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 12 节 顶风私访（下）16（2 / 2）

她曾跟我讲：上技校那会儿，只要听说哪里有电影，都会和同学一起翻山越岭跑去观看；分来厂里以后，如果有新电影的话只要不上夜班，她也会约同事一块儿看到夜半三更。所以我一直都不能确定：雪儿喜欢我会不会跟这个爱好有关，也猜不透她到底是先喜欢电影、还是先喜欢我？

第二天吃过晚饭，我俩前往最近的江汉影院，可惜票已售罄。雪儿说便河那边还有家影院，要再去那里看看……我勉强同意了。

我知道，她这么做除了想重拾情侣间那份浪漫与亲密，多半还是想帮我摆脱苦恼压抑的心境！鉴于退衣服之事一直让我有点儿耿耿于怀，所以今天的兴致也并不高。

沙市应该算个中等城市，影院排映的节目和上映档期自然要比我们家乡早一轮。虽然有好几家影院，但观众还是相当多！

当我们匆匆赶到，七点半钟的《归心似箭》刚刚开始，我急忙买了两张票，正好坐在楼上第二排，位置还算可以。

“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碎，不等今日去，已盼春来归，盼归，莫把心揉碎……”

雪儿似乎看得非常认真，但不知她是否真能看进去？反正我是心不在焉！一会儿望望银幕，一会儿瞟瞟雪儿……一个半小时的影片除了这首《雁南飞》插曲让我触景生情、感动得热泪盈眶，恐怕再没什么比时间的流逝更令我感到惋惜！

说实在的，我原准备跟雪儿一起度过最后一个相依相偎的夜晚，因为只有在这远离世俗纷扰的静谧悠然之地我才能找到置身世外的感觉，才能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才能与雪儿共同体味这短暂相聚的快乐！虽然对她我并没有什么不良企图，却不知雪儿为什么要提议看电影、要在大众场合浪费我俩宝贵的时光？

我真的很纳闷、也很郁闷！却又不好说，只巴不得电影赶紧放完了好陪着她一块儿走回去……

可我又一次失算了！

电影散场时天色已晚，雪儿说路途太远提议坐车回去，考虑到第二天我要早起、她也要上班，就依了她！

站在公交车上我后悔了一路：干吗偏要来看个什么鬼电影？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不知不觉溜走了，下次再想见面还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

或许我与别人是有所不同！自从雪儿答应我，自以为已经“拥有了雪儿”，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容不得外人介入我们的爱情小天地，只想跟她单独待在一起；只想静静享受二人世界的幸福与快乐！

每次当着雪儿，我虽不好意思表白心迹，更不敢做出亲昵举动，可心里却从未停止过奢望与冲动，总想找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让我俩的感情顺其自然地向纵深发展……

这次来沙市见雪儿，我亦是考虑又考虑、斟酌又斟酌，祈愿能在这不受干扰的异地他乡有所收获，期待我们爱情的日历能够翻开崭新的一页！而今天又是我们即将分别前的最后一晚，我是多么渴望能跟她一起度过一个依恋难忘的不眠之夜啊！可她为什么偏偏……是不理解、还是怕我……是不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没好说呢？

一路上我俩谁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否明了我的心思？我是个把什么表情都直接挂在脸上的人，这种不声不气、不冷不热的表现她应该有所觉察。

“今晚就不去住沙办了好吗？两边跑我不放心！再说……搭车也不方便。”下了车，雪儿边说边走，劝我还住她同学那儿，免得明早起来匆匆忙忙。

“嗯。”其实我也不愿与雪儿分开，更不想走！只是事已至此，或许还有那没能满足的亲热欲望和那无法拥有的失落感，才是我恋恋不舍最难抹去的遗憾……

貌似比我平静的雪儿，此刻内心也并不轻松，一直把我送进男生宿舍，跟同学打好招呼又再三叮嘱：要“好好休息、明天还要早起”才心事重重地离开……

这样牵情的夜晚，这样纠结的情怀，这般落寞的身心，我哪里睡得着？又哪能睡得着？假期就这么匆匆完了，明天就这么默默走了，我真的是心有不甘！

呆呆地躺在床上，仔细回味了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爬起来，拿出纸和笔想对心爱的恋人再说几句心里话：

最亲爱的雪：你好！

几天来，在你身边我亲身感受到了你的体贴与温暖，一想起又要回去过那孤独相思的苦闷日子，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过……我实在不愿离开你——给我幸福快乐的伴侣。但千不该万不该，昨晚又让你伤心了，这只怪我一时糊涂！原谅我，亲爱的。

至于那件衣服，既然是我家里送你的，你妈不让留在这里，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只好带回去。可你知道，这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父母，更不愿引起他们对你的误解！只能将它藏在自己才知道的地方，期待着某一天还能重新回到你手上。如果不能如愿，也只好把它毁了，永远不告诉任何人。

亲爱的，尽管我知道不该留下这点钱，但我还是要留下，我准备接受你的任何埋怨和责备！

我既然决定把它带来，就绝不肯再带回去。虽然不多，但我想你绝不会只把它单纯地看作是几块钱，不会不理解我想为你真心付出的感情！这钱是我自己的，是你心上人给你的。

记得你我都说过：我俩之间不应再分彼此，应该相互关心照顾。如果你还认为“你是属于我的”或“我是属于你的”，就把它当作我的一点心意收下；如果不是这样看的话就把它作为我在此几天的伙食费吧，随你怎么处置！反正我不希望它再回到我的手中。

你不是要我愉快地回去吗？假如退回，你应该知道我心里将会怎样想，你看着办……

亲爱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再见了，亲爱的！祝你愉快、顺利。

永远爱你的云

即日

信写好了，我把两封信和二十块钱一起装进信封，预备明早临走前交给雪儿。

“你起来了，早上凉多穿点。”凌晨五点不到，雪儿过来叫我。

“嗯，反正睡不着就起来了。”

“我也是。”雪儿揉揉惺忪的眼睛：“快点收拾一下，我们坐公交过去。”

“五点四十的车，来得及！”望着刚刚泛出鱼肚白的天空，我自语道。

“你去看时间啦？”敏感的雪儿似有些意外……

“噢——不是，是……来的时候司机说的。”怕她不好想，我只得撒了个谎！其实，是趁她昨天上班后自个儿跑去车站看的。

雪儿望望我，半信半疑地没有言语。

我默默跟随着她，埋头走进剪影朦胧的女生宿舍。或许是还有同伴在上夜班，寝室里只有两三张床位放下了蚊帐。

去浴室那边简简单单洗漱了一番，回到屋我愣愣看着雪儿就着窗外路灯透进的微弱亮光梳头——这就是愿为我付出一生的知心爱人？这就是我满心憧憬的缱绻鸳情？这就是我为之梦回千转的心仪之旅？却为何如此地令人愧疚又惘然若失……

雪儿整理完自己，见我愣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也不由流露出一丝异样……

“衣服！”我轻声道。见雪儿没反应我又说了遍：“衣服——”

雪儿微微一怔，没有答话，返身去箱子那边取衣服；我也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把信和钱塞在她的枕下。

雪儿拿出衣服看了看，转过身来默默放进我的行包……我知道——她的内心也并不好受！

“走吧。”

我留恋地再次扫视着这个让我不知是积聚渴望还是凝聚失望的房间快步走了出去，生怕在犹豫中动摇了自己回家的决心。

车站上冷冷清清，乘早班车的人非常稀少！

买好票，我和雪儿在昏暗的路灯下彼此守候。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考虑到我要坐半天长途，雪儿瞄了瞄腕上的手表。

“别走！我……就想和你、多待会儿。”话未说完我的眼眶早已盈满了留恋的泪水，一股莫名的酸楚也在空落落的心里荡漾开来。

雪儿默默把身子朝我跟前挪了挪，那张瘦削的脸庞布满了倦容；那双黯淡的眸子充满了幽怨……她怔怔地望着我，像是在期待还没有说出来的爱；我痴痴地望着她，止不住的感伤随心翻涌……

我看得出雪儿的一往深情，看得出雪儿的冀盼和依恋不舍，却很难勘破那条“回家”的路究竟还有多远？

我好想紧紧抱住她，不让时空再隔绝我们的思念；我好想就这样一直待下去，哪怕地老天荒、哪怕只是牵一牵手……

我忽然意识到：来了这些天我俩竟然连手都没碰过！真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聚散的匆忙遗忘了缠绵，还是离别的忧郁感染着心绪？在这难舍难分的临别之际……不知为什么我……还是一动没动。

“我还是、先走吧？”仿佛从哀怨离愁中清醒过来的雪儿，一双深邃的眼眸折射出满心的眷恋，一脸落寞的神情让我骤然无语！

我明白她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就那么点儿能耐，料想她也一定是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情伤、不愿看到揪心的一幕！

见我不说话，雪儿没有再坚持，只是默不作声地和我紧紧依偎在一起，共同祈祷着来日再次相聚的那一天……

相见时难别亦难！

车来了，那种分离的滋味使我顿感失落，那种莫名的牵绊令我倍感心伤……我好想好想留下来再陪陪她，好想好想过往的时光可以从头再来，不让一丁点儿苦恼打扰我们的幸福！我把心中所有的挚爱情感全都汇聚在专注的眼神里，一眨不眨端详着面前的雪儿……

“回去吧……”扶着破损松弛的车门，望着难分难舍的心上人，依依惜别的无奈让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稀里哗啦淌下来……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非但不像一个性格刚毅的男人，反而会这么多愁善感、脆弱不堪？

“路上小心点儿——”雪儿眼里也是湿漉漉的，久久伫立在车窗下一遍又一遍地叮咛：“回去记得早点写封信来……最好打个电话，别让我担心……”

我乖乖地连连点头，仍是目不转睛盯着她……

好似一眨眼，雪儿就会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好似要把深爱的恋人深深镌刻在心上，一起带回家！

“一路平安！一路……”

车开了，雪儿那憔悴的容颜还在我依恋的脑海中盘旋，那哽咽的呼唤依然在牵情的耳畔萦绕，那种无力改变命运的悲哀也密集涌上心头……突然间我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心酸！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车尾，放下玻璃什么也不顾地把头伸出窗外：晨风中，雪儿正踮起脚一边朝我挥手、一边抹着眼泪跟随着班车，直到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