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河边嬉戏(1 / 2)

村里有一条小河,沿着村子呈南北流向,从村子底部流过整个村子,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有村里人的辛劳修缮,但凡有农田的地方河边是人为堆砌的田埂,而没有农田的段落是被雨水冲刷而成的河道。河道是不规则的,宽窄不一,深浅有别。

我时常和两个玩伴走在河边的田埂上聆听小河流淌的声音。河边没有像马致远描写的枯藤和老树,也没有昏鸦,更没有富有诗情画意的小桥,有的只是几根木头并排平铺的木桥,田埂上和河道里侧壁是一片丛生的杂草,走一段距离就能看见几个杂草包。

我们三个人中我是领头人,他俩都听我的差遣,那时候我就已体会到了那种唯我马首是瞻的尊敬,不过我也没有借题发挥,而是把他俩当作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我是把他俩召集到我家再一起出发的,他们踏进我家的院坝,我就远远望见他们手里各自带着书纸,那个讨厌读书的家伙叫鹏娃子,他把整本书都带上了,其他几个只是从书上撕下几张学过的课文而已。我看向鹏娃子吃惊地对他说:

“幺儿,你搞一整本儿过来,不怕遭你婆(奶奶)吼(骂)蛮?”

他不屑地笑了起来,露出他那排稚嫩的年纪本不该变黄的牙齿,尤其是那两颗门牙更是黄得可怜,牙齿缝还卡着一根绿色的野葱叶。他把书往地上一丢“啪”的一声扬起一阵灰尘,他用一只手在鼻子前扇了几下说:

“怕个屁啊,老子最不热和(喜欢)读书了,以前也是浪个(这么)搞嘞!遭就遭噻!”

我们几个正发愁不敢多撕几页书纸,但又想有多余的书纸用来玩,这不正好可以用他的,我忍不住夸了他一句:

“打不死的程咬金,还是你杭实(厉害)点,要遭吼嘚不怕。”

“打不死的程咬金”是当地较为流行的词,意思是形容那些个惯犯或死不悔改之人,不管是骂还是打,是批评还是教育,对他们都不起什么作用。

鹏娃子算是村里最早的留守儿童,他父母都外出打工了,他只能跟着爷爷和奶奶一起生活。但他奶奶有点宠他,即使他犯错总是被她吼,那也是溺爱般的吼,她从来没有打过他。那个叫老港的孩子跳了出来,笑着说:

“真嘞是脸皮万丈厚,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不过鹏娃子并不理会,而是督促我一声:“搞快点,慢杆儿(等会儿)要吃饭了。”

我从灶门前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弯刀,而且刀刃中间还缺了一块,到门外墙壁搭靠着的一捆柴里挑出几根细长的树棍,抽出来用弯刀修掉上面的枝丫递给他们,那是我们几个拿在手里用来充当武器的,我们喜欢走在路上用树棍抽打路边那些树叶和活麻草,像鞭子一样抽打,声音听起来很悦耳,看着树叶和草被打个稀巴烂,那样令人解压极了。

接着我找了一捆前两天刚砍回来还很生的柴,从里面抽出一根同铅笔粗细的换香树,将树枝分成三公分长的小节,像取套管一样把每节的树皮从树干上整个剥离掉,不过那得用刀背在树枝上敲上几下,而且力度还得恰到好处才行,力度过大会把树皮敲烂,力度过小也不能让树皮和树干脱离。

那节像套管一样的树皮可以当作哨子来吹,我把树皮套管垫在食指指心,用弯刀削起了表面的树皮,是为了把皮削得薄一些,那样吹起来的时候声音可以更加清脆和响亮。

我给他们几个每人都分了一小节,他们接过哨子就放在嘴巴里面吹了起来,你一声,我一声,一声接着一声,感觉他们像是在比试一般你争我夺,但每个人吹的音调都不同,串起来更像是一首自创的歌曲。

我一只手拿着那把弯刀,一只手握着树棍,他们两个一只手握着树棍,另一只手时不时弯到鼻子处,用衣袖横勒着那几吊流进嘴里牵成丝线的鼻涕。我们吹着哨声一起走上了去往小河边的山路。

我家离小河并不远,但都是下坡的泥泞路。我穿的是硬质塑胶凉鞋,脚后跟有根塑胶带挂住脚那种,鞋子前脚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黑点,那是用火钳烧红烫粘留下的“焊点”,不过焊了几次都没用,总是会脱胶,走路的时候一张一合的像一只嘴巴,那种凉鞋有点硌脚,拇趾背和脚后跟都会被勒出红痕,勒久了还会弄出伤口。

鹏娃子家条件要好点,他穿的是那种拖挂两用的凉鞋,有一条塑胶带合到脚背处就成了拖鞋,而把它掰开挂住脚后跟就成了凉鞋,那种鞋材质很软,若是沾了水,走在路上常常会踩出一些气泡,同时还会发出“呲呲”声。

我们仨就属老港他家的家境最差,他穿的是我那种凉鞋裁剪后的拖鞋,那是因为那种凉鞋不耐穿,脚后跟那条塑胶带也经常脱胶,他妈前前后后也“焊”了好几次,最后索性就把脚后跟裁掉只留前半部分的套在脚上。

刚下过雨,那条山路全是稀泥当道,又是长下坡,我们三个排着队踏上了那条山路,开始我走在最前面,我每走几步,脚掌就会不停的往前挤,所以老是停留。鹏娃子跟在我身后有些不耐烦地说:

“松哥,你啷个(怎么)老是打忑儿(停顿)呢?”

我的脚掌又一次挤出了凉鞋前尖处,我趁停留拨弄鞋子之际,弯着腰低着头回了他一句:

“我这个鞋子老往前面嗦(挤),你莫要慌咯。你杭实(厉害)你走前头嘛。”

老港紧跟在最后,但他没有吭声。我跟鹏娃子换了位置,我让他走在了最前面。当我看着他走上前的背影,看到他身上那件短袖背上从脚后跟到肩膀处都沾了泥土,从下至上,有多变少,脚后跟的位置沾了一大块稀泥,越接近肩膀泥越来越少,最上面是几颗点缀的泥点。那是穿着拖鞋走路,拖鞋打在脚底板上带起的泥水,还发出“嗒嗒”的声。我看着他后背的稀泥忍不住笑了起来,带了点嘲笑语气对他说:

“我以为你杭实(厉害)得很哦,背后还不是全部都是泥巴。”

他立马转头望望自己的后背进行确认,即使视野受限也拉长脖子转向身后,用手把衣服往前面扯上几下,试图能够看到一些,因为那样才能让他安心。我看他将信将疑的,我从后面扯着他的上衣下口递到他手里对他说:

“你还不信,你管摸哈(下)嘛,湿汤(透)了,全是泥巴。”

他反手摸着我递给他的衣口,确定是泥巴以后便不再作声了,而是放缓了脚步慢慢下着坡,我们仨一摇一摆地搀扶着走去河边。

走到平稳处,我喜欢挥舞着弯刀,对着路边的那几株活麻和苎麻挑上几下,那种手起刀落把它们斩断的感觉总是令人大快人心。我们也会摘下几片苎麻的叶子,把一只手松握成拳头,把叶子放在拇指与食指闭合的圆圈上,用另一只手的掌心拍打叶子,使劲儿的拍打,直到把叶子拍破形成一条裂痕,比试那破裂发出的声音谁打得更响。

那条小河长约三公里,弯弯曲曲像一条长龙。小河里的水是没有源头的,都是来自大山深处,村子对面的群山之间被雨水冲刷形成了几条小山沟,山里的水沿着小山沟汇入小河。每到雨季,总能听到对面的小山沟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我站在门口便可将其一览无余,那时的雨下得很大,小山沟里的水倾泻而下就像瀑布一样,气势恢弘尤为壮观,那瀑布般的声音伴我入眠,而且睡得特别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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