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34(1 / 2)

骨雕展位上还有一个跟烫发姑娘穿同款旗袍的胖女人,看样子是老板娘无疑了。她也烫了发,只是因为脸大头大,烫过的头发就像夏天里绵羊身上要被剪掉的羊毛卷一样。她腰上挂的游泳圈似的一圈肉,曲线毕露,实在是硬塞进旗袍里的。

骨雕展位上的两个姑娘和其他工作人员忙碌的时候,胖女人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围着展位悠闲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满脸的得意和骄傲。

旗袍是非常能够彰显淑女风范的服装。穿旗袍的女人走的都是一字步,迈出步子的时候,前脚和后脚在一条直线上,前脚掌着地。每走一步,腰、髋、臀的曲线就变动一次,如同波浪一般起伏。

即便在走一字步,淑女的双手也不会很随意地前后摆动。淑女会把嫩藕般的小臂微曲于身前,芊芊玉手似合非合交叉在一起。骨雕摆件展位上的烫发姑娘就是这样做的。

胖女人平时肯定是不穿旗袍的,应该也不会穿高跟鞋。她走路明显外八字,每次迈出一步,都是高跟鞋的金属后跟先着地,像砸夯一样用力。好在展览大厅的通道上铺着地毯,不然的话,那声音一定让人听了难受。

谈判的间隙里,胖女人总算有机会在谈判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休息一下了。她要么歪靠在椅子上,要么双手扶着膝盖,叉开着双腿坐着。她还踢掉了高跟鞋,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

每到此时,卷发姑娘总是不好意思地走到她身边,给胖女人松肩捶背,低着头耐心地轻声劝她穿上鞋。不过,她的这番劝说显然对疲惫不堪的胖女人是没用的。

马尾辫姑娘没有卷发姑娘那般耐心,她也不做说服工作,干脆蹲下身,捡起高跟鞋,像给小孩穿鞋一样硬生生地往胖女人脚上套。只有这样,胖女人才肯唉声叹气地把鞋重新穿上。

在展览日的第二天,开展没多长时间,胖女人就被骨雕展位里热火朝天的谈判挤了出来。她围着骨雕展位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看还是没有空出来的椅子,她就接着在大厅里转。

胖女人就像来视察的领导,在各个展位前溜达,跟这个聊几句,跟那个聊几句。评论评论这个展品,端详端详那个展品。胖女人在自己家门口接订单接到手软,别的参展商身在广州,人地两生,生意都还没有开张,双方的心情冰火两重天,实在聊不到一起去。

胖女人想借着聊天的机会在人家展位的椅子上坐一下。人家其他公司的参展商心里嫉妒她,不待见她。没办法,胖女人只好在人家的白眼下站起来,离开人家的展位。挣到了钱,心里美滋滋的胖女人,觉得没挣到钱的其他参展商太小气了,她撇着嘴离开人家展位的时候,一副瞧不起的神情。

明明是个有钱人,却连一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胖女人觉得没有面子,只好在展厅里接着溜达。实在没有地方坐的胖女人,来到了贾勇的展位。她招呼都不打,一屁股坐在贾勇展位谈判桌边的空椅子上,和跟她儿子年龄差不多大的贾勇,没话找话地搭讪道:“你是BJ来的?”

她讲的普通话有一些广东腔调,但是口音不重,一听就知道她经常和北方人打交道。胖女人问贾勇:“多大了?”

贾勇说:“二十三。”

胖女人冲骨雕展位上的烫发姑娘扬了扬下吧说:“你比我女儿阿娇小两岁。你该管我叫阿姨。”

贾勇赶紧听话地冲她微微鞠躬,叫了一声:“阿姨好。”

胖女人没想到贾勇这么听她的话,她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们北京人就是讲礼貌。大学毕业吧?”

贾勇点头说是。

胖女人张口就问:“有女朋友吗?”

贾勇说:“没有,我刚工作。”

胖女人大惊小怪地说:“刚工作怎么就不能有女朋友。在我们广州,别说大学生,好多高中生现在都开始谈恋爱了。像我们有女儿的人家,女儿自然要管得严一些。你一个男孩子,你怕什么?你干什么又不吃亏。你不抓紧找对象,好的就让人家挑走了。”

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我,还没有女朋友。”

胖女人问:“喜欢广州吗?”

贾勇说:“我第一次来广州,除了展馆,哪儿都没去过呢。”

胖女人自豪地说:“我们广州好。不像你们BJ。BJ到了冬天到处都是光秃秃、灰蒙蒙的,还有扬沙。我们这里一年四季到处都是绿色。我老公也是北方人,学美术的,到广州来上大学,觉得我们广州吃的好,玩的好,环境好,舍不得走了。我老公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广州的工艺品厂工作,后来认识了我,就嫁给我了。”

贾勇被胖女人的幽默逗笑了。

胖女人大言不惭,强词夺理地说:“就是嘛,你们北方人说的入赘不就是嫁给女方嘛。”

说完胖女人自己也笑了。

胖女人指着贾勇展位上的展品,以内行的眼光由衷赞叹道:“都是好东西,比他们的都强。”

贾勇轻叹一声说:“是好东西,不见得是好生意。”

胖女人自以为见多识广,她估计自己用场面上的话这么一夸奖,贾勇会说几句谦虚的话,却没想到贾勇这么评价自己的生意。意外之下,她又定神看了看贾勇这个跟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北方小伙子。她摆出一副大买家的架势,很有兴趣地问:“怎么讲?”

贾勇用一种跟同行探讨的口吻说:“我们的产品材料贵,人工贵,成本高,定价高,周转慢,销量小。广交会主要面向的是西方客商,我觉得他们对玉器不太感兴趣。日本人,韩国人,东南亚人,喜欢固然是喜欢,价格压得太低。拿我们工艺大师的手艺不当回事。”

胖女人听得很认真,她赞同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贾勇冲胖女人竖起大拇指说:“要论懂生意,还得说您。您把假金卖成了真金。”

胖女人呼地从椅子上抬起身子,一个没站稳,又重重地落在椅子上。展馆配发的简易折叠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贾勇都担心那椅子会被她坐塌。胖女人表情严肃地说:“做咱们工艺行的,有个讲究,只能互相捧,不能互相拆台哟。”

贾勇赶紧说:“阿姨,我佩服您还来不及呢,我怎么能拆您的台啊。再说,您能支撑起这么一个场面,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们想学都学不来呢。”

胖女人谦虚地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些东西对你们北京人来说,怎么说呢,用你们北京话讲叫,不是玩意儿。你们看不上,也不愿意费这个心,我们才有机会做嘛。”

贾勇一本正经地说:“可不是这个话。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钱谁不愿意挣呢?生意做到您这个份上,讲究的就不是手艺,是管理了。老BJ的手艺人是不懂管理的。”

胖女人有些吃惊地看了贾勇一眼,不由的赞了一句说:“上过大学的人,眼光就是不一样啊。”

贾勇问:“我听说您以前在广州象牙雕刻厂工作?”

胖女人嘿嘿一笑说:“小伙子,可以啊,来了不到两天,连我的底细你都打听出来了。”

贾勇说:“那您在BJ象牙雕刻厂有熟悉的人吗?”

胖女人愣了一下说:“谈不上熟悉,倒是有几个认识的人。”

贾勇说:“那我跟您打听个人。王宏强王师傅,您认得吗?”

胖女人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说:“他在象牙雕刻方面是这个。现在全国能做象牙雕刻的没有几个人了。没有不知道他的。”

贾勇试探着问:“您们之间是不是有业务啊?”

胖女人夹着小心说:“你个小伙子,套我的话。你先跟我说说,你怎么知道王宏强的?”

贾勇说:“您不是说了吗?王师傅在象牙雕刻行当里是这个,又在BJ。我在BJ做工艺品出口,还不得认识一下啊?”

胖女人对贾勇感兴趣起来,问:“那怎么称呼你呢?”

贾勇说:“我叫贾勇,华艺公司的。”

胖女人自我介绍说:“我姓苗,苗丽华。我的公司叫丽华工艺。你问王宏强,他要是跟你关系够好,他就会告诉你,我们有没有业务。你不许叫我苗丽华啊,我的大名可不是你叫的,你要叫我苗阿姨!我是你师父一辈的。”

贾勇说:“不瞒您说,我这批玉器是从王宏强的师弟,张天保师傅厂子拿的货。”

苗丽华说:“张天保我知道啊。我不知道他改行做玉器了。他是王宏强的师弟,原来也在BJ象牙雕刻厂学徒。王宏强年龄大了,他在这边的事情经常让他师弟过来跑腿。”

贾勇说:“张师傅说,他的厂子里也有王师傅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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