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阵（2 / 2）

卡菈莉娅远眺了几秒，本能地理解了：“佩特拉，你猜猜这些痕迹延伸到哪里去了。”

“看方向，是去谷地了？和我们前进方向一致。”

“错了，是绕了一个大圈到我们身后去了。”

“请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

“没有开玩笑，现在千万不要移动，佩特拉。”卡菈莉娅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是第三人祸，游虫。来自大地的诅咒让他们只能像蛇一样匍匐于地面。因为诞生于尸体，他们已经失去五感，但蛇腹让它们对地面震动很敏感。”

佩特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因为她听到了身后爬行的簌簌声，已经很近了，恐怕人祸早就锁定了她们。

但是卡菈莉娅的脸色更难看，因为还不熟悉雪地环境，她漏过了一些线索。面前的区域因为被积雪覆盖了，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然而实际上这是一块埋骨地，大量的尸体堆积在这里，然后转化为人祸，它们仍然保留了一些人类的特性，例如黑发黑瞳，但是上半身的肌肉在死后反而更加结实，下半身则逐渐转化为蛇形，覆着灰色的鳞片，生与死的特征同时出现在它们身上，一方面它们相当强壮，另一方面它们的躯体又在自上而下逐渐腐烂，有的个体头颅已经只剩枯骨了，手臂却粗壮得能绞死一头牛。

她们已经踏入了这片埋骨地，甚至脚边就是人祸，或许只要再走一步，这些人祸就会全部苏醒。

“卡菈莉娅。”

听到佩特拉的呼唤声，卡菈莉娅回过神来。佩特拉露出了微笑：“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吧，需要我怎么做？”

正面和人祸冲突必死无疑，卡菈莉娅和佩特拉都是使用弦刃的修女，在宽阔的室外很难发挥。对付游虫最简单的方法是使用山铜武器，其次是在其故乡的土地里埋了三天以上的秘银武器，再其次是能够穿透肌肉群剥夺其行动能力的重型武器。

以卡菈莉娅的技术，两人对付一只或许还能做到，但是战斗过程不可能不惊醒其他游虫，一但被围攻就结束了。

“佩特拉你不害怕吗？”

“很害怕，现在也在努力不让你看出来。”佩特拉闭上眼，“但是卡菈莉娅一直都是对的，所以我相信你。”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最有效的办法是你去引开游虫，我趁机逃跑呢？”

“那会有点伤心吧，不过如果这就是卡菈莉娅的选择，我会去做。”

“开玩笑的，物资和地图都在你那里，我自己逃跑会迷失在山里，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卡菈莉娅换了口气，“说正经的，我有一个方案，目前来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但是这个方法我们能都活下来的概率，大概是两成。”

二个人对视着点了点头。

卡菈莉娅深呼吸，身体状态在一瞬间调整到最佳状态。佩特拉集中精神跟上卡菈莉娅的行动，一直以来她们都是这么训练的，卡菈莉娅是大脑，她会做出最佳的决定，而佩特拉是她的身后灵，理解她的一切，配合她的一切。

几乎同时起跳，身后的游虫感受到震动，确定猎物的位置让它亢奋，蛇尾抖动着加速，几乎把它变成飞行的炮弹。

六把弦刃瞄准一点突破，在落地的同时二人向着身后发起攻击。卡菈莉娅低身躲过游虫致命的拥抱，在起跳时就出手展开的弦刃结界捕捉到游虫，受到扰动的弦刃一齐刺向游虫的心脏。

原本在空旷处没有固定点展开结界，但是佩特拉充当了锚点，两个人的弦刃纠缠在一起，互相牵动着，弦的震动在网之间传动，刀刃的雨幕来自四面八方，游虫被切开无数伤口，雪地染上鲜红，同时秘银的弦缠上了它，它的所有人类关节都被封锁了。

但是弦刃锁不住蛇尾，强健有力的蛇尾横扫战场，这一击足够打断人的脊柱。

又是同时起跳，修女轻盈的身体可以跳得很高，这次两个人跳向不同的方向，带着弦刃绷紧，结界的网进一步收缩，不只是刃，银弦也陷入游虫的身体里，割出细长的血线。

没有时间停滞，地面传来震动，无数躁动的声音，埋骨地的游虫们纷纷苏醒，它们抖开身上的积雪起身，游虫的身下还是游虫，它们都有着不同的面貌，因为低温大都还保留着生前的面貌，很常见的面貌，都是些年轻人，无一例外都是黑发黑瞳。

“佩特拉！”卡菈莉娅扑向佩特拉，两个人抱在一起滚下山坡与人祸拉开距离，但是游虫能清晰感知到她们的位置，追上她们也是迟早的事情。

卡菈莉娅需要的只是这几十米的距离。

默念一二三，佩特拉捉紧了卡菈莉娅在雪中冰冷的手掌。

巨大的轰鸣，在山间不断回荡。

在游虫的最底层，一具人类的尸体势不可挡冲散了头上的所有游虫，在他见到温吞吞的太阳的同时，浓厚的雾气包围了周围，地面的裂缝极速扩大，然后脚下变成碎石，暴风雪骤起吞噬一切。

第三天灾，旋瀑。这就是卡菈莉娅察觉到的可能性，在上百只游虫间，唯一维持着人形的尸体，那就是天灾诞生时见到的第一个人类。他的腹部刺入一把折刀，折刀几乎完全没入，而留在外面的两三公分上流淌着透明的天光。

近乎透明的金属，人们称之为山铜。

天灾在游虫的暴走中强制苏醒，旋即引发了概念的爆炸，天灾领域在爆炸中成形。

“千万不要放手！”佩特拉大喊着，脚下已经变成深不见底的沟壑，岩壁本身都在天灾的牵引下逐渐弯曲回旋，裂痕自下而上贯穿了岩壁。银弦缠绕在断壁凸起的石柱上中断了二人下坠的过程。

“解锁！快！”

下意识顺应卡菈莉娅的话，佩特拉按下指环侧面的机关，指环从手指上脱落，这就是弦刃的控制装置，只有用指环连接弦刃底端的凹槽后修女才能使用弦技。指环脱落，连带着连接的弦刃，二人失去支撑再次下落，而下一秒一棵需要三个人才能环抱的枯木砸在她们刚才的位置。

卡菈莉娅飞出三支弦刃，弦刃飞过裂缝钉在对面的裂缝上，卡菈莉娅使用的弦足够长，两人像荡秋千一样荡向对面的峭壁。就在她们身后，原来的峭壁在天灾领域里崩坏成碎石，又被漩涡的引力卷起。

“转过身！”卡菈莉娅抱住佩特拉，厚重柔软的背包变成她们撞击峭壁的缓冲，即使如此佩特拉仍被冲击得无法呼吸。凹凸不平的崖壁划破了背包，行军粮与保暖物品掉落山谷，卡菈莉娅眼疾手快接住了地图。

已经脱离天灾领域了，而且天灾并没有向这边移动。但是这不意味着安全了，今天肯定无法到达预定的安全地点，加上失去大量物资和地形改变，几乎没有成功到达谷地的可能。

更危险的是，这个天灾的回归之处就是雪山，如果他完成回归就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巨大暴风雪。届时无论她们躲在哪都会被活活冻死，或者被回流风卷起再抛下去摔死，整个山脉没有生物可以幸免。

“佩特拉，你还好吗？”

“没有大碍，但是物资不够我们继续前进了。”

“能够一起活着回去就行了——上面！”

一道黑影砸在上方的崖壁上，在二人看清之前，黑影从她们身边坠落，修长的蛇尾缠上卡菈莉娅的脚踝。

是最早发现她们的那只游虫，它的身上还缠着银弦，仅靠还能动的蛇尾追了上来。

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固定在崖壁上的弦刃支撑不住游虫的重量脱落，三个身影再次下落。

“佩特拉，你来当锚点！”

“了解！”

卡菈莉娅在空中调整体态，佩特拉从她裙底抽出弦刃，但是因为之前舍弃了指环，她现在只能同时控制五把弦刃，这是不够的，不摆脱游虫她们就止不住下落。

但是佩特拉不会质疑卡菈莉娅的判断，两把弦刃钉入崖壁，银弦伸长猛地紧绷拉住佩特拉，与此同时卡菈莉娅松开了手。

五把弦刃只能撑住一个人的重量。

“笨蛋！卡菈莉娅！”

解放了双手，卡菈莉娅同时控制超过十支弦刃，反射银光的领域在半空中展开，游虫疯狂扑向卡菈莉娅想要咬断她的脖子，但是烦人的线和刀刃死死卡住了它，最后游虫硬生生切断了自己的脖子，但即使如此蛇尾也没有松开，它的身体像是独立的两个个体。

卡菈莉娅抽出护身用的折刀，弦刃在兵刃短接的时候很弱，所以使用弦刃的修女必然会配备一把折刀，她切断了蛇尾末端没有骨头的部分，刀刃顺着肌肉的缝隙切割，就像用水果刀划开一张纸。但是为时已晚，视野倒转，悬崖之下是茂密的针叶林，卡菈莉娅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

“啊，啊啊……”

动起来，动起来……身体不停使唤，人对于下落有着天生的恐惧，天灾仍在这附近肆虐，碎石，枯枝，一切都被卷入巨大的风暴之中，雪与雾封闭了视野，呼出的水汽都会结冰，手已经僵硬失去知觉，弦刃的锚点已经支撑不住。

这样下去会死，作为修女，连异教徒的身影都还没见到就死于天灾，会变成未来十年修女院的笑话的。

不想死，不管怎么样都不想死。佩特拉触碰指环侧面的机关，弦刃强制脱落，她顺着重力落下悬崖，同时也是在逐渐脱离天灾领域的范围。

只剩下最后五柄弦刃，借着树林和崖壁编织成网，再以自己为中心将银弦交织起来，下落的冲击分散成五个不同方向的力撕扯着身体，一路下来应该撞断了六七根树枝，最后落地的时候还是狠狠砸了一下，但总算是没有失去意识，身体还能行动。

在这种已经分不清位置的原始森林里，失去意识就是死路一条，只有暴食的野兽们会感谢你。

指环也已经经不住这样使用已经出现裂痕，佩特拉挣扎着起身，卸下指环，抽出最后的武器，护身用的折刀。

因为海拔下降了一些的缘故，这个山谷并没有山上这么荒凉，耐冻植被分层坐落在每一块土地上，充分利用稀缺的阳光。佩特拉尽可能小心前进，但是锐利的针叶林依旧在修女服外套上留下切痕。

分不清大致方向，佩特拉只能凭记忆去寻找卡菈莉娅落下的地方。卡菈莉娅摆脱游虫的时候高度已经不够了，即使用和佩特拉同样的方法缓冲也很难平安无事，如果卡菈莉娅失去意识了，佩特拉就必须尽快找到她。

机械性地向前，佩特拉感觉脸上泛起一阵温热。不知何时脸上多出了伤口，不只是脸上，注意到的时候修女服已经多出十几个破洞，她顾不上这些，欣喜地眺望远方。

卡菈莉娅落在巨大的高瓦里树上，看起来沉沉睡去了，但是她手上的指环仍在锁定状态，即使她自己无法控制，弦刃的结界仍保护着她。在摆脱游虫到落地短短几秒时间里，完成缓冲的同时张开结界，佩特拉完全想象不到她是怎么做到的。

“……卡菈莉娅，你真是天生的修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