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笺(2 / 2)

“就属你心思机灵,两不得罪,要不能让武老大选中送进了朝廷里去?撕了身上的贼皮换了官服,可不是鱼跃龙门了。我们几个就不成了,东躲西藏的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天日喽。”,女人娇笑着回了一句,末了又说道:“对了,我可不是唐家姐姐,姐姐我压根儿不姓唐。”

“好了,要是想斗嘴,等从张家办完了事再说……”,一个古怪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仿佛金石之声令人感到汗毛发寒,也难怪这个声音一出,所有人都突然安静了下来。这样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只有让人噤若寒蝉的份儿。

那人口中的张家是姑苏城里有名的世家,不单世代经商而且几代为官。这样的情况实在并不少见,越是家大业大的世家,越是知道这样的道理:家里未见得代代都有能做大官的人才,但一定代代都要有会做生意的商才。只有家里的基业保得住,代代枝繁叶茂下去,总有能培养出出人头地的后辈的一天。而一旦族里有了这样的后辈,丰厚的家资便是他在官场飞黄腾达的资本。等到后辈官运亨通,便有的是机会反哺自家基业。官商勾结这样的伎俩,总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做更牢靠稳当。

恰巧姑苏张家就是深谙此道的大世家,起码在姑苏城里是这样。姑苏张家论起家资来,是这姑苏城里数一数二的豪奢大家,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数来数去也不过只有姑苏花家一家而已。

但若论起势力来,便是姑苏花家也要隐隐低上一头去。因为如今的张家便是既有人才又有商才,靠着世代经商积累下的家资,官场上走的简直不要太顺。如今张家的三儿子可不就是刚刚调回姑苏城不久的知府大人,便是在姑苏城里盘踞了好多年的花家,见了张家人也得低声下气的问句安。没办法,谁让人家张家把这过江龙和地头蛇两样儿都占全了,便是花家这条在姑苏城里盘踞了十几代的老地头蛇,一样得老实的继续盘着。

说起来张家这一代的当家人凑巧和当年那个落第进士同名同姓,张继,这个让人说不出运气究竟好还是不好的名字。说它好,是因为姑苏城里的张继,总是让人过目不忘,甚至因为姑苏张家享誉姑苏,反倒是显得更加名副其实;说它不好,是因为眼下的确不太好,而且非常不好。

所以张继此刻就一脸愁云的在大堂里不停转着圈,年轻的大儿子今年不到四十岁,看着刚刚过了六十大寿不久的老子此刻不光心急如焚,甚至如坐针毡。于是这位恰巧便是张家族里的那位商才的大儿子便开口宽慰自己老子道:“爹,您先不用如此着急,我看眼下也没准儿只是捕风捉影的事儿,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特意弄来吓唬咱们家的。”

听了儿子的话张继停下脚步,朝着自己儿子哼了一声,“你今年还没到不惑的年纪,上一次你还小,自然是没听说过的。但是这事儿,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花甲老人一脸凝重,愁眉不展地嘬着牙花子,面上的皱纹几乎都拧成了一团。

大儿子听了脸上轻蔑一笑,觉得是自己老子年纪越大胆子越小,杯弓蛇影惯了,才随便让人家弄些东西就吓唬住了。但老爷子整日里担惊受怕总不是个事儿,自己又不能天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就这么陪着,这心结还是想办法解开的好。于是大儿子便又笑着说了下去,“爹,即便是真有这么一码子事儿也无妨。三弟不光调了知府衙门上的兵丁,就连江南的臬司衙门都特意调来了人马……”

仅仅听这位大儿子顺口随意说出的话,就知道张家如今在姑苏城里是怎样的权势之家了,更瞧得出张家那位做了知府的三儿子此刻是如何官运亨通。不单是自己的知府衙门里派出了人马,显然是地方上三法司的三位大佬也对他青眼有加,这才能派出臬司衙门里的士卒来充当他张家的护院。

没想到这寻常百姓听起来已经足够瞠目结舌的阵势在见惯了场面的张家家主眼里似乎完全不值一提,因而名叫张继的老人只是淡然地摆了摆手。

“嗨……那些衙门里的士卒,欺负欺负老百姓还成,真到了那时候,是半点指望不上的……”

“这人多总是多些保靠不是,再说三弟也是一番孝心……”,大儿子话没说完就看见自己老子瞪了一眼,连忙把替自己三弟开脱的好话咽进了肚子里。

“还不错,人家都是兄弟阋墙,难为你和老三倒是兄弟齐心。”,张继的脸上好歹露出一丝欣慰,眼前这个读书不成做生意倒是好手的长子和如今年纪仅仅比他兄长小上半岁却已经成了一方父母的三弟当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不过难得是这个老大在生意上锱铢必较赚得的银子流水般的送进老三那,才让老三得以平步青云。也难得两个兄弟团结一心,他这个当爹的倒也乐得见到这幅兄友弟恭的和睦景象。只是过了这几日,自己还有没有这个福气再见到,恐怕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老人眯起眼睛又看向了始终静静躺在案子上的一页素笺,他皱起眉头一脸嫌弃和厌恶,眼神之中却不免露出惊惧。思谋良久,他才伸出两根手指捏起那一页素笺,觑起眼睛放在灯下又仔细看了看,似乎想从这一页素笺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大儿子看了看今日里从早到晚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如此做派的老子,满不在乎地说道:“爹,这样的东西,随便用些纸笔再找些朱砂便能做来,您老怎么还当真了?”

似乎是大儿子的话提醒了张继,他把那一页素笺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一张老脸瞬间又苍白了几分,赶忙躲避瘟神一般哆哆嗦嗦地把那页素笺丢回案子上,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

“当然,若是想再吓人一些,随随便便杀只鸡也成,一样能嗅出血腥气的。”,儿子知道老子从那页素笺上嗅到了什么,才被吓的如此失态,所以特意找出些想得出的作假法子安慰自己老子。不过显然是底气不足,嘴上如此说着,手却已经不由自主把那页素笺捏到了自己手里,静静端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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