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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是。他亲手所作的玩偶,定然是可爱的。

陆风惑话风一转,疑惑发问:“前段时间在下在边城见到前辈,得知了前辈做的事情,心中不免奇怪。前辈实力高强,为何要与边城新人过不去,将那里的婚嫁之辈尽数屠戮呢?”

郭无缘眸光微冷。他就算是傻子,此时也知道陆风惑别有用心,不禁冷声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不不,您误会了。在下只是好奇而已。”陆风惑真心实意道。他目光掠过郭无缘双腿,揣测道:“前辈这腿,是在火灾中丧失的吧?”

空中利光闪过,一把锋锐的匕首抵在陆风惑颈侧。郭无缘冷笑一声,“这位小友,好奇心过于旺盛可不是什么好事,有可能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不过你所问的这些问题,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告诉你也无妨。

“我的双腿的确实在火灾中丧失的。我本是金陵当地的一个商户之子,然而却因为一场火灾,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爹娘妹妹、家宅财富……一夜之间,我从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变成了人人鄙夷垂怜的可悲之人。”

“至于为什么要杀那些新人……”郭无缘回忆了一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哈哈。我家遭遇那场变故之后,与我自小便有婚约的那户人家便提出了退婚。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情相悦,都是假的!假的!!这叫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恨啊?!”

“竟然如此?!”陆风惑露出一个很吃惊的神情。

郭无缘讽刺一笑,“便是如此。”

一切的一切,便是如此。

“所以,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你待如何?”郭无缘冷冷地看着他。

陆风惑眉头微皱,询问道:“在下还是有些不明白。”

郭无缘目光越来越冷。他不说话,只是等着陆风惑开口,似乎在看陆风惑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陆风惑便直接开口了,“前辈,您可还记得您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

乍然听见这个问题,郭无缘眼中竟然出现了几分茫然。

他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姓叶。

可是全名呢?

不知道。

完全没有印象。

陆风惑见他没有回答,接着开口道:“前辈因为憎恨未婚妻抛弃了您,故而去边境迁怒新人,可见前辈脾气定然不算很好。可是若是如此,您未婚妻一家结局如何,您未婚妻的结局又如何?您将他们全杀了?”

我……未婚妻的结局如何?

没有印象。

完全没有印象。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人影。少女一身鹅黄裙裳,乌发与银色流苏随风而动。清浅干净的皂角香气弥漫而来,少女缓缓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那是谁?!!

郭无缘上前一步,想要靠近那黄裙少女。然而少女却如烟如雾,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那究竟是谁啊啊啊!!

郭无缘倏然跪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忍耐片刻,似是实在忍受不住了,猛然将额头砸在地面之上。撞头之声一下接着一下,力道非常之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如今的痛苦。

大颗大颗的泪水中眼中坠落,直直地撞在地面之上。

郭无缘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他似乎,丢失了什么比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

陆风惑还在继续,那清朗的声音缓缓传来,却犹如引人深坠地狱的恶鬼。郭无缘本能排斥这可怕的声音,却又从内心深处生出无尽的渴望来。

他想要知道。

他想要知道真相。

只听陆风惑缓缓开口,“前辈,您为什么这么喜欢烟花呢?您是有……什么约定吗?”

什么约定?

他有约定?

“还有。听闻前辈曾经救过平欢县主,但是前辈应该不是这么心地良善的人。您为何要违背自己的原则,出手救她呢?她有什么特殊的?”陆风惑。

她有什么特殊的?

郭无缘眼前倏然浮现出平欢县主的脸蛋来。那是一张清秀的脸蛋,看着并不是特别出彩,一双杏眼却黑白分明,看起来十分好看。

——少女一身鹅黄裙裳,裙摆及乌发随风摆动。银色流苏在阳光之下闪着细碎光点,空中是浅淡的皂角香味。少女缓缓回头,露出一张温婉清纯的鹅蛋脸来。

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少女灵动的杏眼错愕地睁大。那璀璨的、似乎蕴含了无限星光的眼眸微微弯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郭郎。”少女声音欢快,蕴含着无限欣喜。

终于看见你了。

郭无缘有些发怔。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记忆片段。

——繁华喧闹的街道之上,少女一身鹅黄飞仙裙,手中一串糖葫芦。她乌发随风而起,银色流苏摆动间,侧头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那杏眼黑白分明,眼底是无尽的笑意。

——繁花似锦的庭院之内,少女接过手中的橘猫布偶,圆润的杏眼微微瞪大,里面满是不可置信与欢喜之意。少女抬手晃了晃布偶的爪子,鹅黄裙裳在风中带来些微的皂角浅香。

——夜幕沉沉的阁楼之上,各色烟花漫天绽放。黄裙少女仰头看着天幕之上的花火,眼里满是惊艳之色。烟花映入她湿漉漉的杏眼之内,一时璀璨惊心。

鹅黄裙裳的少女转头看过来,杏眼清纯乖巧。

“郭郎,等我们成婚那日,也放这么多烟火好不好?”

——等我们成婚那日,也放这么多烟火好不好?

“好。”

我答应你,好。

郭无缘跪伏在地上,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口中反复不断地喊着一个名字。

“净兮。”

叶净兮。

是他的叶净兮。

一切缘由都有了解释。

为何要制作布偶?因为净兮喜欢。

为何要执着于烟火?因为净兮想要。

为何想要治好双腿?因为不想让净兮厌弃。

为何要屠戮边境新人?因为他的净兮,永远地死在了十八岁。

他不甘,他怨愤。

一切的一切,他都记起来了。

然而他怎么能、又怎么敢忘记叶净兮?

什么叶家退婚,什么未婚妻厌弃抛弃了他。假的、都是假的。

净兮从未厌弃他,甚至,为他献出了生命。

他的确是金陵一家商户之子,也的确与叶净兮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不过与记忆不同的是,他与叶净兮过了提亲、定亲、抬轿、跨火盆。他们曾经身着喜服,一起向着皇天后土、高堂父母躬身相拜,让周围所有的一切见证他们的婚礼。

他们是已然是夫妻。

只是当天晚上,家中小厮洒扫时错把油茶当作清水,洒在宅院各处。当晚烛台翻倒,大火冲天而起。

犹记得那日新房,鲜艳的红绸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房内各处都是噬人的大火。他护着净兮往房门疾步而去,房梁被火焰烧灼,猛然倒塌下来,压在他的双腿之上。

他看见烟尘四起的婚房之内,叶净兮泪流满面的温婉脸蛋。

她在不断摇头,企图将他拉出来。

新娘精致漂亮的妆容被泪水冲刷,看起来脏兮兮的。

“郭郎,我带你出去!我一定能带你出去!”叶净兮颤抖地开口。

郭无缘嘴唇微张,想让她自己先走,然而眼前一片昏黑,无论如何努力都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句话,到底没能成功说出口。

彻底晕过去的那一瞬间,他隐隐听见叶净兮啜泣着的哽咽声音,“郭郎,你一定要活下去。”

坚持住,你一定要活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凌晨了。

太阳还未升起,周围一片昏黑。沉冷的雨珠从空中砸下,落在人的心底,四处一片焦黑。

双腿已然失去知觉。郭无缘艰难地匍匐进新房之内,双手用力去挖那堆焦黑的废墟。

他找到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就在门口,被挡在房门之内,离他三步之遥。

尸身之上还未烧尽的鲜红嫁衣刺目。

房门被木柱卡住,堵住了出去的通道。郭无缘甚至能想象出来,叶净兮是如何艰难地将他从房梁之内拖出来,又在接近门口之时,看到唯一的出路,将他一把推了出去。

木柱轰然倒下,堵住了房门,也堵住唯一的出路。

一道房门,便是阴阳两隔。

而他甚至还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新婚之夜过去,叶净兮……终究也没有看到那场属于她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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