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暗流（2 / 2）

无常。

清晨，天光还未大亮，冷星点缀在深蓝的穹幕上。晨间雾深露重，攀上衣物，凉意直钻进骨头缝里去。

她倒是休息得当，提早便梳洗完毕，穿上轻便的行装，披上披风，与妮娜一同赶到偏殿的一个侧门旁，车夫与马车已经等在那里。马车从外观上看是大而气派，但颜色朴实，没有任何表明尊贵身份的花纹；车夫是她们都熟悉的人，忠诚娴熟且讷于言辞———一切似乎都稳妥十分。

听见她们的脚步声，车厢里的帘子撩开一角，一个金棕色的脑袋从里边探出来———是卡瑞拉的侍从卡留斯，看来他们到的更早些。

一确认身份，卡留斯立刻下了车，与车夫帮着忙把行李一件件搬上装载处；而她则被妮娜领着进了马车，在里等待出发。

车厢大而亮敞，坐上背上放置着丝绸软垫，脚下的地上也铺了层软毯，踩上去没有任何声音；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火盆，烈焰石和熏香放在一处，升腾出袅袅温暖的香气。她把手轻轻笼在上边，身子慢慢地活络起来。

卡瑞拉见她缓和，也没多说，只是微微撩起帘子的另一边，示意她去看：

原先因着马车遮挡，她并未注意到———

前方的柱子旁，拴着一匹黑色的马：浑身上下漆黑如墨，又似锦缎一般自然生光；双耳竹劈，额头宽阔嘴角深长，雄峻的头颅高高扬起，一双眼明澈似镜。最惹人注意的是它的身体，胸脯宽敞腰却细，瘦削能见骨，仿佛嶙峋的沟壑。两对大蹄安静地放在地上，偶尔轻轻地抬起，鼻腔里寂静地喷出一口气。

马上套着完整的马鞍马具，皆为上好的皮革制成，深色、花纹简约。

“骁腾雪灵，无声墨影。”这匹应当就是后者———整个塞坦尼亚帝国都找不出更好的马了。

索塔娜回头望向自己的弟弟，生怕惊动了这马似的轻声说：“这就是那个'向导'的……”

卡瑞拉默然颔首。

她攥紧了身前的披风，开始重新评估此人在龙王心中的地位———敢把国宝作为坐骑送给他，这位“向导”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既然如此，他的目的又只是护送他们吗？

行李安放停当，卡留斯和车夫坐上原位，只需要等待向导到位，他们便可以出发了。

卡瑞拉一手搭在一旁的窗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板，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他把帘子拉得更严实了些，身体前倾靠向索塔娜，声音暗沉：

“带武器了吗？”

她静静点头，掀开披风，露出里面的一段剑柄。

“谨慎一些更好。”他接着说，“现在的政局并不安稳，大哥无法事事顾虑我们。而且，我总怀疑，一些有异心的贵族会趁着这种时候……”

“是的。”她回答，“而且，那个向导，我认为我们并不认识这么一个人。大哥固然想保护我们，但万一呢？我们能信任一个外来人士吗？”

“我们不可能信他。”卡瑞拉的神色凛冽起来，卡留斯在旁附和，“现在的势力太错综复杂，我们无法保证他完全忠诚于龙王。”

塞坦尼亚帝国有大量的封地贵族，他们既是土地的所有者，也拥有在长老会的发言权。朝中大臣大多是由贵族举荐的，当然也不乏国王亲自挑选，但他们多数都加入不同阵营，既有如被一把火烧干净的修尼利卡家族般完全支持国王（旧王）的，也有不满国王、拥有贵族的支持或与他们结盟的———再强势的君主，就算有最终决策权，也必须考虑大贵族的意见，从中寻找到一个平衡。

他们现在得到萨兰狄的赦免，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但是，想要借他们来制肘新王的贵族也大有人在。这个“向导”虽然深得信任，但他们很难赌这种信任是否能换来真心。

而且，索塔娜不愿说的是———她的内心深处，对这位刚刚登基的大哥也藏着一些疑虑。这是那半个月带给她的东西，虽然淡了一些，但无法消除。

卡瑞拉继续说：“若他想要对我们不利......”

索塔娜一时分不清那个“他”指的是谁。

但是———“等等！”

他突然噤声。

车厢仿佛被凝固住一般，刹时寂静下来，空气都黑暗得有些扭曲。车外是同样的安静，没有马匹的鼻息和车夫的动静。只有微风穿过树林奏出沙沙的交响，仿佛一个无生息的坟场。

一股新鲜的血腥味渗进他们的鼻腔。

寒意瞬间从指尖沿脊梁冲向头顶，卡瑞拉的骤然吼出：

“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