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暖(4)(1 / 2)

他闲闲地搁下笔,续而拾起笔尖更纤柔的那一支,尖端侵入水钵,他极其容易的为白鸽赋予了光采,侧面衔花的白鸽看起来很是欢喜。

撷下了心心念念很久的花,喜得笑意久久留在眼里,熏发了他的好心情。

山形笔格,颜料瓷罐,玉环洗,镇纸同他握着的笔一道化成银色之泽。

他拿起绘成的画,弯唇而笑。

火浣布制的绘绢之后,施堑慢条斯理的赏着即兴画出的美作。

这幅姿态,银川明了,是他有意而为。

如此一来,青虹反倒是自讨没趣了。

青虹死捏蚕丝手帕子,中心绣着的花青奢龙变了形:“我只要望夙给我道个歉。”

声音难掩不悦。

画翻面,浮在青虹和银川皆可赏阅的位置上。

施堑指着画,笑道:“先看看画!银川也看看吧。”

银川乖觉的抬起头来。

欲开口说话,又咽了下去。

青虹高抬着下颚,一心二用的赏着画。

多么不把神放在眼里,然而神请了,怎的也得敷衍搪塞。

说到底祂们在位一日,翻云覆雨,无所不能。她无权无势,连命都系在大族人的身上,苟延残喘着过活。

开心了,冠冕堂皇做起高节的事,施舍点机遇,引她结交俊秀,扎根在瞬息万变的望族园泥上。不高兴了,她便是现成的筏子,恶言恶语的中伤,冷嘲热讽的嗤笑。

凡是她赴会的筵席,他们当着她的面,饭后暇余拿她作笑资,大谈特谈一番。

姚黄的死,仅仅是檀郎薄情无义。

她妒极了,使了个歹毒的法子,事半功倍的在神眼皮子底下屠戮一族。

食生魂追补灵力,妄图弑神,自傲的觉着能任云镜之主,自不量力。

他们的言语,句句难听,句句诋毁。

她不堪忍受,屡屡筵还未到散时,她便会逃跑似的离席,迈着大大的步子,疑似一群猛兽在捕猎着她。

奢熠视若无睹。

龙主有意撇清干系,他们更猖狂无忌的看轻她。

连亲生骨血都不理睬她,他们又何须在没了称心时,好心给她笑脸呢。

行善积德,一道空谈罢了。

金枝花萼的他们乐意做游戏,可不乐意做乏味的善举。

罪魁祸首,自然就是她撒气的靶子。

她能做到的也无非搜罗鸡毛蒜皮的小事,气运好些,碰到的事能烦上施堑好几日。

漠视神之威仪,她还没那资格。

何况前功尽弃,于她是不可能的。

银川看了青虹一眼。

青虹揉搓手帕子,轻视着看画未理会银川的寻求。

银川如何是好的盯着画,看看这,看看那,踌躇良久。

施堑如意一笑,责怪道:“羽雪殿里,尔何须这般拘着了?”

青虹愤愤绞着手帕子,恨不得抓住一把撕碎这张随手绘制的图。

银川低首行礼,讷讷的说了句:“君主,莫要为难银川了!”

他惴惴不敢抬头,身子抑不住的缩了一缩。

力度与他的身份恰如其分。

戏子亦真亦幻,一星半点儿的懈怠都不经有过,贪恋真元非伤即死。

凤鸟厌倦了平昔,涅槃忘情,改换个心境,旧人旧事也便算是极新的头一回了。

这也是他甘愿择的路。

施堑摇头叹息,似乎在说高堂迂腐陈旧真真阴魂不散:“夫人不是旁人!”

“墨守成规的俗子,不为难尔了。”他眸子懒懒地睁着,手指尖敲着案面,是一首几个音的调子。

银川躬身施礼,原模原样的立在一旁,面无神色观赏这一场神铺设的闹剧。

施堑面堆倦色道:“还得劳烦夫人了!品鉴一二。”

青虹脸色苍白,强颜看画,使劲捏着手帕子,身子颤抖着。

“请赶紧一些!”他提袖掩面噫欠,“不知怎么地忽然间困得不行。趁离辰龙绕时之尺还有半住香的功夫,吾打算小寐一会。”

图中鸽鼓鼓囊囊,含着如愿以偿的笑。

可在青虹看来,还容易知足的笑,是愚蠢之相。

知足,就算为兽类,恐怕也是难得有。

有这种心情的,要么迂腐,要么慈悲。

放眼云镜,这两种人,稀奇不已。

白鸽栖于一截朽坏暗黄的梧桐枝上,枯叶星星点点。远处的山在倾塌,海在沸腾,玄暗的浪花横冲直撞,雷霆劈裂混沌的青云。

一处山海正当崩毁。

一处万物正在灭亡。

白鸽叼着铃兰浑然不觉。

青虹挥袖,画忽而卷起,重重地捱了一掴般射向施堑:“望夙必须给吾道歉!”

施堑手疾眼快握住画:“好险!”

“夫人,尔劲儿当真大呢,差点就砸毁吾的脸面了。”他展开画,不在意青虹的失礼,视若珍宝的查看着画有无受损,“祭典上吾须随主母拜寰宇,脸面有所损,可是会视为不敬寰宇之神的!夫人,往后可要多加注意力度才是。”

“东行君,包庇有错之人,有失公允吧!”青虹叠着手帕子,塞回袖口里。

“还好,墨迹没糊,夙儿看后一定会不明觉厉的。”施堑眉眼带笑喃喃道,卷起画收进灵虚。

他睨着青虹,笑颜灿烂道:“夫人说的乃是自然!可夫人也知,望夙是无心之过,此事只是一场偶然的意外!夫人何苦相逼?”

“再来,她与祂荣辱与共!”他展掌托着半张脸,软了骨般滑躺下,从容不迫的启口,“夫人,莫非是寻思着以此告之万人,您是万人之上的……”他悠悠停了一会儿,“那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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