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夙愿(2 / 2)
若真能忘情,何苦记忆多困厄。
祂注目着立于空旷地的一朵铃兰。
旳皪如夏阳的清光,小心翼翼地护着铃兰花身,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然则,它已经疲惫不堪,没了抵御死亡腐蚀的能力,一点一点的散开成烟。
乏黄萎缩的花瓣,在生命光束中落到泥上边。
“该继续了。”祂笔落下,续写眼见的结尾。
因果述笔柔润地、稳当地走出一个个字。
字体遒劲工整,祂收了情绪,丁点不遗落。
怏怏挺立,铃兰花身上一片欲坠的花瓣,落了。
栖身在花心上的青鳳蝶展翅,飞到落花上,脸蹭了蹭萎靡的花瓣,作告别。
一滴泛红的泪,从蝶面淌下,融入枯瓣。
每落下一片,一滴滚烫血泪跟着在它眼里淌下。
追悔莫及。
望夙睁开眼。
黑魆魆,一点光亮都没有。
入睡前,寒气袭走仅存的一些暖意。
冰雪覆山,果然对于这里不该出现。
心口依在隐隐作痛。
她伸开四肢仰躺,碰触到神锦衾的手脚凉凉,木然盯着黑暗。
梦里人是谁?
金发慵散垂于身后,与样式异域、绣有形似牡牛图纹的玉色上衣契合。
宽广一色的殿宇内它仿佛冬季耀日,难能可贵。
见了那双容纳星海的碧色眼眸,䆜静注视着窗外的苑囿,她心内倍感悲凉。
颀长单薄的身形,坚韧且慈柔的音容,白如霜雪的肤色。
她没来由地思及。
他踽踽独行,万年、亿年。沿途的景致示现眼前,它们生机盎然,千姿百态。
走了很久,他依在独行,所见所遇逐步退了色彩。
到此为止,他俨然分辨不清光的颜色。
他是谁?
她不认识!
更令她困惑的是,心口的痛,太真实了。
疼得似一把刀划开魂魄,一刀比一刀重。
她着实忍不了。
四肢本能地怐在一起,抵御无形危险的刀刃。可于事无补,它越过臂膀和膝盖重重地刺进心口。
挣扎了好久,疼醒了。
当下想来,她全身直震颤。
这场梦包含着的深意,过了很久,重新没了自由的望夙才彻悟。
浮于案前的灯亮了。
暖黄的光溢出铃兰形灯罩,冲淡黏稠的黑。
墙面清清浅浅的竹翠色,像幽冥之魂,伺机而动。
掀去绣着云泽铃兰的神锦衾,望夙侧着起身,精疲的倚着床柱。
白日迫使讨喜束成蝶髻的青丝,僵硬硬乱糟糟的堆叠怀里。
这是她隐忍不言的代价。
她抬手摸了一下眼角。
指尖的湿润,告示着她流过泪。
一抬头便看见案上正面对着床不规整的玉奁,第二层的屉一寸在外,隐约可见那只簪子。
一朵盛放的铃兰,其上是振翅欲飞的鳳蝶,活生生般栖着。
沉沉浮浮的灯光为它和妆奁印上了陈旧样。
将“蝶铃”放进去,她一刻也不想再看,随手合起,就爬上床,熄了灯,压抑着怨恨入睡。
许是力道大了,屉反弹出了一寸,因此妆奁似是被她随意弃置在案上。
垂在身侧的手抓着柱子,她扑在臂弯上盯着玉奁,暗绿眸子沉默暗淡。
她想,尘云常摆弄自媚的木偶寂,跟此刻的自己相较,它反而显得自在得多。
少顷,她嘴角动了动,弄出个怪模样的笑。
思念成梦,却不可控。
渴望拥有的关怀,梦里竟是一段寥寥几笔的记述。
“花落花开,愿君回顾。”
“年年绽开药栏,郎欢心长顾步。”她低吟浅唱,脸依偎在臂上,夏布织成的里衣犹如雪霰。
梦里那人说,无人问他是否孤寂。
最怕冷的那人,是她才对。
因她无一刻不在假装喜乐,不知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是何意境。
她装得细致。
以虚充当真。
隐密难逃他的眼。
天衣无缝,也无所遁形。
他在装,为了身处其外。
竹叶沙沙地响。
风起了。
要不了多久,浮云便会离去,孤月高悬夜空,银光穿窗洒满室内。
“福泽永存!”她望向灯上方隐隐有银色的窗,明日的夜是春日之夜。
最后的一次任性妄为,愿如施堑所言,安然无恙。
得偿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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