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与危机（2 / 2）

“这俺还是晓得嘞。”

“令主是当时的幸存者。”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那烦人的咯咯声才重新响起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那令主真是被上一任令主养大的？”过了好一会儿，海威才又开口道，却迟迟不见回应，回答竟从他身后传来。

“是啊，有问题么？”

明明是一道相当温和的声音，却让身高八尺有余的粗犷汉子浑身打了个寒颤。

“哎呀令主您回来啦，先坐着喝口茶先，这些药材一会儿就能处理好，您坐会儿。”海威几乎是蹦起身来，满脸堆笑地对江不仪道。

江不仪未曾理会他，而是径直对辰桀道：“他们都回来了么？”

“申伍在文房整理资料，韩素还没回来，需要联络她么？”

江不仪微微沉吟：“不必了，叫上申伍，我有事要说。”

昏暗的房间里，老人静静地擦拭着一把长刀，许久未曾见光的刀身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丝毫不引人注意，而擦拭干净的地方却吐露着迫人的寒光，似乎在为重见天日而兴奋不已。

‘刷拉’一声，房间的门被拉开，一道温婉的年轻女声从门口传来。

“您真要去吗？”

“我有不去的理由吗？”

“他们并不是来追杀您的，小然说过了。应该说已经过去十四年了，他们不可能还有追踪您的能力。”

“他也应该说过，他们追踪的是千面人吧。”老人手中的长刀似乎发出了冰冷的颤声。

“您担心是小仪？”

老人不置可否。

“按那里的痕迹看，小仪应该成功了才对。”

“你见到他成功了？”

女人无言。

“即便是他已经疯了，我也应该去带他回来，这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欠他的。”

“可是……”女人还想说什么，却被老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道：“你今晚就离开，回小兰那里去，怎么避开捉妖人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女人不再坚持，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轻声道：“妖神佑庇。”老人坦然承受。

待女人走后，老人站起身，擦拭干净的长刀悬挂在腰间，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奇怪的寒光，像是在喷吐着十余年来被尘灰压抑的愤怒。

栖凤镇县衙内，柳奇生在文房内翻着公文，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桌角也点上了烛灯。

“大人，怎么现在还来衙内啊，这都酉时了。”当值的差人在门口问道，却被柳奇生招招手唤了进去。

柳奇生拿出几叠银票，一叠叠地对差人指道：“你把这些银票给他们送去，这一叠是赵家酒楼的，给他们老板娘；这一叠是午记药坊的，记得一定要亲手交给午老；这一叠是眉花庵的，给他们楼主就行；这一叠且去镖局给我寄回去。送完就不用回来了，今晚我在衙内，不用你当值。”

差人一听白得一晚空闲，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出门去了。

他却没看见，在逐渐昏暗下来的文房中，柳奇生的脸色似乎也昏暗了下来，众多的思绪在他脸上闪烁：怀念、挣扎、迟疑、不甘，最后全褪色成一抹寂寞。

妖巡府内，众人围桌而坐。

“大人，今晚那千面人真的会有所动作？”申吾一时惊讶出声，而后很快坐了下去：“我多言了。”

江不仪平淡道：“只是有可能而已。”

随后出声的是辰桀：“大人，您为什么会觉得那只千面人会在今晚出手，理由能告诉我们吗？”

江不仪微微思索后道：“告诉你们也无妨，那只千面人很有可能是疯的。”

“？”这一次，在座的四个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江不仪扫了一眼四人，接着说道：“准确来说，是半疯的，是时而清醒时而癫狂的那种。”

“？”几人的面色都古怪了起来，互相看了看，但都没能从别人的脸上看出什么。

“这只千面人的行动逻辑很奇怪，我指的不是他逃回栖凤镇这件事，而是他连续杀人这件事本身，尤为奇怪的是，他的手法相当的明显，就像是……”

江不仪不急不缓地站起身走向窗边，夕阳已经几近落下，只剩下一层橙彩色的余晖还在小镇的边缘挣扎，但夜幕还是逐渐落下了。

“您指的是，这只千面人在如今高压抓捕妖物的情况下，依然犯下了这种相当引人注目的案件，而且没有任何藏匿与误导的做法，用着千面人一族独特的杀人手法将我们引过来……？”

辰桀看向窗边的江不仪，越是细想越令他感到心惊肉跳。

“不对，与我们正面交锋他们占不到任何好处，这点在这十余年里他们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有令主在这里，妖族即使想伏击我们也是不现实的事，除非他们能纠集到三名以上的大妖来围杀我们，不然只能是自取灭亡。”李昆细想后发言道。

“俺……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不能是那只妖怪纯粹的报复呢，虽然距离当年的事时间确实很久了，但万一是那只妖怪因为什么缘故一直拖到现在才来得及报复呢？”

海威一头雾水，不知道那两个人到底在纠结什么，结果只换来两人的白眼。

“如果你是一只要报血仇的妖怪，你会怎么做？”辰桀淡淡道。

“咋办？就找捉妖人杀呗。”海威挠头。

“这是第一个问题，那只千面人杀的都是什么人？”

“当地的……百姓？”

“第二个问题，你会怎么下手？”

“这俺能懂，即使非要杀人，想隐匿行踪的话应该换更普通的手法，至少不会这么快就被我们盯上。”

“最后一个问题，这只千面人的实力极高，按理说他在一开始被地方队伍盯上的时候就有相当多的方法摆脱追踪，实在不行，以他的能力也完全可以毫无声息地处理掉一整支低层队伍。”

“但他没有，而是任由地方的人一层层地上报到了我们这里，这才是这起事件中最诡异的地方。”

辰桀揉了揉眉心，只感觉这件事虽然不像其他事件一样千头万绪，反而是简洁得一目了然的那种。而正是这种违背常理的简洁，才处处透露着危机与诡异，幸而这件事被身为八令司之一的江不仪接手了过去。

“您为什么会认为那只千面人是半疯的呢，大人？”一直掺不上话的申伍终于找到了机会询问江不仪。

几人神色都为之一震，全都望向窗边的男子。

“我与他交过手，留下了一块带有他妖气的衣角。”看见几人都未出声打断，江不仪顿了顿继续道：“我想通过食气虫来追踪他，但是食气虫吃掉他的妖气后……疯掉了。”

“但他还时常拥有清醒的思维，至少是在有目的的逃亡，所以我推测他是处于半疯状态。”

几人闻言都是哑口无言，一只疯掉的妖怪竟然出动到了八令司之一的江不仪，这要是在捉妖人界内传开了，是要被当笑话看的。

“但是我感觉这件事情恐怕不会简单，至少那只千面人无论如何也要回到栖凤镇的理由绝对不会只是回来看看这种程度，你们要做好有别的大妖介入的准备。”

江不仪一边说一边再度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光已从小镇的东方洒来了。

就在几人还在消化江不仪接二连三抛来的信息时，文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灰衣女子正呼呼地喘着粗气，秀发一绺一绺的黏在一起，众人还来不及说话，就让一句话将文房内的空气震得冰冷下来。

“大人，璇玑图显示……城内大妖级别的妖气……有三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