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狱(2 / 2)

在少女身后,一位驼背老者在凌冽的风雪中安稳地矗立着,长长的胡须较之雪色还要更苍白几分。

“捉妖人在白天也是可以观星的,只是结果没那么准确,你就安分些吧,小雀儿。”

老者拖着干哑的嗓音,口吻像是在对待一个顽皮的晚辈。“为了获得分量足够的猎物,等待是必要的。”

少女赌气般的嘟起嘴,对老者的回答颇有些不满。“这都已经三天了诶,那些人类就算是王八也该爬来了吧,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还有你那个称呼是什么意思,拿本尊当人类的幼崽?”

“你是在骂人类还是在骂我?”老者吹胡子瞪眼,浓厚的眉毛与胡须都不忿地抖动着。

老者收起手中的几块甲片,看向风雪中的某个方向。

“而且看动静,猎物已经入网了。”

“您有办法驱散这场雪?”女子听见江不仪的话,吃惊地放下了手中的地图,喜悦之色跃上眉梢。

随后女子一愣,忙不迭对着江不仪行了一礼,恭敬道:“失礼了,江令主,妾身艮部墨丰雪。”一旁的男子也躬身行礼:“卑职艮部墨丰年。”

桌后的奈芽看着突然插进话头的女子,无聊地咂咂嘴。“喂喂丰雪,你对我可没这么有礼数诶,咋碰着江令主可就不一样了。”

“您多心了。”女子只是笑眯眯地回应。

江不仪摆摆手,示意两人停下道:“先说正事。这场雪多半是妖物作祟,虽然更长的时间不能保证,不过我至少能让雪云在今晚暂且散去,你们做好观星的准备。”

江不仪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那对年轻男女说的。

“哎呀你放心吧,丰雪丰年两兄妹还是蛮靠谱的。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事要处理,就晚上再来咯。”打着哈欠的奈芽转身就准备离开,却被女子拦住了。

“您是又想回去喝酒吧。”墨丰雪毫不畏惧地翻着白眼。

就在奈芽准备再找理由开脱时,江不仪却一句话绝了她的念想。

“我需要你带我去一趟北狱。”

这是一片昏暗的天地,无边无垠,天与地的交接仿佛没有尽头。

天空是深不见底的黑蓝,无数巨大的冰柱耸立在天地之间,宛若这篇天地之间的支柱。死寂的风猎猎作响,吹荡在这片看不见任何生命存在的天地里。

江不仪与奈芽走在红黑色的土地上,靴子踩在土面上发出松软的沙沙声,巨大的圆形冰柱不断被他们抛在身后。

“抓捕的妖物们都被囚禁在这些冰柱里么?”

江不仪扫视着他们周身的深蓝冰柱,越往深处走,这些冰柱就越巨大。现在他们身边的冰柱已经约有三丈大小,再往前甚至能看到方圆七八丈的‘冰山’。

正在无聊的奈芽听见闷葫芦江不仪难得搭话,顿时来了精神,美美地伸了个懒腰,丰满的胸臀画出一道风情万种的曲线。

“你是咋看出来的,我第一次见都蒙了半天,凭啥你一下就能知道。”奈芽美目瞪着江不仪,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花儿来。

“这些柱子里都有微弱的阵法波动,我只是好奇如何在这些冰柱里刻下如此繁多的阵法而已。”江不仪无奈。

奈芽释然,阵法之类反正是给这些心眼子多的人玩的,跟她是扯不上关系了。“这些冰柱实际上是‘芥子’中分割出来的‘芥子’罢了,里面还另有空间。”

江不仪却皱起眉头,‘芥子’就像古代仙人遗册中描述的洞天,都是以外界某一种物体当作‘门’,实际上做出芥子纳须弥的效果,在物体内存下一整片空间。

比如这片北狱的‘门’就是外面的一座玄武石像。但是这种在芥子中再开芥子的方法他还从未见过。

奈芽一看江不仪紧绷的表情,就大概猜出来他在想什么,翻了翻白眼道:“四方狱的历史几乎追查不到尽头,这种技术也只有四方狱里才有,凭我们现在是造不出来的。”

她伸手敲了敲一旁巨大的冰柱,发出清脆的响声。

“譬如这片北狱里的冰柱,里面镌刻着至今未坏的古代阵法,封进去的妖族至今还未有过逃出来的案例,其他几座妖狱也都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

江不仪这才了然,微微点了点头。四方妖狱都属于艮部的管辖范围,他从未接触过倒也情有可原。“不过这片北狱到底有多大?即便凭我的视力也看不到尽头。”

奈芽却是摆摆手。“四狱的空间不能以大小形容,你看最前面那根最大的冰柱,走过去你就知道了。”

江不仪看向前方,那根最大的冰柱立于视野最中央,足有九丈粗,宛若一道宽阔的冰墙。很快,江不仪就理解了奈芽的意思。

在他们走过那根巨大的冰柱后,视线一转间仿佛就换了位置,江不仪抬眼,正是他们最开始进入北狱的位置,身后是他们进入北狱的‘门’。

就在那一瞬间,两人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入口,连江不仪都未能察觉到这个过程。

“还有什么要问吗,我的江大人,不用妾身再带着你走一遍了吧?”

奈芽撇嘴,懒洋洋的语气更像是在嘲讽,似乎还在为江不仪打断她喝酒的计划而心存不满。

天色清朗,湛黑的夜空中看不见一片云朵,久违的月光温柔地覆满雪地,雪色与月色交相辉映,持续了好几天的大雪此时已不见踪影。

在月光映照的高台上,奈芽背身靠着栏杆,晃荡着手里的酒瓶,江不仪也倚着围栏站在站在她身边。

在楼台之下的宽阔石台中,身材高挑的墨丰雪忙碌着放下许多甲片。石台上有许多奇怪的凹槽,似乎正是为了这种情况而准备的。

在石台中央,有一座足有三人高的硕大石像,正是一只昂首嘶吼的玄武模样,而在石像身前,那个叫做墨丰年的男子放下了一张地图,并在地图上放下了几根白色的毛发。

一身黑衣的李昆正在石台周围警戒,漫天的星辰缀点在夜空中。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墨丰雪与墨丰年都退下了石台。奇异的是,在几个呼吸后,石台上的光线似乎混乱了起来,月光宛如潮水般顺着玄武石像荡漾开。

“谢谢你给我留下的记录。”江不仪看着下方怪异的景象,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若不是奈芽就在他身边,几乎要以为是幻听。

“啥?哦,你说你养母身亡的那份记录啊。”奈芽瘪着嘴,好一会儿才想起江不仪在说什么。

那份记录记载的是前任兑部令主,江不仪养父的遇袭记录,在那场袭击中,江不仪的养母去世了。

“嘛,我也还欠着江泽纪那老头儿的人情,轮到常老儿负责统核那年他肯定也看到了吧,既然他给你留着我也没必要动嘛。”

奈芽想起来她当时看过这份记录后,只是单独扔到了一边,按司内统核三年一轮换的顺序,江不仪本应再过三年才能看到这份记录。

并且本来这种记录每次统核时都是应该销毁的,只不过涉及到令主们彼此的事,大都心照不宣地留了下来。

“别说这个了,下去看看,观星出结果了。”奈芽转过身踢了一脚江不仪的腿肚子,纵身直接从高台上跳下,稳稳地落在石台上方。

原来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石台上紊乱的光潮渐渐稳定下来,聚成一道明显的光线在预先安放好的甲片之间折跃,最后落在昂首嘶吼的玄武石像头上。

与此同时,石像前地图上的那几缕白色毛发也化作轻烟消失,并在地图上灼下一个小小的黑点,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位置。

江不仪也从高台上跳下,脑海中是那份记录中的某一句。

“建隆六年春三月,有妖袭兑部令主江泽纪家中,江泽纪妻死,养子重伤。”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