饵与鱼（1 / 2）

古老的松树林安静地沉睡在雪里。

浓厚的雪云仅仅消散了一夜之后又重新堆积起来。当人们注意到时，纷纷扬扬的的雪花已经开始洒落下来，将即将入夏的吉安岭再度拉回雪中。

李昆奔行在雪林中，身形腾挪间踩下松叶上的一片片积雪，呼呼的风声在他耳边掠过，又被他甩在身后。李昆冷静地警戒着四周的动静，心神守一的他甚至能感受到方圆一里之内的危机。

当然，这是在敌人能力在某个界限以内的前提下。

在某一瞬间，滔天的雪浪突然在李昆身侧炸开，松树断裂的声音伴随着碎裂的树枝飞向各个方向。在迷茫的白色浪潮的掩盖下，一只覆盖着雪白毛发的巨手破开风声狠狠袭向李昆所在的位置。

但是即便是如此突然的攻击，也并未取得应有的效果。巨手击中的只是一道残影，在即将被击中的前一刹那，李昆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改变了身体运动的轨迹，让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在他的身前掠过。

袭击者直接撞向了另一片树林，震起滔天的雪雾。

李昆落在厚厚的积雪之上，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架在身前，紧紧盯着雪雾里的巨大身影。

骤然间，弥漫的雪雾被撞开，一头浑身雪白的巨猿狂吼着奔向李昆，碎金裂石的吼声让空中四散的飞鸟纷纷坠向大地，其威力可见一斑。

一人一猿间的距离急剧缩短，猛然，巨猿又是一拳砸向李昆，却被李昆侧身躲过，砸在雪地中的拳头迅速地衔接了一个横扫。可以想见，若是被这一拳横扫中，普通人再怎样也得落个骨断筋折。

在间不容发的时机中，李昆顺势将刀尖刺进了白猿的手腕中。但他的身体也顺着这股强大的力量被砸飞出去，重重地栽进附近的积雪里。手中长刀的刀身在顷刻间就崩裂开来，变成了好几截碎片。

栽进雪中的李昆乍一睁眼，还来不及好好感受脏腑移位的痛觉，就看见雪白的巨猿跃到了一个相当惊人的高度，带着慑人的破风声坠下，即将重重地将他砸成肉泥。李昆瞳孔骤缩。

沉闷的雪声响起，巨猿提起砸进积雪中的拳头，拳头上还带有微微的酥麻感，砸出来的大坑中并没有血肉的痕迹。

这并没有太出乎它的意料，被老祖看中的猎物，不可能会是简单能够解决掉的对手，即便这个男人只是‘猎物’的手下。

轰鸣的雷声响起，巨猿感到后颈处传来刺骨的剧痛，在听到声音之前，一道手臂粗细的雷光就已打在了他的身上，炸起一小片焦黑。巨猿转身雷光袭来的方向。

李昆正站在巨猿身后不远处，可以看见电光在他挺拔的身影上流动。本已崩成碎片的长刀竟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似乎是被雷电强行粘合了起来。

巨猿双脚直立，粗壮的手臂咚咚地擂着胸口，狂暴的吼声震散了前方的一整片积雪。死在巨猿手下的大多数人或妖，都是因为被这种吼声震得神志不清，结局就是被它一掌拍成肉酱。

但这次，平时无往不利的巨吼并未取得效果，三道雷光同时从李昆的刀身上甩出，炸裂在巨猿的手臂与胸膛上，随后才是近乎连成一片的雷声。

李昆的瞳孔中，巨猿倒映出的影子快速地接近，不断炸裂在身上的惊雷未能让巨猿的动作有丝毫的凝滞，反而激发起了它的凶性。

仅仅一瞬之间，巨猿就已冲到了李昆身前，狠戾的拳头破开空气猛地砸向李昆的面门。

面对如此凶狠的一击，李昆却出奇地并未采取躲避的方法，而是提起闪烁的雷光的刀身直对上那只硕大的拳头，刺目的雷光汹涌地溅裂在上面。

轰然间，李昆的身形倒飞而出，最后勉强蹬在了后方的老松树上。并非是李昆愿意采取硬碰硬的方法，而是巨猿的速度太快！

这头白猿拥有与它体型根本不匹配的恐怖速度，快得令人发指。同时其巨大体型也代表着巨大的力量，即便雷光已经为李昆卸去了近八成的力道，剩下的二成巨力依旧让他不是那么好受。

巨猿的动作并未因为李昆的思绪而停止，再度出现之时，李昆所站立的那根足有一人粗的老松树已被它一拳砸断。

李昆的身影堪堪从巨猿的身边擦过。手中的长刀虽然准确斩到了巨猿的手臂，但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以及一小片焦黑的痕迹。

“啧。”李昆颇感麻烦地咂了咂嘴，巨猿的妖气之强也非同寻常，尤其是它还将这些妖气一层层地叠在体表，犹如一层坚硬的盔甲，让李昆感觉是在砍一块钢铁。

巨猿眼见一拳砸空，转瞬间就挥舞着拳头向后捣去，却直接砸到了李昆的刀身上——只有长刀还在原地，李昆已不见踪影。被砸到的长刀再次碎裂开来，却并未崩开四散，而是变成了好几块闪动着雷光的碎片冲向巨猿的眼睛。

李昆退在远处，不知从哪取出了一把新的长刀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

巨猿却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敏捷闪身躲开了这突然的攻击，落空的碎片一闪间化作雷光飞回了李昆身边，轻轻地浮动着。

巨猿看了看自己满是焦黑的手臂，并没有血液流出来，因为在被雷光触碰到的一刹那就被灼烧了个干净。脖颈上也是酥麻的痛感，刚才它虽然躲过了直冲眼睛的碎片，却有一枚碎片避无可避地划过了它的喉颈，炸出一片血肉模糊。

它又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危机。

零散的记忆冲入它的脑海，是一切开始之前‘老祖’给他的话。

“你只要做好应做的事。”那头老白猿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它的面前。

“人类钓鱼的时候，也不可能关心鱼饵的死活，现在我们要用‘饵’换来真正的‘鱼’，你的死活你自己决定好了。”它听见老白猿这么说。

可是。巨猿还记得当时他老祖看它的眼神。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它不甘心！凭什么要让它来当这个鱼饵！来自血脉深处的暴戾翻涌起来，让它的血液疯狂地沸腾！沸腾！

巨猿仰天嘶吼，竟有一丝凄厉。

李昆皱起眉头，一缕不安在他心头膨胀起来，很快，他就明白了这缕不安来自何处。

巨猿原本就有两人高的身躯竟然膨胀起来，一丈、两丈、三丈！最后巨猿竟膨胀到足有五人高，壮硕的手臂几乎足有它刚砸断的那棵树那么粗。

再度看向李昆的巨猿双目猩红，首次口吐人言。

“我要你死在这里。”巨猿吼声沉闷。

高耸的雪峰之上，气氛很是凶险。

在江不仪与奈芽面前，一头体型巨大的老白猿不屑地瞧着他们，其身上扑腾不止的妖气预示着这头老白猿的凶险。

然而给两人带来更大压力的是，白猿肩上的一名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

少女安稳地坐在老白猿宽大的肩膀上，赤裸的精致双足晃呀晃，鲜红的衣裙古老而华丽，裙边仿若还有火焰燃烧。

她的香肩就这样裸露在冷风中，脸庞精致得挑不出一丝瑕疵，鲜艳的朱红色长发轻轻飘荡，宛若一朵盛开在雪里的红梅。

“人类，尔等欲与吾为敌？”少女微张朱唇，声音冷漠而清脆，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两人？娇小的身躯竟展露出一种难以比拟的威严，犹如神女对凡人发号施令，冷漠而高傲。

奈芽的面色难得地凝重了起来，少女身上带有一种相当特别的气质，或者说是一种威压！让她莫名地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蓦然，她心头一振，终于想起了这种熟悉来源何处。

“陵光神君如今竟相助妖族？抑或四圣皆有此意？”却是江不仪抢先开口反问道，面对少女的威压，不卑不亢。

面对江不仪的疑问，少女略微意外，朱红美目盯着下方的黑衣男人，清脆道：“不想如今还有人知晓本尊道名。”

江不仪颔首：“神君名大，四海皆知。”身为妖令司顶层，他当然猜得出少女的身份——陵光神君。又或者一个更为通俗的名字——朱雀。

“吾等并非偏帮某方，轩辕与姬周时期，四圣都曾相助于人族。”少女并未理会江不仪的夸赞之辞。“如今尔类无道，也无需怪罪吾等援手妖族。”

听见如此的回答，江不仪默然。奈芽却是沉不住气了，向前一步直面上少女陵光的目光。“您说我们无道？您可知您坐着的这只老猩猩几百年里造了多少杀孽？前朝的事我们无法计较，这代王朝才建立十几年，若有妖族作乱，妖令司自不能坐视不理。”

奈芽一改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言辞犀利，飒爽而泼辣。

“汝是在质问本尊？”少女的语气冷了下来，本就没有表情的脸蛋一时间冷如冰山，隐隐间有火苗在少女的青葱玉指间跃动。

“天地间道法自然，万灵皆有秩序。一人一妖的事吾等从不过问。只是如今尔等欲发动族战，才来质疑本尊的决定？”

少女从白猿肩上飘下，足尖点在洁白的雪地上，挥手间漫天飞雪纷纷避让，犹如高贵的女王对天地发号施令。

“自汝等布行‘诛妖令’起，人与妖就再无交涉的余地，只不过这一次四圣皆会站在妖族这边。你二人若是一意孤行，尽管对吾出手便是。”

奈芽却是不为所动，冷笑道：“神君此言倒是诛心，几句话就站在了大义之上，显得我们像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了。不过您也并非当初对人族有恩的陵光神君吧，只是承接了四圣尊号而已，真实年岁恐怕还不及我这个人类，就如此对我们人族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