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棋局(1 / 2)
神龙年七月十日,满打满算“倾”已有六十一万年六个月。
主母圆万生辰。
槐月起日夜千人携礼盒入泰山、甘山。
奇珍一件件堆叠,少许乃万古吉光片羽,罕见得便是云熙也未能一睹真容。
面上是贡奉祭祀寰宇之神。
她获灵识之日,同是云镜脫尽浑蒙见寰宇之时。
星辰熠熠,浩瀚无穷,观之肃然生畏。
尘云设泰坛于共山、灵山,年年祭之。
着笨重沉郁十二章纹冕服,外还须系着硬挺挺的佩绶。梳发作髻戴十二旒冕冠,踏厚重的赤舄。
持玉圭目容端,色容正冉冉步上祭台。
各司其职的官员跟着他行祭祀仪式,一套步骤下来,个个如释重负。
如此他将这繁琐的礼仪足足做了两次,毫厘不差。
活活找受罪。
她年年暗自说着。
扮成个肥胖的礼法奴役,听两遍催人打瞌睡的读祝,只为向离得遥远的神实证崇敬之心。
祂未必存于世间。
正是这种管不解多於恨的情状,使得载录祝愿与请愿的玉帛置于桑木上,笾豆两器一盛莲叶露水,一盛八朵初绽的莲花,摆放在桑枝搭起的莲台上,以天火焚之的仪式,几经更迭原貌全无。
纸醉金迷。
本该尊崇的神灵,也难逃沦为他们谋权攫势的角逐场。
恰如她今次的寿宴。
收礼的灵娥、夜仆大多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礼盒,她便遣他们返还回去。
留下的,都是她想赶紧返送回去的,可它们是万不能送回去的。
她还得虚与委蛇,跟他们“仁德相助”。
嗅着生气躁动不已的倾海,终于平静了。
“总归这场雪是要停。”
“怕是再下,整座山要被埋了。”
“为了一件死物,求得血流满面,不值当。”
“它能使摇尾乞怜的安身立命,受压迫不敢言的反过来成施压者——头破血流,殒身其中,于他们而言,没什么比这更值当的事了。”
“但是……”
“这腐烂的模样,到处都发散熏疼嗅觉、视觉的恶臭。”
“真是想看一看他们说的主灵执权时,这云镜的风光呢!”
“……”
越燕们忧心忡忡地说着话,向着殿后巢穴飞走了。
东方之极,曙光渐渐上升。
要不了多久,夜就会退得难寻踪迹。
宫室如酽墨般暗,唯有帝台之光五彩焕蔚。
盘上摆着行了大半的棋局。
骈罗列布,四方恶狼窥伺,黑子势如劈竹。
执着白子,另一只手拖住锦袖,以免扫散棋子,落子斜侵南方敌营。
阻断了黑棋之间的路,缓了缓它们的攻势。
她依着记忆里那只能看出大致的画面,复盘了这局棋。
余下的路数,她思量后,自作主张加上去,跟尘云教的“五霸之权”差多了。
没半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气势。
思前顾后,四面掣肘,尘云要是看到,说不定还是会指出她性子慈柔。
想站稳阵脚,她这样是根本不可能做到。
“此步,亡羊补牢,四面楚歌,不可取!”
她闻声,捻黑子的手顿住。
宁静致远的声音,犹似从心底深处涌上来,虚无飘渺。
可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股抑制的灵力。
这清越,她再熟悉不过了。
他果真是来了!
平复了心绪,她面带着淡淡的笑抬头:“师君,您可想到破此局的两全之法?”
对面的人垂着眼审视棋局,身形像云烟聚拢的薄纱,一触即溃。
他一如当年绝尘,脸上神色无欲则刚。
皎洁的发丝与帝台之光相呼应,映在她眼里。
她要记住这一刻,永不忘记。
他拾起她刚下的白子,击入西面黑棋斜刺的空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白棋得了一线生机。
“此子可得生机。”他指着那枚是弃子的白子,“后面你能应付得来。你做得很好了……”
他停了一会儿,抬眼弯了弯嘴角挤出个笑:“熙儿,就交给你了!”
他笑得硬邦邦,可眼里笑里的欣慰实实在在。
她一阵恍惚。
情的事,她已经知晓了。
因着望夙不惜命的试探,主灵动情的流言沸沸扬扬,加之他护望夙斩烛龙毁了中皇山南侧。
亲眼看着他斩了烛龙,毁了半山枫树的红云不顾一切要杀了望夙。
她丢下报信的人,赶到狼藉的中皇山,红云哭红了眼,泣涕如雨,疯魔攻击拦在眼前的施堑。
她将灵力凝结成一条绢带缚着红云。
红云一心想杀望夙,悲愤填膺着挣扎,怒吼一般无二的哀语,听着她顿生寒意。
烛龙是他送给红云的生辰礼。
她还清晰记得,那是红云头次跟她们过的生辰,日子还是他定的。她一连思索半月有余,还是送了盆四照花,施堑坏笑着把一条瘦可见骨的梼杌兽牵到绛月殿,红云追着牵梼杌跑的施堑打。
两人像极了兽撒欢儿,满院子跑。
施堑险一些没剎住脚,扑向倏尔现身的他。
他一晃袖,一口气还没吐完的堑被提到红云面前,身后一红一绿两条烛龙缩小体型,紧锁着施堑的身体,其被勒得涨红了脸,一口气憋住了。
红云喜笑颜开,此后烛龙与其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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