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与危机（1 / 2）

栖凤镇城南街道上，两个男子并排走着，一个枯瘦，一个魁梧，因其少见的衣裳格外引人注目，两人正是得了江不仪安排的辰桀与海威。

“令主为什么要让俺们两个一起来买东西啊，这种事情随便一个人不就成了吗。”高大粗犷的汉子海威嘟囔着。

“这话你之前怎么不问他。”双手都隐于黑袍之下的辰桀头都没转，视线却在不着痕迹地四处漂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这不是不敢嘛。”海威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几个字，一转头才发现辰桀已不在身旁，忙不迭向四周张望，才看见辰桀在路边一间不起眼的店铺前向他招手。

两人前后走进这家店铺，却见这家店铺是药店格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苦香。海威一进店铺，就很识趣地不再开口，交际向来不是他的长处。

“两位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抓药的？”一名年轻伙计瞧见两人招呼道。“你们门口笸斗里晒着的可是安香花叶？”辰桀指向店门前摆着的一笸干草叶。“是，您这是想买安香花？”伙计愣了愣，随即答道。

“你们有多少？”

“您需要的量很大吗？安香花的产量不高，用途也不算广泛，我们店里的存货并不多。”伙计面露难色。

辰桀刚想言语，却见一位老者从一旁走来支开了伙计。“安香花虽能安神，用太多却会让人神智模糊，老朽不能卖太多给两位，还请原谅则个。”老者身着暗淡的粗布衣，眼神略显浑浊，看起来有些古怪。

“老先生不必多虑，我们是为公家办事，不会滥用。”辰桀的黑袍里探出一块银色令牌，让老者似乎有点诧异。

“这令牌我似曾见过的，小哥儿可是捉妖的人？”老者瞧清令牌的模样后，对辰桀拱手道。\

“老先生你竟然知道？寻常百姓都只以为这令牌是公家的，不知道我们捉妖人。”辰桀沙哑道。

老者却是笑着摆摆手，“人老了见识怎么也多些，不说这个了，小哥儿不是来买安香花吗，咱这儿算上门口的也只有一斤三两左右，可够你们用？”

“我全要了，还需要几种东西，你们这里有吗？”辰桀随口又报出了几种药材的名字。

约莫两刻钟后，两人提着几个纸布包出来，朝城东的妖巡府走去。

栖凤镇城西的镇忧山脚下，戴着狐狸面具的江不仪不急不缓地向山中走去，身后跟着警惕着周围的李昆。

江不仪拨开一茬茬半人高的荒草，显露出似乎是因为太久没人走动被覆没的小路的痕迹。不时有野生的鸡兔从两人周边的草丛窜过，掀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久后，连绵的荒草地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茂密且高大的树林，几乎遮盖了整片天空。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千面人村落的遗址吗？”李昆看着眼前繁茂的树林，握住腰间佩刀的手愈发紧了几分。在这种相当影响视线的树林里，如果有躲藏在暗处的敌人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不必紧张，这个时候他一定还在栖凤镇中，此行见不到他。”狐狸面具下传来十分淡然的声音，似乎相当的有把握。

“您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吗？”李昆闻言却是一惊，对于千面人这种棘手的对手而言，只要能够揭穿他的伪装，就已经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只是有范围了而已，还不到一击致命的时候，不过……呵”面具下似乎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千面人的村子里也许能找到什么能够逼他现身的东西。”

“但是那里不是早已变成一片灰烬了么？您是又找到了什么指向千面人藏起来的东西的证据吗。”

“这可颇有些说头，也罢，就当作路上解闷吧。”

随即，一段惊天的秘密就在李昆耳边娓娓道来。

“你们看的案卷上记载的千面人外貌上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但是那上面没有记载的是，纯正的千面人在出生时是没有脸的。”

“他们出生时脸上是一张光滑的面皮，没有五官，他们会从族中的密库里取出用独特手法培育出来的肉皮覆盖在婴儿的脸上，待到面皮真的长成婴儿的五官，哭声才会迸发出来，至此，一个千面人的降生才算真正的完成。”

“并不是所有的千面人婴儿都能顺利的完成这个过程，那些无法顺利完成融合的婴儿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死去，一出生就要被埋葬。”

“正是因为如此，千面人藏匿他们培育面皮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核心，是他们的命脉所在，只要能找到这个密库，镇子里那只千面人就算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跳。”

李昆被这个秘闻震得眼皮直跳，他深知这种密库是能够决定一个种族兴衰的东西，是真正的命根子。“那么司内有打探出来千面人密库的位置么？”他的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激动的颤抖。

“当初能够明确知道密库位置的千面人似乎都已经死绝了，司内用上了相当的手段都没能得知。随着千面人一族的覆灭，他们的密库已经不重要了，司内并未在此事上投入过多的精力。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千面人的东西只有千面人才会需要。”

“那大人您现在过来，是已经有了密库的线索了么？”

江不仪却是嗤笑一声，淡淡道：“谁知道呢。”

李昆虽然心中对这个说法还有疑虑，但江不仪既然未与他明说，那就说明这还不是他能接触到的信息，也便不再深问。

就在两人说话间，原本茂密的树林已经稀疏了起来，两人眼前也逐渐明朗，一处残破的村庄出现在两人前方，到处是倒塌的房屋瓦砾，以及一些还未被时间埋没的灰烬，全然一副颓圮的景象。

“四处看看吧，就算找不到密库，根据当年的记载，千面人的村庄或许还另外藏起来了一些东西。”江不仪望向这片残垣断壁，面具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满地狼藉的村内，江不仪慢慢地踱步着，虽然大部分的房屋都已倒塌或被烧得面目全非，但还依稀能看出这个村落曾经的规模。根据他的推算，村子在完好时用于居住的房屋约莫有近两百间，也就是说人口应当在五百至千人之间。

村子的中心似乎在东头干涸的河床边，因为那里有一座很特别的石塔，即便石塔已经从中部断裂开来也十分的醒目，那里的一片房屋也异常的密集。

石塔周围还散落着许多新新旧旧的翻掘的痕迹，最新的痕迹甚至能看到被翻开的泥土，似乎一直到现在也有人未曾放弃对这片遗迹的探索。

“大人，看来我们很难有所发现了。”在村子其他地方转了一圈回来的李昆略有沮丧，他来之前也想过十余年前妖令司就应当搜查过这片村庄，但他没想到这里竟然会被搜查得这么干净。

“用食气虫试试。”江不仪单膝蹲在地上，轻轻翻动了几下不知是何人留下的翻掘的痕迹，用手指夹取了些许泥土在眼前细细端详着。

李昆闻言却是一怔：“那要让食气虫追踪什么？”

食气虫是一种十分常见的虫，它以妖气为食，有妖物的地方多半也会有食气虫。妖令司中人对其进行了一系列的改良，使其能吃掉附着在物品上的妖气，并追踪它吃下的同源的妖气，妖令司常用它于追踪妖物。

但是用食气虫追踪妖物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前提，那就是妖气！没有可用于追踪的妖气，就算有食气虫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用这个吧。”只见江不仪掏出一个竹筒，在李昆惊诧的目光中抖落出一张面皮，上面的几根皱纹揭示出这张面皮原本属于一个老人，面皮上空洞的眼眶与本该是嘴巴的部分只有几个洞，看起来颇为瘆人。

看着李昆惊异的表情，江不仪缓缓道：“这是当年剿灭千面人时留下的面皮，本就是妖物所造，因为保存得当，历经十余年妖气依旧不散，按理说或许可以追寻到千面人的密库。”

李昆仍有疑惑，一边取出食气虫一边道：“那为什么当时不这么用呢，千面人的密库怎么说都有相当的价值吧？”

江不仪不以为意，接过食气虫放在面皮上：“当时人与妖都死了太多，血气太重，妖气太杂，食气虫又未培育完全，自然无用。”

食气虫通体雪白，身体长而纤细，两侧有类似于腿的肢干，蜷曲的身体因为闻到妖气而逐渐舒展开来，在面皮上愈发活跃地扭动起来，不一会儿就完全苏醒过来，伸出口器在面皮上吮吸着什么。

几个呼吸之后，食气虫忽然朝着某个方向爬去，却因为孱弱的肢干起不到腿的作用，只能缓慢而艰难地蠕动，嘴里还发出‘滋滋’的声音。

看到这一幕，两人的眉头都舒展开来，食气虫这种反应就说明它已经追踪到了妖气的源头，至少说明千面人的密库确实在这镇忧山上，总算是有了一点头绪。

李昆捧起面皮，发现食气虫蠕动的方向正是村子深处的方向。江不仪微微颔首：“走吧，看看那个密库究竟在什么地方，能够隐藏十余年而不被找到。”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食气虫一直带领着他们横穿了整个村子，村子后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建筑物，只有一片茂密的山林。

随着食气虫的反应愈发地强烈，两人脚下的路也愈发陡峭了起来，直到食气虫停下口中的嘶鸣声，千面人的村落已经被两人远远地抛在身后。而在两人面前，是一挂颇为恢弘的瀑布，瀑布之下是一个方圆十数丈大小的深潭，除了这些以外再无他物。

不用多说，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眼前这个可疑的深潭上，潭水的可见度并不高，站在岸边只能看见一抹深不见底的黑色。

李昆将死去的食气虫收了起来，经过改造的食气虫苏醒后只有不过一刻钟的寿命，只能作为一次性的道具使用，这也算是一个相当大的缺陷。

“怎么办大人，要我下去看看吗？”李昆看着眼前黢黑的湖水，颇有种被司内开发的小玩意儿骗了的感觉。

“你觉得关系到千面人新生儿生命的密库，他们会放在离村子十余里的湖水下面吗？”江不仪似是叹了口气。

“那您的意思是？”李昆挠挠头，自从跟着这位追查案子以来，他时常感觉跟不上对方的思维，幸而对方一直也不会嫌麻烦。

“多半是制造千面人面皮的某种原料在这里罢了，回去吧，看来我们运气并不怎么样。”李昆只能闷闷点头。

妖巡府内，辰桀调配着一些奇怪的粉末与汁液，一股刺鼻的味道蔓延开来，旁边的海威正卖力地用石舂捣鼓着什么，发出一阵咚咚的声音。

“阿辰啊，令主为啥老咬着这个千面人不放啊？司内那么多逃犯，杀人如麻的多了去了，令主咋就肯追着这小子俩月呢，不会……”海威盘坐在地上，把石舂抱在怀里碾出一阵石头粉碎的‘咯咯’声。

“不会什么？”辰桀笑道。

“令主真和那千面人有仇啊？”腻耳的‘咯咯’声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下文。

辰桀放下手中的瓷碗，看着碗中的绿色粉末在混合了药液后逐渐变成猩红色，好一会儿都没能开口，似是有些感慨。就在一旁的粗犷汉子都要等急了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你应当知道十四年前的千面人血洗栖凤镇一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