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 2 节 意乱情迷（1 / 2）

不多久，我们响应毛主席他老人家“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伟大号召，怀着远大志向去一个离家不远的山乡劳动锻炼，接受“贫下中牧”的再教育！

说是下乡，实际上是父母单位下属的一个林场兼畜牧场。

这儿也是库区，依山傍水，景色宜人，条件尚可，比我们想象中去农村插队落户的艰苦环境要好许多。除了植植树、放放羊，还种点水稻蔬菜自给自足。在那个“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的激越年代，为了“备战备荒”全民都在“深挖洞，广积粮”，连“簸箕大，扁担长，都要种上战备粮”，这点活实在算不上有多苦多累。

由于下放的大都是职工子女，活儿不重，生活不差，每月还可以享受十八块钱的补贴，省着点花还能攒下七八上十块呢！这样的待遇对于知青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虽然离开爸妈总有些舍不得，好在革命大家庭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心惬意、无忧无虑。

让我没想到的是，不知在哪里读书的邻家哥哥竟然跟我们是同届，不仅摇身一变成了知青队长，而且还同住一屋。

他人倒是蛮好的，高大潇洒，文质彬彬，性情温和，多才多艺，除了喜欢摄影，更是拉得一手好小提琴，应该算作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后来得知他虽与我同岁，但比我大月份，这些年一直跟着奶奶在异地生活，毕业后才回到父母身边和我们一起下放劳动。

说实在的，一看到他，我就会情不自禁想起他们家那个漂亮妹妹，沉甸甸的心里总是既充满希冀又堵得慌……

不过，能跟他在一块我也感到挺投缘、挺高兴！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可以联络联络感情，哪天想吃“天鹅肉”了兴许他还能帮上点儿忙什么的也说不定？

新颖的环境，新奇的生活，日子格外容易打发，不知不觉已然过去了两三个月。因为表现还可以，人也特实诚，这年冬天即被局里的一位资深林业工程师看中，说是“有培养前途”，要带去县里参加全国森林普查“见见世面、磨练磨练”。

那天早晨刚上班，场长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郑重其事对我说：“孟云呀，国家要搞森林普查，县里面抽人，局里、场里都打算派你去。你先到县林场统一培训学习，回来后再和龙工程师一起走。我跟会计说过了，让她给你写封介绍信，你去准备准备吧！”

“现在？去几天啦？”我有点儿意外又有些欣喜，能出去走走、换换环境也不错哦。

“大概……得十来天吧！我也说不准，回头借点差旅费。”

“好！”我回答得很是干脆。

来到办公室，女会计拿出一叠文稿纸让我写了张借据借了二十块钱，又拿出事先写好的介绍信一并装进信封递给我：“到局生产科找李科长盖个章就行啦。”

“生产科——李科长！”我怕自己记不住，小声念叨了一遍。

“嗯，女的。”

“女的？”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有点儿异样……

听说回娘家，脚底像扬杈！归心似箭的我简简单单收拾了几样东西，来不及跟伙伴们打声招呼，激动得撒腿就往局里跑……

从林场到局里有路没车，沿水库超近道也得绕二十多里。一想到又要换份新工作，而且马上就可以见到父母，说不定还能见到朝思暮恋的漂亮妹妹，也就顾不得山道弯弯了。

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的兴奋劲儿就甭提了！我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做着美梦，一口气走出十多里……眼看快要到了，才在附坝的防浪墙边停下来小歇会儿。

“钱和信没丢吧？”我小心谨慎地从背在身上的黄挎包里摸出信封：还好，钱还在！再抽出介绍信展开一看，立刻傻了眼：“兹介绍我单位孟云同志前来贵处取精，请予接洽为盼。特此感谢！”

这写的什么呀？让人家取了精还特此感谢！浑身冒冷汗、从脊梁一直凉到心窝的我哭笑不得，又不能再转回去。

唉——你错哪个字不好啊？偏偏错……这回底子可掉大了！再一想会计也就那水平，只是不该错得这么低级离谱。

要是当时拿出来检查一下就好了！还是硬着头皮去盖章吧，反正不是我写的，但愿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

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继续赶路……

当我气喘嘘嘘爬上局办公大楼，找到“生产科”的牌子正待敲门进去，里面传出两个女人的对话声：“李科长，我去办公室查个资料马上就来。”

还好，科长在呀！运气真好。

“回头把今年的生产计划拿给我看看。”这科长的声音怎么好像有几分耳熟呢？

顺着门缝我往内一瞅：妈呀，李老师！怎么会呢？怎么会是李老师？她会不会是来串门或者……这屋里也没别人啦？还真是……“冤家路窄”啊！越不敢见呢，还偏偏躲不掉。

怎么办？进、还是不进？看来今天不见还真是不行啦！

本来就老实胆小的我这会儿绝望得几乎有点想哭了，特别是还有那个什么破介绍信……

“好的，我去去就来。”门被轻轻拉开，女办事员走了出来：“你——有事吗？”

“噢，我来找……李、李老师。哦不！是李、科长李科长……”情急之中慌了神的我瞠目结舌，不知此刻该怎样称呼这位长辈？

“是——哪个找我呀？”一本正经地问话声从屋内传来，这略带点儿湖南味的音色我太熟悉了！

“是、是我，李……老师，我找您有点事……不是、是场长……”

“孟云啊，进来说！”

“呃……场里，场里让我去参加县里的……森林普查，革场长说、要我来找您……”我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才定下神，低着头用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把来意说了一遍，然后又慌慌张张递上那封介绍信。生怕她注意到那个关键的别字，急中生智耍了点小聪明——赶忙用手摁住、指着落款说：“就，在这里盖个章就……行了。”

不料李老师却正儿八经拿起介绍信轻声读了一遍，憋不住捂着嘴“扑哧”一笑，我真恨不得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自己写的？”李老师灼人的目光似乎带着调侃的意味，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是不是！”我赶忙澄清，实话实说：“是场、里的会计……”

“换一张吧？”

“好，好。”我捏弄着手指无地自容，眼睛却立刻透露出充满期待万分感激的光芒——要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带出去，还不定出什么洋相呢？别人也肯定会嘲笑我没文化！

好在老师就是老师啊，就是……有水平！我忍不住产生了一股想要拍马屁的冲动，不由自主咧了咧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过想想也着实有些后怕：幸亏是介绍到县林场去，若要介绍到县医院的话后果就更不堪设想啦……受多少损失先不说，指不定做了谁的爸爸还不知情呢！

“她家的漂亮妹妹在不在家呢？”看到眼前的李老师，另有挂碍的我忍不住又心猿意马起来……

“最好不要在可能是未来丈母娘的面前想她女儿，当心走火入魔再留下个坏印象就更糟了！”我赶忙警告自己。

这要是让李老师知道我正打她姑娘的主意，还不定有多恼火呢？她会帮你盖章？不赶回去重写就不错了！

“小云，拿去。”李老师突然叫出我的小名，把胡思乱想中的我慌得吓了一大跳。

“哎——谢谢您了李科长！”我毕恭毕敬、如领圣旨般地双手接过重新写好的介绍信，装着十分镇静的样子往外走，一出门就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回到家自然十分高兴！可心里始终惦记的还是隔壁的漂亮妹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在不在乎我？

从中午一直守到下午，从黄昏一直望到拂晓，幻想着在清风明月下与漂亮妹妹依偎缠绵、难分难舍的温馨场景等待了半天一宿，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最终还是没能见着！

带着对漂亮妹妹的深深眷恋之情我离开了家，去到那个只有单相思、没有心上人的地方，却不承想此行一去就走了好几个月……

说是森林普查，实际上包含对全县山、水、林、田、电、路、村等资源的综合调查。

那些在皑皑白雪的轮回中住百家屋、吃千家饭、行万里路的日子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仰仗着年轻力壮毕竟还是挺过来了！

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不能回家，没有机会一睹漂亮妹妹那国色天香的绝代芳容，没有办法再去追逐激情幻想的丽影芳踪……

不知道如今的她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不知道这场令我潜心涤虑、馨香祷祝的筑梦情缘会不会就这样被时光冲散在岁月的长河里？

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当我栉风沐雨，披星戴月，几乎跑遍了全县的崇山峻岭、丘陵平原圆满完成普查任务，抱负满怀地再次回到革命大本营，青春的日历已经又翻过去了大半年……

理性的岁月缓缓湮灭了浓烈奔放的激情，广阔的天地慢慢消磨了气吞山河的斗志，那块龙腾虎跃、歌声飞扬的豪迈战场也在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展望中渐渐趋于了平静；那曾经下定决心、扎根牧场“磨一手老茧，炼一颗红心”的豪言壮语，亦不知不觉蜕变成更为实际的“一颗红心，两种准备”，随时站出来让祖国和人民挑选！

上山下乡的热情和新鲜劲很快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偏僻山野贫乏单调的沉闷生活，抬头见树、低头看水、对羊弹琴的日子日益显得枯燥乏味……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千篇一律的“吃饭、劳动、睡觉”三步曲，还真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

就在这现实离初衷越来越远、无不让人感到茫然若失之际，迎接新战友的掀天锣鼓给寂静的山林再次增添了新的生机与活力，也给略显疲态的知青点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小伙伴们纷纷调转航向，成双成对投入到如火如荼的青春恋情中，剩下我们这类老实吧唧的“落后青年”就只能羡慕得望河兴叹了……

毕竟我也不是太弱智，那涌动着的一池春水多多少少还是会在心里漾起层层涟漪，只是心中那块神圣的贞洁牌坊上，早已浓墨重彩烙下了漂亮妹妹的倩影！

尽管此时的我还未完全懂得爱，既不知道如何去爱也不知道可以爱多久，但总觉得在自己的内心应该留有一个无人能及的位置，独自留在那里——然后去爱！也许，只是为了等待一次爱情，或许永远都没有人……可这种等待就是爱情本身。

虽然至今连爱的一撇都没影，既不知道意中人身在何处？也不敢说她是否愿意？更何况那些潜在的坎坷还不定有多少？有时想想连自己都感到几乎没可能！但直觉仍告诉我：要珍惜上天赐予的情缘，要把握稍纵即逝的机遇，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见异思迁、不能放弃执着的追求，并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碰到美女的！

唉，也不知道那个让我今生今世为之倾心的白雪公主、那个让我成天惦念牵挂的人间天使现在怎么样了？只有那张娇羞可爱的笑靥还时不时地在眼前晃悠……

好在我的运气总是不错！

重返牧场没多久，我就和邻家哥哥一起先后被抽调到父母身边的局直机关电影队，又回到那个让我充满念想、心驰神往的家！

当然，主要还是惦记着隔壁那家。

放电影虽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既轻松又好玩还能天天看电影，好多同伴都眼巴巴地馋着。可于我来说这些都没有太大吸引力，最最重要、也是顶顶开心的就是又能找机会再去泡泡那个如真如幻的漂亮天使，再去续续那个云蒸雾绕的天付良缘，说不定……那个高兴啊，得意呀！恐怕连自己姓什么早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可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

由于两年的水库加固工程建设，父母在我回来之前就带着弟弟妹妹去了总部李家洲，奶奶也住到了幺幺家。时间虽不是很长，但毕竟只剩下我一个，多多少少总有些孤寂！不过想想也好：没人管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落得个逍遥自在！

然而单身生活似乎并不怎么快乐，尤其是那个日思夜想的天使妹妹一直芳踪杳然，令我郁闷得不得了。

实指望在这孤身一人、无拘无束的日子里可以有更多时机约见她，软缠硬磨地说不定还能如愿以偿……可阵地坚守了几个月，心也折腾得忽喜忽悲，却连个人影儿都没逮着！以至于心灰意冷、失望至极，不得不给自己找了个方便工作的理由连铺盖卷带行李统统打包搬进了影院侧屋，也算是换个环境，逃避一下，免得成天面对熟悉的家园忧愁怨悔、枉自联想。

好久好久都没能见到我的梦中天使了！虽然仅仅只是单相思，但落寞的心情还是持续了好长一阵……

幸亏身边还有小林、宏宏、晓晓和一帮单身铁哥们，还有可以借以浇愁的杜康。每逢心灵空虚情无所系，每当心生向往、意乱情迷，就借着聚会糊涂买醉，把满腔绵绵爱意融进杯杯思念的酒里，才没至于悲观失望得失足堕落。

在千呼万唤唤不归的窘况下，我终于顾不得颜面不颜面，逮着机会就转弯抹角向邻家哥哥打探天使妹妹的行踪，可还是日日盼君不见君、夜夜相思到天明，就只差没去哭长城了！

有什么比把自己心仪的姑娘弄丢了更让人伤心欲绝的呢？

也不枉与邻家哥哥在同一战壕战天斗地了一回，他对我的人品印象还不错！至少没什么反感，这让我稍稍有了点自信。

在我不屈不挠地友情攻势下，好歹总算整出点儿信息：

原来她还在读高中，放了学常常回到以前居住的养殖场去照顾在那边工作的父亲。

我说呢，不管怎样——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只要她没走，就会有机会；只要还能再见面，总有梦想成真的那一天。”我不停地给自己鼓劲打气，不停地帮自己增强信心，其实心中一点儿底都没有！这出自导自演、自作多情的相思剧还能否唱下去？看来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山重水覆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五月的季节繁花似锦，满山遍野地争奇斗艳芬芳宜人，让人情不自禁地渴望拥有！我们这些山里长大的孩子，没什么特别爱好，只是对花儿特有感情。外出放映归来，我采回一大抱盛开的映山红，从窗台到桌椅摆得满屋都是……

也许是触景生情感叹命运，又许是牵念佳人寄托情思，我正摇头晃脑地在那儿大发感慨：“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忽听得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原来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女孩儿菲菲。失望中再一抬头，猛然发现她身后亭亭玉立着的那位绝世美女分明就是自己踏破铁鞋求之不来的天使妹妹！

“雪儿——”我不由得在心底深情呼唤：“你想得我好苦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不争气的眼睛恨不得“泪飞化作倾盆雨”、“飞流直下三千尺”……

久别重逢的我，贪婪地注视着她——那个早已定格在生命中的天使妹妹。顷刻间多少相思情怀和着难言的酸甜苦辣在我心里汹涌澎湃地扑腾，舍不得、我也无法再把期盼留恋的目光从她那娇艳动人的脸上挪开！这个时刻占据我心房、主宰我生活的“梦天使”今天终于现身了，我却不知该怎样挽留，更不知道该不该放她走？

“这么多花呀，给我几枝吧？”菲菲见我用身体遮挡着房门半天没搭理，忍不住开了口：“我们在窗外都看见了。”

“嗯……恩？”没想到她是来要花的！我目不转睛盯着羞涩中面颊悄然泛红的雪儿，心不在焉应付着面前的菲菲：“噢——这些都……是跟别人带……”

“别人？哪个别人？给我几枝都不行啦？”本以为把握十足的菲菲，自尊心受到打击大为不悦，撅起嘴巴满脸都是不高兴：“真小气！就几朵破花而已，不给算了……哼！”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生气地拉起天使妹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哎、哎……”望着她俩离去的背影，盯着满目娇艳的鲜花，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因小失大，我那个悔呀……真恨不得举起巴掌扇自己两耳光！

说实话，平常我并不是个小气之人，至少对女孩子还是比较大方的。可今天为什么吝啬得一毛不拔、连朵花都不肯给呢？我也说不清！是心早已飞到了爱慕的美女身上，还是顾忌天使妹妹会在意呢？

一花盛开一世界，一生相思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