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童影老树(2 / 2)

“你家葡萄都还没吃得,我们又不是不晓得。”

鹏娃子也接着我的话说了一句:

“(葡萄)才啊(那)一颗米儿,哪里就吃得了嘛。”

其实我俩说的话已经暴露了,我们就不应该去解释。有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她就是在套我俩的话,看见我们中招了,追问道:

“那你俩个是等吃得了来打咯?”

她又警告我俩一句:

“我给你俩个说哈,那葡萄我打(农)药了嘞!闹(吃)死了我不管哦!”

听到那话,我心里有点害怕了,再没回她话。我俩倒确实没见她打农药,但也不敢去赌她没打,我俩开始挪动脚步,我低声叫着鹏娃子说:

“走走走,我们去找港三儿毛耍去。”

我俩加快了脚步跑了,跑到她家房子后面,我还隐约听到她还在那里念叨:“狗球嘞,想打我嘞葡萄以为我不晓得。”

不过后来我去尝过,有时候是刻意去,有时候是去水井洗衣服随手摘几颗,但为了防止她打了农药,我都是等到下了大雨后去摘的,那时候还没完全熟,只有几颗粒大的有点甜味,其他粒小的都酸得掉牙。而真正到了完全熟透的时候,葡萄早就被她摘完藏了起来,她没有从家里拿出来给我吃过,我想可能是她自己都不够吃吧。

她膝下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已经嫁作人妇,儿子已经成家,不过她儿子已经是二婚了,她第一个儿媳妇给她生了一个孙子和孙女,比我都大好几岁,但没过多久她那儿媳妇就在家里上吊自杀了,听村里人说是被她逼死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谣传,反正我没见过。她第二个儿媳妇我倒是见过,也给她生了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但要比我小几岁,不过后来也跟别的男人跑了。

她儿子比我爸年纪都大,我管她儿子叫“大伯伯”,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是同宗不同族的关系,还有点沾亲带故,她第一个儿媳妇生的女儿出嫁的时候,我家还被她家叫去送亲了嘞!

她那老房子是她和她丈夫常年生活和居住的地方,那老房子下方还有一座新房子,那房子看起来刚立不久,板面上刷的黄色油漆还反着光亮,她儿子成了家就住在新房子里。那新房子的院坝外有一棵柚子树,她家那棵柚子树结的柚子是红心柚,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吃。很多人都去偷过,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我也去偷过。

那棵柚子树长得有点高,枝叶也很茂盛,每年都会结出很多柚子,路过的人看到那棵树结的柚子都会忍不住发出一句感叹:“幺儿,她家那根橙子才结得好哦!”当地习惯性把柚子叫做“橙子”。

那棵树就种在院坝边上,院坝下有一块菜地,那是鹏娃子家的地,鹏娃子他爸妈也长年在外打工,地里是他奶奶种的菜,平时都种姜、葱、蒜和白菜之类的。很多人偷柚子都是站在那块地里偷,那块地外边就是一条路,被发现也方便逃跑。每到柚子成熟的季节,那块菜地里的菜会被踩得稀烂,我在家里总能听到那个地方有人说话的声音,有偷果之人的指挥声,也有竹竿子打落柚子的声音,还有她发现有人偷果时的臭骂声。她从来没有真正抓到过偷果子的人,她平常说话声音有点厚重,骂起话来听着有点模糊,有点听不清楚她到底骂了些什么,我只听到她骂他们是“刀头娃儿”。

没有人会顶风作案,偷果的人都会提前踩点看她在不在家,她有可能在坡上埋头干着农活儿,也可能赶集去了镇上,那种时候就是偷柚子的最佳时机。不过每次偷也最多是两三个,而且也不会那么频繁,对于那整棵树而言偷去的果子只是冰山一角。她常年守着那棵树,她一眼就能看出来有没有偷过的迹象,好像她把每颗柚子的位置都背下来似的。不过就算她没有抓到现行,她也会站在树下自言自语地骂上几句,就连走开了嘴里也喃喃自语念叨着。

离那棵柚子树几米远的地方有一棵桂花树,听她大孙子说也是她种的,长得并不高但很茂盛,每年农历八月我们开学的时候,我隔着老远就能闻见桂花的香味,谁闻见都知道是她家那棵桂花树发出来的。

桂花树旁边她还栽了一棵栀子花,每年栀子花开,我都会走到树前凑着鼻子嗅上几口,我特别喜欢它的味道,比桂花香还要更加沁人心脾,我有时会沉醉在栀子花的香味里不想回家,闻着它的时候脑子里会放空一切什么也不会想。提到栀子花,或许大多数人只知道它的花色和花香,却未见过它的果实,而我却亲手去摘过。它的果实是红色的,像个小皇冠,她种那棵栀子花肯定不是为了美观,而是想得到她的果实,只是我并不知道那果实有什么用处,我摘它纯粹只是觉得它好看,玩弄一番便会把它弄碎,不曾想它那种独特的红会掉色,弄得我满手都沾上了鲜红的汁液,每次我都要用水搓洗一番,但第二年结果的时候我也还是会去摘。

那时我只觉得她绝不是一个疯女人,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她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那是我刚被寄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我爸妈都外出打工了,我爷爷也去世了,我和妹妹两个成了留守儿童,我爸妈就把我兄妹俩寄养去了远房的亲戚家,寄人篱下的感觉很不是滋味,所以我会经常带着妹妹回家。有时是爸妈交代要我回家看看家里的状况,比如房子有没有漏雨、房门有没有被人撬开、屋外的电闸有没有被人合上等等。有时我是自己想回家,我是被一种东西驱使着回来的,生活过得不如意,和那里的孩子也玩不到一起,回到家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即使爸妈不在,我也可以找那几个从小一起玩的孩子聊一聊。

我回家是没有在家做饭的,不是我懒,也不是我不会,而是家里的地荒了没有菜,家里的粮仓倒还有些陈年的谷子。我每次回家都会跟我妈通电话报备,她会在电话里语重心长的交代我去哪家蹭饭吃,因为那是她在家打理好的关系,她很清楚哪家关系好可以收留我们兄妹,也会让苦口婆心的安排我勤快点,去蹭饭要机灵点,帮那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放牛、烧火做饭、洗碗等等,总不能在人家白吃白喝。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记得发生了多少次,更不记得收过多少钱。那个在村里被叫做“疯子老妭妭”的女人会时不时给我零花钱,她第一次给我的时候我有点受宠若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次我是很有礼貌的推辞,但她心意已决还是让我收下了,往后她每次给我,我的推辞都是假装的。

第一次她给我的时候,她问了我的生活状况。我记得那天我刚回家还没吃饭,就走上她家的院坝准备去民乡家蹭饭,我看见她坐在门前那个小木凳上,小木凳是从一根很粗的木材上锯下来,树皮都在上面留着,凳子上有一些砍痕,大概是她编斗篷的时候砍竹子留下的。她见我上去就问我:

“毛,你最近嘚哪里去了哇?我好久没看到你往我家资(这)里过路了唵。”

我很客气的喊了她一声“大婆”并回了她:

“我妈们(爸妈)出门了,我嘚我大嬢家读书。”

也不知道是我说得太小声还是她已经耳背了,她只听到了前半句,后半句没有听清楚,于是她说:

“哦,哪个大嬢哇,素娥大嬢蛮?”

素饿是我爸的大姐,村里习惯把姑姑叫“嬢”,我提高了嗓音回她:

“嗯,是嘞!”

她终于听清楚了,于是接着问了一句:

“那你妹喃?”

我说:

“和我一起嘞噻,她嘚下面和红英耍。”

红英是她第二个儿媳妇给她生的小孙女,她接着问我:

“你们两姊妹吃饭没得?没吃饭去把你妹喊上来我们弄饭吃。”

她说那话有点唐突,我是计划去民乡家吃饭的,我根本没有想到她会那样说。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

“不了,我嘚二公家吃。”

她见我要转身走开,她又叫住了我:

“毛,你过来,我拿两块钱使(给)你用。”

我很诧异,也没有听她的话过去,而是很谦虚的拒绝了她:

“不用了,大婆,我们管(自己)有钱用,我妈每个月都会带(汇)钱给我们。”

她见我没有走到她跟前,就起身向我走来,一边走一边从她那条蓝色裤兜里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叠好的钱,裹得很严实,那是她编斗篷卖的钱,她打开那叠钱,把手伸到舌头上沾了沾口水,从里面拖出了两张面值两块的人民币,她先是递到我手里,但我躲着不接,她就往我兜里塞,一边塞一边说:

“赶目(赶紧)拿起,你和小红一个(人)两块,不要和别个说哈。”

她口中的小红就是我妹。她给我钱的时候好像她那钱是偷来的一样,好像那钱不干净似的。我最终没能躲掉,她把钱硬塞进了我的衣兜里。我见她如此坚持便没再推辞,但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把那双无处安放的手插进了裤兜里缓解了一下,我笑着感谢她:

“谢谢大婆。”

说完我就走了,但我不是去了民乡家,而是掉头去了下面她家的新房子,我去叫了我妹,把我妹拉到一旁把钱给了她,还跟我妹说了那钱是她给的。

从那以后,我每次回家都会去她那老房子看看,看看她有没有在家,在家的话我就喊她一声表示感谢,没在也就算了。有时候她确实没在,但她只要在,我去喊她一声,她都会给我钱。她那样子着实让我有点为难,但我只能以那样的方式表达感谢,因为我没有刚好碰见她手里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她没有养牛,我想即使有她也不会让我去,我也没在她那吃饭,也不用给她生火,更不用给她洗碗,我想即使我在她那吃饭,她也不会让我做那些,搞得我都觉得我不应该去见她,也不应该去表达感谢,不然感觉我去见她好像是为了让她给我钱一样。但即使有那种感觉我也会去,我知道她也喜欢我去喊她一声。

她就是那样的人,给我钱还怕别人知道的人,不留名也不要回报的人。

她还在房子边上的路边种了一棵枇杷树,也不知道她那些种子和树苗是从哪里弄来的,结的果实又大又多不说,味道也很可口,但同样也免不了被人偷吃的遭遇,那棵枇杷树不高也不大,有些大孩子跳起来都能够到枝丫,那些孩子比我们坏多了,他们不仅偷吃,还会把树枝给折断,经常干着那种“一锤子买卖”的缺德事儿。

我家也种了几棵果树,在我家房子靠近她家那头院坝里有一棵橘子树,那棵橘子树枝叶长得很茂盛,结得橘子也很多,不过味道酸极了,但看着上面挂着一个个黄灿灿的果子也难免会引人来偷,特别是那些并不知道味道是甜还是酸的那群人,他们即使听别人很酸,他们也断然不会信,只有他们自己尝了才知道。我妈是一个大方的女人,与其说她大方,不如说她胆小怕事不想惹祸上身,她在家看到过好几拨人来偷那棵橘子树,她并没有大声呵斥制止他们,她担心那些偷橘子的人受到惊吓从树上摔下来,轻则崴脚受一时之苦,重则残废终身遗憾。所以我妈看到的第一时间都会说一句:“毛,你慢慢打(柑子),注意点,当心跩(摔)下来哈。”

这句话会让偷果子的人非常不信她的话,甚至觉得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直到他们一直没有见到我妈骂他们,也没有来树下吼他们下树,那时他们才会相信,而且在树上摘了个够,不够只是那些不怕酸掉牙的人才会那样做,因为怕酸的人大多都是避之而后快的。

其实橘子酸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妈经常提前就把它们摘收了,有些果子都还是青色的她就摘了,她害怕偷果子的孩子爬到树顶去摘那几颗金黄的橘子,树顶的树枝也许支撑不了他的重量而被折断摔落树下。她摘下酸溜溜的果子放进粮仓里埋在谷粒下面,一段时间以后青色就会慢慢变成黄色,酸味也有所淡化,那样的方式她屡试不爽,也就教给了我,我知道以后也把那种方式用在了那些很涩的柿子和还未成熟的八月瓜身上,涩味会渐渐淡出,未熟透的八月瓜也会张开“嘴巴”。

我家院坝边也种了几棵小果树,有三棵梨树和一棵杏树,树枝才两米左右高,每年却能结出果实,虽说味道也不怎么可口,但结得还蛮多的。总有些孩子来我家找我玩,但我能看得出他们都是本着那几棵果树来的,有的是偷偷的瞄几眼不敢问,有的是直接问我成熟了没有,问了我的人我都会告诉他们我也不知道,还没摘下来吃过,让他去摘了试吃,如果成熟了的话我才把他们一个不留的全部摘下,如果没有成熟那就再等几天,那样的话那些个饿嘴的孩子也算解了馋。

村子后山还有一棵柿子树让我记忆犹新。那棵柿子树种在院坝边正对着大门,长得又高又大,每年都会结满柿子,成熟的时候果实也大很大。那棵柿子树是村里那个叫福仁的老头种的,他们家人丁兴旺算上他有六姊妹,他在家里排行老二,满婆是他其中一个弟媳,他大哥死得早,他大嫂也就成了他老婆,他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死了,我对他并没什么印象,他膝下有两个儿子还有几个女儿,他的子女都成了家在镇上生活,过着比村里富裕的日子。他第二个儿子在他三弟的帮衬下发家致富成了当地的老板、开发商,他和老伴儿被接到了镇上生活,他把房子腾出来给了满婆一家人居住,也把那棵柿子树留给了满婆。

小时候我妈经常带我到后山的地里干活,我经常去满婆家玩,柿子成熟的时候,她会现摘一些给我,如果已经被她摘完藏进屋里,她见我在也会拿出一些给我。她总是像亲奶奶那样对我,不管贫穷还是富裕,她有的总会分我一些,而且她从不让我替她做什么来作为交换。

可能是言传身教的结果吧,她儿子同她一样对我好,她儿子没读过什么书,十几岁就背井离乡在外讨生活,每年回来都会给我一些零花钱,从一块变成十块,而理由却是一层不变,都是硬塞给我让我买学习用品。

我总是被他们关照,也总是被他们的善良所感动,是他们微不足道的付出迫使我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至少要成为对他们有用的人。

我除了喜欢听着蝉鸣去偷摘葡萄,我还喜欢夏天的雨。

我很喜欢儿时农村的雨,甚至有点迷恋它,它于我而言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怀。

古人写雨,暗含着多种情愫。杜少陵表达喜悦,写下了一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陆放翁表达感伤,写下了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柳耆卿表达失意,写下了一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雨除了本身的定义外,还成了情感寄托的代名词。现在回忆起那些年的雨,总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

以前,人们无法预知天气的变化,都是靠着前人流传下来的经验之道判断风云变幻,白天依靠观云看日,晚上凭着夜观星象。有晴空万里,也有阴云蔽日,有烟雨朦胧,也有大雨滂沱,有微风拂面,也有狂风大作,有寒风凛冽,也有银装素裹。每年都能见到那一幅昼夜交替、四季变换的美丽画卷,那是属于红山村独有的山水画。

我对以前电闪雷鸣的暴风雨记忆尤为深刻。暴风雨来临之前,狂风会从远处席卷而来,疯狂的肆虐着对面那片树林,跟随狂风的节奏,树枝左右摇晃扑向一边,家门前那片田野里的农作物也舞动着身姿倒成一片,掀起一片巨浪,天上的白云会识相的退去,把接下来的舞台交给乌云,乌云从不会害羞,恬不知耻的占据着一片天空粉墨登场,流动着“小碎步”找准各自的位置停下,它努力地回想着、酝酿着接下来的表演,它有些担心害怕出错,即使那套动作它早就已经烂熟于心。雷公会为它打起伴奏响起旋律,电母会为它挥着荧光起身喝彩,在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响雷声里,在那一阵阵若隐若现的电光中,它渐渐陶醉,忘乎所以,毫无保留的扭动着身子尽情地展示它的舞姿,它全身冒出滚烫的汗水,遮住了它的双眼,它顺手抹下一把朝着脚下的那片“观众”撒去,它努力地挥洒着,不顾一切地表现自己,让自己骄傲,更让别人妒忌。抹下的汗水化成雨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倾泻而下挑起了战火,打着山川,击着河流,同它们激战正酣。山川被冲垮一道边坡,它就想让山川投降认输,河流被砸出一团浪花,它就想让河流俯首称臣,可山川不为所动,而河流也不领它的情。即使它被拒绝,它也不会善罢甘休,而是把战争的矛头指向了那片树林,树木的多寡在它居高临下的优越感面前如同蝼蚁,它又开始得意忘形、目中无人,朝着那片树林攻去,打着树叶,击着山石,有一种“莫听穿林打叶声”的狂妄。但它并没有因此而尝到甜头,它被叶片轻盈的身姿拦下而扑了个空,接着便顺势倒下,被稀释,被嘲笑,只能抱头鼠窜般沿着树干缓缓流下,流进根里,流向大山深处。它根本听不进去“骄兵必败”的劝谏之言,最终它败了,它的骄傲自负和狂妄自大让它不得不败下阵来,灰头土脸的它失落着、沮丧着。可它并没有按甲休兵就此罢手,而是重振旗鼓、卷土重来,带上那群落荒而逃的残兵败将向着山坳里的田野集结,倾灌着农田,漫没着禾苗,冲刷着去往田野的山路,还时不时掠走几颗势单力薄的小松石。它总算赢了一次,不过算不得大获全胜。它带着精疲力竭的身躯班师回朝,它还没来得及庆祝便已睡去,消失在那片雨后的新空里。它来得快也去得快,时间很短,如白驹过隙般总让人猝不及防。它来时,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奔跑于每处漏雨的地方;有人手忙脚乱的收拾着院坝晾晒的农作物;有人户外劳作还在思索躲雨之法。它走时,接雨的盆或桶还没有摆好;院坝里的农作物也没有收完,户外劳作的人也淋成了“落汤鸡”。

暴风雨总能给人一种来去自如的猛烈,打人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是它令人极度讨厌的地方。而耐人寻味的是那种夹杂着农村烟火气息的朦朦细雨。

有一句谚语说“有雨山戴帽,无雨山折腰”,指的是通过雾气来判断是否会下雨。山顶笼罩着一团一团的水雾,绕着大山弥漫,那便是下雨前的征兆,时而浓稠,罩得群山看不见山头,时而稀薄,掠得山头若隐若现,空气格外清新,像被彻底洗涤过一般。这种雨在当地叫“毛毛雨”,也就是细雨。它总是轻轻的来,时而静悄悄,时而淅淅沥沥,它飘向大地滋润万物茁壮成长,它飘向竹林打湿竹叶沿着竹身缓缓而流,它飘向房顶浸湿瓦片汇聚成水珠滴落屋檐。它虽妖娆妩媚、温美柔和,却不会让人有一丁点的畅快,反而会勾起人们心底的那一丝思念。杜牧在《清明》中写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是对已逝亡魂的哀思;王昌龄在《芙蓉楼送辛渐》中写的“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是对异乡好友的不舍;李商隐在《夜雨寄北》中写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是对挚爱之人的恋恋不忘。它来时并不孤独,有微风相伴,也有烟火作陪,微风就像一个引路人指引着它的方向,而烟火就像一个回头客光顾着它的一生,来时招手相迎,走时挥手告别,它们彼此惺惺相惜相互包容,却又各司其职争相媲美,它们为大自然描绘出一幅幅平和而富有诗意的迷人画卷。它来时也不寂寞,有滴答作响,也有流水潺潺,轻柔地拍打着叶子发出的绵绵声是它临时起的韵,汇聚而成的流水声是它哼唱出的曲儿,它为大自然奏出了一首宁静而优美的乐章。

下雨,父母不用下地干活,多了陪伴,少了孤独。我也很喜欢躲在屋檐下赏雨,看着细雨飘向那面木板装饰的墙,一遍一遍的打湿墙面,聆听大自然的声音,独享那片宁静。当然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感觉至今仍不能忘却,那便是站在屋檐下望着那些淋着雨赶路的人,心里会有一阵阵莫名的震颤,特别是听着那稀里哗啦的雨声时表现得尤为强烈,看着别人湿漉漉的,总能联想到那种身沾湿衣、雨遮视线的画面,总能体会到那种极不舒适的落魄感,而现实却是极其安逸的干爽,那是一种联想与现实存在极大反差而产生的安逸感,更是一种安全感,会不由得感慨和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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