,依然听见了阳台上两人的对话。

他脸上那幅狰狞诡异的金属面甲,似笑非笑地对准了伯爵,好似突然活过来了一样,让每个看见它的人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天灵。

他停下来了。

众人的心却悬上去了。

在不知多少道目光的聚焦下,格罗内尔的右手忽然动了。

他的右手似慢实快地往脸上一抹,将面甲摘下随意抛出,露出了一张极丑怪却又极英武的面庞。

他英气的粗眉之下是他那标志性的猩红双眸,他的眼睛如两条切开扩宽的长缝,没有睫毛也看不见眼白,只有一对狼一般的血红眼珠。

他的鼻子宽大的如发怒的牛犊,嘴唇却薄的如两张纸贴在一起一般。一对耳朵圆且小,插在头颅两侧,仿佛木桩上生长出的两朵菌类。

而最凶恶的还是他的脸,颊上无肉,骨骼暴突,薄薄一层肌肤紧贴在头骨上,透着牛腰一样的酱紫色,丝毫不似人的面皮,倒像是一件放沉发黑的血衣。

整幅长相下意识地让人恐惧,又下意识地让人服从!

就在所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在格罗内尔的脸上时,他突然间左肩一扬,一道锋锐的斗气便斩在伯爵所在的阳台一侧,巨大的豁口直抵伯爵的脚尖。

似乎微微斜上那么一点点,便能将伯爵斩成两半。

首当其冲的伯爵却没有任何动作,反倒是神色如常地看向了这位圣林尼近十五年来,最为传奇的卫国将领。

无声的雷电在两人目光交接处轰鸣,宛若实质。

“喀嚓。”

一声轻响。

被切下的石块带着些许延迟般滑动了一下,接着,整段阳台沿着断口整齐下坠,宛如切开的奶油一般丝滑,最终碰撞到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格罗内尔的气势陡然拔高,撕裂纸张般的风鸣声以他为中心向外呼啸,他的身上骤然亮起了数道纯黑的光芒,如电光般缠绕向上,直至抵达他的头顶,形成一朵纯黑的云彩。

处于五楼阳台之下的贵族们目睹到这一幕,一边小声惊呼,一边争抢着退出阳台范围,唯恐自己落在最后。

但五楼阳台之上的两个人,却因各自坚持的信念与原则,未曾退却一步。

纯黑的云彩缓缓向上蔓延,直往五楼阳台之上而去。

阳台上的任何事物,与这黑云甫一接触,都会如同被重物撞击一般,表面出现蛛网般龟裂的痕迹,然后快速分化成碎片,消失于黑气之中。

很快,除了光秃秃的被切掉一角的地板之外,伯爵二人身边,再无其他任何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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