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偶经世故(2 / 2)

我越发有些着急,回家的路程还要近一个小时,即使跑着回去也得半小时,倘若天黑看不清路的话也不知道会走多久,而且那时候还小,特别害怕走夜路。想到这里,我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和他们一起溜掉,我也有些气愤,气愤那个视察团队迟迟不来。

等到天黑伸手已经看不见五指的时候,视察团队的车辆才从远处缓缓驶来,那是一辆老款的黑色桑塔纳,发出两束泛黄的卤素灯光。撒在马路上,隐隐约约能够看见远处那些零散而又被牢牢嵌在土里的石头凸起的小山包反着短暂的光亮,石头后的阴影由长变短渐渐隐退,消失在光源身后;照着马路里侧坎底的小草,小草感受着光束掠过的温暖,即使那温暖是那么的短暂,它纵有万般不舍却也只能认命,消失在黑夜里回味着光束残留的余温;射向马路上的人,顶着成年人的膝盖,打着小孩子的腿部,脚上的鞋子清晰可见,整整齐齐的踩在马路上,有限的发散范围也足以点亮那片黑夜,依稀能够看见几米之外其他学生的脸,就连他们的眼球也反着亮光,但不足以认出他们的模样。

学生们在黑夜里使劲儿的挥舞着花环,张着嘴巴卖力的呐喊着提前准备的台词:“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从车子经过欢迎队伍队头开始,学生们就一直喊着,但只有在车子经过每个人身旁的时候才会喊得特别大声,叫破了喉咙,却惊扰了黑夜;喊出了气势,却震醒了月光。车子驶近校长跟前才总算停下,领导打开车门下了车,校长见状立马露出礼貌的微笑迎上去和领导握手,一边握手一边递上鲜花,亲切的交谈着,一边说一边走。

在那一阵阵欢呼声中,他们双方说的话我想只有他们彼此能够听到,至于旁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车子跟着领导的步伐紧随其后,他们朝着学校的方向离去。班主任和老师还站在原地和学生们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回头对着学生们说一句“解散”。学生们早就对这两个字期待许久了,可以说是望眼欲穿,他们饿着肚子,嘴巴都叫干了,老师刚说完,他们全都散开跑向了各自回家的方向。

上天总会眷顾那些苦命的人,或早一些,或晚一些。虽然天色已晚,但头顶还是挂起了一抡明月,月光撒向大地,照进了那群晚归的孩子心里,借着月光还能看见远处的人影。

而我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何去何从,是决定回家还是厚着脸皮借宿,我顿时拿不定主意。借宿是去我外婆家,外公外婆虽然都很喜欢我,但我却不受舅妈的待见,“舅妈”这个角色在当时似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给人的印象都是尖酸刻薄、不尽孝道但又很强势的女人。回家的路程太远,又饿又渴的我肯定不想走那么远的路程,而借宿外婆家又不想看到舅妈那副容不下我的脸色。

如果运气好的话,回家的路上兴许还能碰到几个熟人,即使相互不认识,走在路上也算有个伴儿。不过碰上熟人的机会有些渺茫,而有陌生的小伙伴同行的路程也只是其中某段路,进村的那段路大多是村里人才会经过。放学回家进村的那段路,有一段在半山腰的树林里,路外边倒是有几户人家,不过路是在房子后面,路的上方是没有房子的,就算一个人白天走在林子里都有些瘆人,更何况那时还是晚上。想到那段路,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我心里,最终还是恐惧战胜了心底的那一丝腼腆。我还是厚着脸皮去了外婆家,不管舅妈表现出怎样的脸色、使出怎样的眼色、说出怎样难听的话,我都硬着头皮忍了过去。虽然不受待见,但她也总不至于把话挑明了讲,也不会做得那么绝,毕竟我还是个孩子,既然我去了也会勉为其难的收留,没吃东西也会给口吃的,或是热下饭菜,或是煮碗面条,总不会让我饿着,毕竟我去借宿也是事出突然没有报备,饭菜吃完了也很正常。就算她不会亲自动手,也还有外公外婆迁就我,就算为了我不惜和她大吵一架也愿意。

正是那一年教育局领导来视察,那所学校才有了改变的机会,说明那一次的欢迎仪式办得很成功。没过多久,学校便开始投入到了紧张的施工建设之中,以前歪东倒西、破旧不堪的教室终于在挖掘机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倒下了,建起了独栋三层楼的钢筋混凝土教室,每层还有四间教室,设置了两个楼梯,教室多了,一个年级也分成了两个班,边上还配套修了一栋教师办公室,教师住进了新的办公楼,学生也搬进了新的教室上课。

经历了那件事,我才渐渐明白,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就得不断努力,学生需要努力学习才可能会有出头之日,老师需要不停奋斗才可能提高收入水平,学校需要逐步改善才能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组织那场活动也许目的并不单纯,学生成了工具,欢迎仪式成了一种手段,都只为了能够申请一笔教育改善经费,行径虽然卑劣了些,但至少都是利人利己的事情,学生坐进了舒适的教室上课,老师的收入水平得到了提升,学校也得到了巨大的改善。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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