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义士肝胆,忠魂逝,子流亡(二)(2 / 2)

王一鸣武功卓绝,医术也甚是精湛,在他有空的时候,便教杨应尾与王瑛一些基础功夫和岐黄之术。

杨应尾生性聪颖,悟性颇高,半年光景,便将燕青拳、通臂拳、太祖长拳、五步拳等都学会了,一招一式,都还有板有眼。

王一鸣对杨应尾颇是喜爱,然而限于崆峒派门规,未得师命,却不能教他崆峒派的武功了,只是让他看些皇帝内经、千金要方等书,教他熟识各处穴位与功用。

狄道为汉人与番人杂居,文化落后,诗书罕见,杨继盛在那兴办学堂、疏浚河道、开发煤矿,张贞教授当地妇女纺织技术,夫妻二人辛劳操持,造福一方百姓。

一年之后,朝廷将杨继盛调任山东诸城县令,离开的那天,当地百姓自发送于百里外的有千余人,齐声哭喊“杨父”,可见百姓爱戴之情。

杨继盛知道,年纪大的老人都不愿离别故土,便将宅子留给王一鸣的父母居住。

王一鸣本想与他同去,可又有些想念师父与他的两个师哥,故而有些迟疑。

杨继盛也力劝他回崆峒,若跟着他混在官场中,每日里都是蝇营狗苟的事情,王一鸣虽不明言,可自己终是心中难安。

最终,王一鸣叮嘱周元好生照看,若有要事需要帮忙,可捎书信到玄圣宫,自己便回了崆峒山。

杨应尾得知要与王叔叔还有小王瑛分开,大哭了一场。

回到崆峒后,王一鸣闭门练功,很少下山,半个多月前,他去狄道看望父母,偶然听江湖朋友说起,杨继盛已经身陷囹圄,便从狄道匆匆赶往京城,一路跑坏了三匹好马。

到京城后,他打探到杨继盛关押的所在,一直等到了夜间,这才飞身进入大牢,将看牢卫士点倒,进来与杨继盛相见。

两人简短述说了分别后的情况,王一鸣抽出宝剑,便要斩断门锁,救杨继盛出去。

杨继盛急道:“且慢!”王一鸣长剑一顿,闻声住手,杨继盛苦笑道:“一鸣兄,你千里奔驰赶来救我,云天高义,天日可表,可我却是走不得。”

王一鸣面上神色一黯,摇头叹息道:“椒山兄,你我相处经年,也算知心,其实,在我来之前,就已猜到你可能要以死明志,可你这样做,是否值得?”

杨继盛正色道:“大丈夫处事,不求流芳百世,只求无愧于心。一鸣兄,以你青松剑侠之能,要救我出这牢笼,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可出去之后,朝野必传我杨继盛诬告严嵩,畏罪潜逃,那我的一番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王一鸣默然半晌,收起长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小心打开,便看见一个乌黑透亮浑圆之物,有鸡蛋大小,他对杨继盛说道:“这次来的路上,途经太阴山,侥幸杀了一条百年青蛇,这就是那青蛇的胆,可疗内伤,去腐生肌,止痛去风,椒山兄,你快快服下。”

杨继盛心中感动,他知道王一鸣虽说得轻松,然而如此神物,岂能轻易得之?刚才所说侥幸二字,个中艰辛,自是不为人知了,又看见王一鸣托着纸包的左手上,肿起一道乌痕,有两指来宽,自黑衣袖口透出,直至指根。

以前,杨继盛就听周元说过,但凡灵物,过寿不死,其内脏诸物,便为宝元。常人食之,益寿延年,习武的人吃了,可以平添数年的功力,然而,神物难遇,更加难求,周元说这话时,满脸艳羡,他平生却见都不曾一见。

王一鸣见杨继盛摇头不要,心中有气,低声厉喝道:“你救过我的老父母和女儿,你我也相交数年,亲如兄弟,如今你的两条腿上腐肉淋漓,却为何要如此推三阻四?”

杨继盛心中暗暗想道:“我不知还有几日活法,何必暴殄神物?可一鸣他义气深重,若依常法,恐难推却。”当下朗声一笑,道:“我胸中自有肝胆,无需这畜生之物。”

他见王一鸣脸上有愤愤之情,又正色说道:“一鸣,我大限将至,这蛇胆用与不用,都无关紧要,我现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请你帮忙。”

王一鸣面色稍和,沉声说道:“椒山请讲,但有所命,王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继盛低声说道:“我担心严嵩放不过我的妻儿,请一鸣兄帮忙照看,继盛谢过了!”他要躬身行礼,王一鸣连忙将青蛇胆复收入怀中,隔门扶住了杨继盛,说道:“你我兄弟一场,份所当为,何须道谢?”

杨继盛脸色郑重,又低声说道:“我有一物......”

话未说完,忽外面有人大声喊道:“刘长根,你睡在地上做什么?”王一鸣心知,那刘长根定是先前被他点倒的卫士,现已被人发现,自己虽然不惧,可却不能连累杨继盛的一世清名。

当下,他将手与杨继盛握了一握,微一颔首,杨继盛但见眼前人影一花,王一鸣便已不见了。

外面闹得如开锅一般,少歇便有人过来清点人犯,却一个也不见少。那刘长根并非牢中狱卒,是刑部派来的卫士,此时也已醒来,王一鸣不欲伤人性命,只是轻点了他的昏睡穴,小半个时辰后,穴道就自行解开了。

可笑刘长根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睡倒在地,只感觉突然一下就昏沉倒地了,听到大家都说他偷懒睡着,自己便有九分信了,心中暗怪昨夜那怡情院的小凤梨,同时也叹息自己年纪增长,精力不复从前了。

且不说刘长根自怨自艾,杨继盛冷眼看着卫士牢卒走马灯般跑来跑去,便知王一鸣已离开牢房,早已去得远了。他手扶狱墙,稍作推敲,低声吟诵:“一点丹心一点忠,竹桃难入万花丛。年来不见青松友,独喜晴梅相映红。”

杨继盛靠墙坐了下来,感觉双腿疼痛异常,看见牢头周四站在一旁,唤将过来,为他执灯。他将裤脚挽至大腿根,可怜那肉随着裤腿翻转过来,大腿上尽是腐烂肉块。

杨继盛从地上拾起一个瓷碗,往墙上一砸,瓷碗破碎,他拣了一块碎片,就去割自己腿上的腐肉,周四两腿战战,不忍直视。等到腐肉都被割尽,两条脚筋,松松垮垮挂在骨膜上面,杨继盛又将脚筋割掉,周四双手战栗,再也执灯不住,软倒在地。

自此以后,周四素食,见肉即呕,一百八十几斤肥躯,硬是减掉六七十斤,活到了八十来岁,算是得享遐龄,这都是拜杨继盛所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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