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 6 节 山长水阔8（1 / 2）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

虽然刚刚过了元宵节，可当地的农民兄弟还是不甘寂寞，七八上十人扯起一支拜年的队伍，迎着寒风，舞着狮子，踩着高跷，划着采莲船走街串巷地给附近机关单位拜年。

一进大院，他们一边敲着简陋的锣鼓家什，一边吆喝着现编现唱的赞美词：“漳河工程管理局，为了人民管水利，造福一方先不提，拜个晚年表心意；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全靠毛主席，粮食丰收生活好，得空还能钓点鱼。”“漳河水库人人夸，管理局的功劳大，要不是电灯化呀，我们都摸瞎……”挨家挨户地表演节目，为乡邻献上满满的新春祝福。主人们便鸣放起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助兴，把整条整条的香烟送给他们以示感谢！孩子们更是没有片刻安宁，喜鹊般地唧唧喳喳吵闹个不休，一路追逐迎送很是开心。

而此时的我，却连半点欢愉的心情都没有！

虽说这个年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重要、最难忘的日子，终于觅到了一位称心如意的人生佳丽，一个爱慕已久的好女孩儿，可还没来得及尽情倾诉，来不及卿卿我我便又山长水远、各自东西，让我时时牵挂、思念不已……

“云儿，昨晚是去送雪了吗？”见我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地靠在床头发愣，正倚着门框看热闹的父亲转过身来关切地询问。

这几天傍晚接连出去是前所未有的，爸妈对此亦是心存冀望、关怀备至，时不时还会坐下来专门与我交流，听听我的想法，说说他们的建议，替我分析分析。

“嗯。”我不想隐瞒父母，抬起头来实情相告：“宏宏、和她一起坐火车走的，刚好他也要去武汉办点事。”

“宏宏也去啦？”母亲掀开塑料珠帘走出里屋，两眼满是惦记地自言自语：“他能把雪送到吗？听说学校那边蛮远的，一个女孩子会不会不安全？”

“应该——不要紧的吧？”我接着说，内心却禁不住一慌：雪儿学校离城区很有段距离，中间还有个……什么山？幸好昨天跟宏宏交代了几句，也不晓得有没有把她送到？

“你们的事，她家里知不知道？”父亲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问。

“还没说呢！”我起身给父亲端过靠背椅，自己坐在了床铺边。

“唉……”听见我答话，一直注视着窗外的母亲轻叹了口气。

“怎么啦——妈？”我把目光移向母亲，隐隐感到她的内心仿佛掩藏着一丝不安！

“云儿，我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顺当，弄不好……”母亲回过头来迟疑地说。

“你妈……就是有点儿不放心，怕雪她妈知道了会反对！”父亲连忙解释道。

毕竟两家人在同一单位工作生活了许多年，而女同志之间交往了解得又更深一些，尤其是相互的性格、脾气大都比较熟悉，所以我想母亲的话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况且我自己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只是还没来得及梳理。

“你看可不可以跟雪商量下，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她家里？”大约是担心以后再发生变故会带来负面影响，父亲沉思了一下抬起头来对我说。

“不好吧？”想到之前跟雪儿曾说起过此事，我不禁有些犹豫：“我们才刚刚开始，什么基础都没有，要是说早了万一她家……”

我是真舍不得这份来之不易的心仪情缘，生怕一不小心给吹了。

“那倒是。”停了停父亲又说：“不过，她马上就要毕业，这也是大事！如果现在不讲，弄不好将来还会在这上面卡壳的。”许是多年会计职业养成了谨慎思维的习惯，父亲考虑问题总是比较细致、比较周密：“再说，她的分配问题也不晓得她家里是怎么想的，万一扯远了又怎么办？你考虑清楚了最好跟雪沟通沟通。”

“嗯，我也正想着呢！”

“要不先摸摸她爸妈对这事的态度，有什么情况掌握了也能主动一些……”

“如果李老师不同意呢？”心直口快的母亲接过父亲的话，干脆直白地提出了疑义！

或许是估计雪儿爸爸不会有太大问题，母亲才这么直截了当吧。

“那就要看雪的态度和决心了！假如她能犟得过她妈的话，这事就有希望，反之就……可能没戏。”父亲揣摩着。

“听说雪还有点儿娇气，脾气也、有些倔……”母亲不无担心地说。不晓得她是怕雪儿会顺从她母亲呢、还是为以后家人相处担忧，总觉得对这桩婚事没多大信心！

“哦，这脾气呀……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咧！”父亲含糊地一笑：“云儿——你说呢？”

“也……许吧，”我明白父亲的意思，对母亲的话也十分敏感，可就是太喜欢雪儿、太想跟她在一起，所以顾不了那么多、也不愿去想那么远：“从雪现在的态度来看好像还是挺坚决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我也只能相信她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是怕她以后遇到过大的阻力会动摇。你要多关心关心她，多跟她商量商量，多帮她出出主意，想方设法让她坚定信心！这就要看你的啦。”父亲点拨道：“当然，适当的时候我和你妈也会帮你们做些工作的。”

“等她来了信——再跟她讲吧！”父母的担忧弄得我也是一头雾水、忐忑不安……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企盼中终于收到了雪儿寄自学校的第一封信，乐得我半天合不拢嘴，既舍不得拆开又止不住渴望……

我深情抚摸着恋人的来信，看着信封上的邮戳，计算着邮递的日程；盯着熟悉的笔迹，想象着雪儿写信的模样，心里充满了幸福感！

亲爱的云：

你好！远念……

我于今日上午安全抵达学校，一路上比较顺利，望亲爱的不必挂念。

当我提笔给我的心上人写信时似乎有许多心里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这几张信纸难以表达我们的牵挂思念之情。虽然分别只有短短的一天多，而我却感到像是分开了好长时间！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加思念我的心上人亲爱的云。

我想起了我们并肩而行漫步在月光下，共同分享爱情的甜蜜与快乐，想起了分别时你我恋恋难舍的情景……可惜的是我俩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我俩在一起时有时虽然是沉默，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不说话我也会觉得无比幸福。

临走时你到车站为我送行，我是多么的高兴啊！当火车开动时我的心都要碎了……真不是个滋味，泪水也在眼眶中直打转，但我还是强忍着眼泪和你告别。

以前每次返校，离家虽有依依不舍之感，但从未像今天这样难受过。我们虽只要三四个月就又能见面，但这段时间对我俩来说是多么漫长、多么地难熬啊！有什么办法呢？只有耐心等待，等到我俩相聚的那一天再一起并肩漫步。

亲爱的，我对你的这种思念之情你虽然能够理解，但可能担心会不会影响我的学习？这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学习搞好！爱情将促使我更加发奋努力，只有取得优异成绩才能对得起我们的爱情。

我俩的事既然你家里知道了，就让他们知道，家里知道还好些。你爸爸讲的有道理，最好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先把组织问题解决好。

亲爱的放心吧，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变心，我将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在今后的生活中我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同甘共苦，我坚信我们将来的生活一定会是幸福的、美满的。

亲爱的，夜已经很深了，我却没有半点睡意。手捧你送给我的礼物久久不愿放下，一见到它就像看见你一样！更加想念远方的恋人。

这次分别后，爱情的波涛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我的心扉，心中也充满了对你的思念之情。我的这种心情只有你最理解，你是这世上我最知心的人，也是我意中最理想的人，我的一生若能和你结为终身伴侣、共同生活是多么幸福啊！

以前我们常在一起，对你的身体我都不担心，可一旦分开就十分牵挂！你常常出去放电影又是露天，一定要多穿点衣服，小心着凉。

亲爱的云：现在我们学习较松，3月份一个月全部实习，4月份以后才开始上课，湖北机床厂可能要改为机械研究所……

有好多话要说，但时间很晚了，暂写到这里，下次再谈。最后希望你多加注意身体，每天晚上不要学习得太晚。

祝亲爱的身体健康，生活愉快，工作顺利！

你亲爱的雪

1980年3月2日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人人都在追筑自己的梦……

这些年每当想起雪儿，每次思念她的时候，我就祈盼幻想着能有那么一天与心中的白雪公主浪漫地书来信往、跟心爱的恋人缠绵地互诉衷肠。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连她究竟在哪儿我都没法弄清，更别说心随所愿了！

而今，爱情的幸运之门突然为我敞开，梦中的佳人就牵在手上，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可思议啦？

虽然我俩在一起没有太多的表白情话，甚至不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默默地陪伴、只是心灵的交流与沟通，但并不影响我们敞开心扉，并不妨碍我们拥抱幸福！也许，爱一个人要的就是和她在一起时那份心心相印、默默无言的感觉。

这份感觉胜过千言万语，这份感觉让我们知道今后有一个人在身边、在心中、在生命里的踏实与幸福！这种相顾微笑、触手可及的亲密超越了肉欲直抵灵魂，驻守在彼此心底的最私密之地，虽是无言无语，却也无人可以不让我们相守。

然而让我始料不及的是，随着初春花蕊的绽放和真爱之火的燃烧，竟开启了我们长达整整两年、修书近二十万字、鸿雁传书一百四五十封这段艰苦卓绝的初恋情史……

亲爱的雪：

你好！思念……

自从与你分别后，心中一直十分牵挂，你美丽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我脑海里盘旋、在我的眼前浮现。

每当路过你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向里张望，就好像亲爱的还在等我一样，我是多么希望门前还能再次出现你婀娜的倩影，听见你甜润的嗓音；每次走上渠首闸，我总要深情地看一眼我俩曾经携手并肩共同憧憬的地方，回忆那种幸福的感觉，盼望你能突然回到我身旁、永远和我在一起……

亲爱的，悔之悔当初我把内心的爱慕之情向你倾吐得太晚了，我俩在一起的时间也太少了！为此我一直在不停地懊悔和责备自己。

这几天我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每天早上总要往邮局跑一趟，好想尽快收到你的来信，好想找回充满喜悦的快乐感觉……今天一眼看见你那熟悉的字迹，心里顿有说不出的兴奋！激动得就像是又和心上人手挽手站在了一起。

亲爱的，虽然我俩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彼此内心却早已悄悄相爱，心中也装满了牵念和梦想。我相信：只要我俩坚贞不渝、永远忠诚我们真挚的感情，就一定能够克服种种意想不到的困难，一定会有长长的、美好的、幸福的未来！

亲爱的，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心却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时时刻刻想着你。无论你在哪儿、也无论你在做什么？你生活中的每分每秒都有我的思念、牵挂和担忧……

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你只身在外一定会遇到诸多不便和困难，千万记住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有需要请及时来信，相信你的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你解决！为了你，我会不惜代价；为了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只要你在那里能集中精力安心学习、愉快地生活，我在此也会感到莫大的欣慰和无比幸福。

“中午怎么不睡，是不是雪来信啦？”见我一吃完饭就趴在桌上写，父亲从外面走了进来。

“嗯，刚收到的，晚上要放电影，没时间回。”

“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过没有，能不能先跟她商量个意见？”

“我知道的爸，您去休息吧！”

父亲转身回房去了，我挺直腰杆伸了伸懒腰……

想到雪儿虽然信心满满，可毕竟还没过她父母这一关，确实得好好想个办法，于是便又顺着思路继续往下写：

亲爱的，你一定还记得我跟你说“我心里总有点担心”的话吧，由于当时考虑不成熟，没把话跟你说明白，临走时想说又没有充足的时间。现在经过再三思索，还是觉得应该及早告诉你，让我们共同努力来把这个问题处理好。

关于我俩的关系我父母都已知道，并且很高兴地同意了，我家肯定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关键是你父母还不知道此事。假如知道了会不会有什么阻力呢？如果你父母不同意又该怎么办？

对于你爸爸，我想可能不会有太大意见，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妈妈会不会有其他想法？我爸一再跟我讲要我俩打好基础，既要坚定自己的爱情、又要做好父母的工作，怕我们以后会遇到过大阻力。

他也考虑到了你的毕业分配和我们今后的生活问题，难免有些顾虑和担忧……他认为从长远的观点来看，应该早点把我俩的关系告诉你家里，事情办妥了大家心里都踏实，以免日后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不知你以为如何？

你可以先考虑考虑！若觉得这个想法可取的话，为了把我俩的感情基础讲得更深厚、更牢固，在给家里写信时可以把我俩相恋的时间说得长久一些，把话说得委婉一些，信心更坚定一些。假如你父母同意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们的事就可以定下来；假如你父母不同意，你一定要弄清原因多做细致的思想工作。你可以跟家里讲清楚，我绝不会影响你的学习和工作分配。

总之，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耐心说服。必要时先说服你爸爸，请他出来做工作。如果还不行就把我俩的事写信告诉你哥，请他帮忙，我想他还不至于反对吧？但是有句话，是我的决心也是我的态度，我必须坦诚向你表明：不管外界阻力再大、也无论今后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永远爱你、决不和你分开！除了你，我终身不再找第二个人做共同生活的伴侣，因为这是爱情！

亲爱的请相信我，相信我们纯真的感情。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都绝不会变心，无论什么力量都不能把我和你分开！纪念的赠言就是我的誓言，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永远爱你、永远等你。

收到家里的回信，不管父母同不同意你一定要及时写信告诉我，遇到困难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让我们共同来经受这场爱情的考验吧！

不过，你也不必为此过于操心，特别是要注意休息、注意自己的身体，只要你我不动摇、车到山前必有路，主动权毕竟掌握在我们手里！我想，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一定会比较顺利地达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