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间趣事(2 / 2)

我妈也接过话礼貌性地夸了他一句:“大爷,你搞浪个(那么)大一捆唵,你和松松一路蛮喊他搞小捆点咯。”

来兵有些无奈的,但还是笑着说:“又不是我喊他搞浪个(那么)多嘞,他管(自己)扛得起了哇。”

我妈听着有些来劲儿了,她提高嗓门说:“他扛得起个屁,你把他甩嘚后头浪个(那么)远。”

来兵有些理直气壮了,他开着玩笑说道:“他有你来接他哇,我又没得人来接我。”

没过几分钟,我妈就来到我跟前,把那捆柴毫不犹豫地扛在了她的肩上,那种不再负重的舒适感夹杂着母亲的叮嘱让我疲惫的身心一下子得到了彻底的解放,我拿着柴刀背着水壶迈着得意的步伐跟在我妈的身后。

很快我就来到了来兵休息的地方,我跟他打了声招呼:“大爷,你管(自己)慢慢来哈,我先走了。”

来兵投来羡慕的目光感慨道:“毛,你才安逸哦,有你妈来接你,吃完饭来我家耍哈。”

虽说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总能让我感到满满的爱意。我走了几米远回头望了望他,看到他一个人呆坐在那里,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我能感觉得出他有些失落,我低着头走上了一条水渠路,走在水渠上就能看到他坐的那块石头,而他已经走了,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他走上了另一条路回了他家。

我知道他没有气馁,失落只是暂时的,我希望他接下来的人生就像他走的另一条路一样,走出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每个人的出生都是自己不能选择的,我们可以埋怨造化弄人,也可以唾弃命运不公,但余生的路还得靠我们自己去选择。

我读过一句话是这样写的:选择之前,选你所爱。选择之后,爱你所选。也许这才不会愧对我们的余生。

村里砍柴除了去那座山头以外,还可以去其它平缓一点的山头。

村里有一条水渠,源头来自八公里之外的水库,只是流经村子,至于通向哪里不得而知。那条水渠像是一条分界线,就连村子最下方的那几户人家也没有跨过那条水渠修建在水渠下方。

经过村子的那段水渠路是人们的常走之路,可能当时修建之初也是为了一举两得,既可以引水,也可以当路来走。

渠底是混凝土垫层,渠壁是用石头砌筑的,深约一米二左右。渠顶一侧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坎儿,宽约五十公分,当作道路使用,供人和牲畜通行,不过长期行走,加上雨水冲刷,会有几小段的渠岸出现松动甚至垮掉一部分,只剩下几公分宽,稍不留神就要“达菩爬”(也叫摔跤),有时连牲畜也会失足踩空而受惊。水渠的修建时间无从考证,修建的长度也无法核实,除了流经那个村子,还流向其他村子,只知它来于水库,却不知终于何处,根本无法想象,当时的人们是怎样完成那样一项庞大的工程的。

每年水库都会开闸放水,但不固定时间,不过根据水的流速可以判断。水渠里的水便可用来运输,当然并不是像大江大河里的那种水上运输,只是可以运柴,这也是砍柴的孩子们发明的乐趣,我跟着那些大孩子去砍柴也经历过一次。

那是村里一个叫进江的“二爷”带我去的,他跟来兵算是堂兄弟,他爸跟来兵他爸是亲兄弟。他是1986年出生的,整整年长我有八岁之多,他家离我家只有几米之隔,他也是我童年时的玩伴,我也算是他的小跟班。他那时的个子并不高,大概一米五左右,体型比来兵要壮实些,他的性格跟我特别契合,我很喜欢和他来往,他砍柴的时候大多都会叫上我。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我在他家蹭了一顿饭,在他的怂恿下我答应跟着他一起去砍柴。我回家拿着那把惯用的柴刀,在磨刀石上草草的来回蹭了几下就去了他家,他帮我削了一个生红苕,我俩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啃着出了门。

他带我去了离家一公里的地方砍柴,那个地方便是水渠流经之地,往返的路全是水渠路,我年纪还小,走在水渠路上难免有点危险,如果是我一个人去,我妈肯定是不许的,只是我和他说了和进江一起去她才勉强同意。

我跟在他后面,走上水渠路,他就开始提醒我:“毛儿,你当心点哈,资(这)个水有点深哦。”

我从小就是“旱鸭子”不会游泳,也没有体验过掉进水里的感觉。就算他不提醒,我也走得小心翼翼,但我还是好奇地问了他一句:“二爷,到底有好深哦?你晓得不?”

他从水渠里边的地上捡起了一根干树枝,大约一米五长,他把树枝伸进水里触到渠底,然后拿起来捏着树枝被水打湿的最高处,并靠近我的身体比了一下,他说:“你管(自己)看哈。”

那高度已经同我下巴齐高了,估计得有一米深,意思是我掉进水里至少会淹到我下巴处。看到那个高度我心里开始有点恐惧,我迫切地想寻求一丝安全感,于是问他:“二爷,你会浮澡(游泳)不?”

他有些为难地说:“会是会,但技术有点菜(差)。”

听到这话,我瞬间心里没底儿了。我紧张的向他发了两个问:

“啊我万一落嘚里头了啷个(怎么)办?”

“啊我等哈儿(等会儿)扛起柴啷个(怎么)回来喃?”

他若无其事地说:“你龟儿屁眼儿(胆子)浪个(这么)小蛮!掉进去了我两只手就把你提起来了嘛!砍完柴也不用你扛,老子教你个新招儿。”

听到这话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下,但我并没有松懈,还是低着头看着路谨慎的踩着每一步路跟在他后面,时不时还和他聊几句,以此来证明我还安全的走在路上。

也差不多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我俩来到了砍柴的地方,那地方算是荒山,以石头居多,算不上森林,也不曾听说是哪家的山,满山都是黄荆条,分布在水渠里外两侧,这种树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长得并不高,树干也不大,最高的也只有两米左右而且并不多,最粗的也就成年人的拇指那般大小。

那个地方都是成片的黄荆条,比较集中割起来也很方便,而且也没有那种丛林深处的探索,也不像偷柴那般做贼心虚,我俩很快就割好了,同样在渠边找了一个宽敞点的地方规置整齐,只不过绳索不再是用换香树皮了,那地方没有换香树,而是从山坡上扯了几把茅草,然后把茅草搓成一股粗绳,绳子短了就再搓一截接上,我俩很快就把柴捆好了。

我俩并没有着急回家,同样也开始玩耍起来。我俩先是在水渠里比试打水漂,比谁打得远,比谁水圈打得多,很显然他占了优势,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一出手就打了五六个水圈,飞了数十米远。

他有点沾沾自喜地对我说:“毛儿,你先打个儿来看哈子唵。”

我虽然明白他占着优势,但我更想尝试一下技术打败他,我胸有成竹的说:“看好看好,眼睛不要打眺。”

我精挑细选找来几块两面较为平滑的石头,甩出去五六米远,却只打了两三个水圈就石沉水底了。

他看到我打完,大声数着我的水圈,一脸嘲笑的表情说:“你这个武艺还差得远哩,还要好生吃几年饭。”意思是嫌弃我年纪不够,练得不够,要靠时间来磨练。

接着我俩比起了扔石子,我俩都挑了几个肉眼乒乓球大小的石头,朝着水渠外那片农田扔去,石头飞向远处落在田里会激起一圈水波,也是靠那个判断到底扔了多远,我还是吃了年纪的亏,力气太小肯定扔得没他远,而且他扔出去的石头,刚飞出去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一声“嗡嗡”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扔出那种声音的,我至今都没学会。他还一个劲儿地在那炫耀:“毛儿,你听到声音没得哇?我甩出去嘞石头还会唱歌哦!”

我一开始是好奇,后来变成了崇拜,最终变成了恨,恨我不能一下子长大。我用一句话怼死了他:“你比我大啷个(那么)多岁,比我多吃了八年的饭,肯定比我凶(厉害)噻。难不成你是胀干饭(白吃饭)嘞蛮?”

他被我怼得哑口无言,于是趁机找了个借口回避着我的话:“毛儿,走,我带你拉鱼儿去。”

他带着我去了水渠外边的山坡上,山坡上有一条农户挖开的小山沟,那是用来引水的,把水渠里的水引到山底的农田里。

每到农田蓄水时节,农户就会从渠底打开事先堵好的石头,水渠底与小山沟的接口处,也是农户提前凿好的泄水孔,拿开那块封堵的石头,水渠里的水便顺着小山沟倾泻而下,十万火急般奔流而去,涌动着,翻滚着,冲击着那条凹凸不平的山渠,发出呐喊的声音。

湍急的水流并不会安分守己,总是冲出小山沟漫至旁边的草地,掠过小草,翻越乱石包,激起的水花凌空而起朝着周边的几株小树投怀送抱,浸湿了树叶。

泄水孔就像是一个小型漩涡,不管是水里的枯枝败叶,还是生鱼活虫,都会被卷入漩涡之中脱离那一渠浑浊之地,随着水流冲下山坡,大多数鱼都会搁浅,在小山沟附近摆动着尾巴用力挣扎着,有的在浅坑里拍着水花,有的被冲到草地上打着挺,有的生命垂危奄奄一息吧唧着小嘴,有的翻趟着洁白的身姿死不瞑目,周围的空气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鱼腥味。

开挖小山沟也会在平坦的地方挖个坑儿,一是为了减缓水流,二是为了让随波逐流的鱼儿有一个停留之处成为瓮中之鳖。

在那种情况下,人们根本用不着捉鱼,直接去捡现成的。如果足够幸运,被农户捡起还能苟延残喘多活一些时日,但最终都逃不过成为农户的盘中餐、口中食。倘若被人遗漏,等待的也只有死亡,农田注水完成便会封堵泄水口,待水干涸就会死去。

他带我走过那些有水流经的地方,我们捡了不少的鱼,当然死鱼我们肯定没捡,周边招了几只苍蝇在那里飞来飞去,不过就算是捡鱼,我也没有经验,我连捉在手里都能滑掉,他还苦口婆心的教我抓鱼的方法,还好我领悟能力也不算太差,教了几次以后抓起来也得心应手了。

我们是空手来的,目的只是砍柴,现在有了意外收获捡了几条鱼,我正在苦寻着周围能够有一条塑料袋就好,即使有些破损也可以将就一下,可是方言望去一条塑料袋都没有,于是我问他:“二爷,捡嘞鱼囊凯(怎么)拿回去喃?”

他也站直身子向远处张望,嘴里念叨着:“看捡得到个塑料袋不哇!”

我用肯定的语气对他说:“莫嘚啊(那)点瞟了,没得塑料袋,我看过了嘞。”

他不慌不忙的说了一句:“那就没得办法了。”同时用双手交叉挽起衣服的下口脱掉了他那件沾满汗味儿的黑色T恤,把领口和袖口用茅草打个结,然后把鱼从衣服下口一条一条装了进去,提着下口和袖子就往水渠边上放柴的地方爬去。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光着膀子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回头纳闷地看着我问道:“毛儿,你嘚笑凯(个)哪样哇?”

我承认我笑叉气了,缓了缓对着他的背影说:“二爷,你资(这)个样子真像个二流子。”

也许是童言无忌吧,按理说他算是我的长辈,只不过开起玩笑来也就没把他当成长辈了,他感觉我有点失态,略有严肃地说:“咦……!毛儿不乱说噻,我是你二爷了哇。”

那个“咦”字语调拖得有点长,即使表情有点严肃,但说的话还是那么幽默,我好不容易压制了我的笑声,他这句一出,我又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我俩走到了放柴的地方,他依然拎着手里的鱼不肯放手,生怕它们找到机会挣脱跳进水渠里。我们稍作休息之后,就准备启程回家,我又开始怼他:“扛着一捆柴走回去也就算了,现在手里还提了一袋鱼,我看你啷个(怎么)办?”

他又开始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姿态:“你小看你家二爷了噻,来,我教你一招。”

说完他用另一只手提着捆柴的绳索,接着腿部发力把柴直接推到了水渠里,“哐当”一声水渠里溅起了一个大波浪,我顿时就明白了,他是想偷懒,他想借着水渠里的水流把柴运回家,我幡然醒悟的说了一句:“我懂了。我二爷不愧是我二爷。”

我也顺手把我那捆柴推进了水渠里,也溅起了一个波浪,只是没他那个波浪大,毕竟我的柴少很多,也没他那捆重,我那捆柴扔在他那捆柴的后面,虽然他那捆柴很重运输速度要慢一些,但我的柴被他的柴挡住了,即使比他的柴轻快一些也只能跟在他后面。就那样我俩就一直走在水渠路上沿着水渠走着,步速跟柴的运输速度保持一致。我暗自在想那种偷懒的高招也只有他才想得出。

不过那种高招也有弊端,我俩很快就遇到了一个。在运输一百米的距离后,我俩遇到一个涵洞,水渠里的水就流经那个涵洞,我看着我俩的柴就快要流进涵洞了,我着急的问了他一句:“二爷,柴进涵洞了会不会堵在里面哦?看也看不见,到时候不出洞啷个(怎么)搞唵?”

他显得有些不耐烦,似乎是觉得我问的问题有点多了,但他还是肯定地说:“放心嘛,会出来嘞,我以前搞过嘞嘛。”

于是我俩快步从涵洞上走过,来到了另一头涵洞洞口,我俩在洞口等了好久,也许是心里有些着急吧,总感觉等了好久好久,那段涵洞也就五十米长,根据那个流速也大致可以判断,最多也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出洞,直到我在洞口看见了柴从里面游出来我才彻底放心。

虽然那种运输速度赶不上我俩扛着走的步伐,但确实能够省下不少力气,几乎全程都不用扛。本来脚程只需要半小时的路程,我俩硬是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才到家。

在家门前,我俩遇到了另一个弊端,那条水渠离我俩的家还有一百米的距离,所以在那里需要截停水渠里的柴,然后把柴捞上岸,水里捞起的柴可比不沾水的时候要重上好几倍,特别是从水里捞的时候特别的重,不过那个时候有他在,我并不担心。

我接过他手里的鱼,他把两条腿跨在水渠两边,双手捏紧绳索提着柴,柴上沾满了水,提起的瞬间还有大量的水悬空流下,发出“哗哗”的流水声。他那捆柴即使不沾水也足以让他提起感到费劲儿,何况现在沾了水,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柴完全提出水面甩向了岸边。我那捆对我来说比较重,但对他来说并不重,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那捆也提出水面扔到了岸边。

这个时候我又产生了疑问:“柴打湿了啷个(怎么)扛回去喃?”

他又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但又不得不给我解答:“我嘞个娘啊,这都家门口了,你急这哈(下)主(做)哪样嘛!你等他晾干了再来扛回去嘛!你还怕哪凯(个)偷你嘞蛮?”

我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我感觉反应有点迟钝了些,我主要是担心空手回家被我妈训斥一顿,不过细想这也是可以解释的嘛,于是我满脸迟疑的回了一句:“好嘛,有道理。走,直接回去。”

我把鱼给了他,我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我俩分路之前他还丢给我一句:“毛儿,我整鱼吃喊你哈,来尝哈你二爷整鱼的手艺。”

我快步跑向了回家的路,一边跑一边说:“要得要得,一定来。”

没到一分钟,我俩就进了自己家的房门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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