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倾诉(1 / 2)

王左看到这句话,稍一回味,随即头皮一阵发麻。

他即惊讶于昨天的自己怎么悟出的这个办法,又震惊于昨天的自己居然如此坚毅,如此野心,甚至如此疯狂。

一切的源头,还是出于忘川。

众所周知,忘川的权柄是沟通阴阳轮回,剥夺众生之格。

但祂是何等超脱,从不着眼于一时,甚至不以一世为度量,几世几劫都不在祂的概念里。

众生之格,祂不在乎来,也不在乎去,因为无论在哪,无论多久,终归会回来。

格,从来就不属于众生自己。

众生失去的本格,其实是可以被寻回的,或者说,忘川可以把本格还给你。

因为祂并不介意。

你只需要立在忘川边,诚心感应,于万万年中找寻那一瞬。

只要你感应到了,曾由你保管的,再给你代管一世又何妨?

但那太难了,从茫茫忘川中找到自己的记忆,相当于要在沧海中,找那一粟,概率渺小到近乎不存在。

而昨日的王左想做什么呢?

他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增加这种概率。

这就要从忘川的慷慨说起了。

忘川中的记忆其实是敞开让人阅读的。

但从来没有人敢轻易阅读别人的记忆,因为那会让阅读者迷失自我。

任你是后土帝君、四方鬼帝,或是世家之主、宗门领袖,在阅读了凡人的记忆,经历了凡人的一生后,难道不会有庄周梦蝶之感吗?无论那份记忆是多么单薄,相对于自己数千年,甚至数万年的经历来说,是多么不值一提,但从凡人薄弱的自我出发,谁都是脆弱的。

后土帝君又如何,世家之主又如何,他们的本格,对于忘川来说,也不过是稍重的一缕。

不过是长一点梦罢了。

大荒的悠悠岁月里,也偶有胆大包天之徒,试图靠遍览众生记忆来体悟红尘,但无一例外,最后都迷失了自我,早早流落进忘川的波涛之中。

但也有例外!

那份记忆里有你——真实的你!

你浏览了他的记忆,经历了他的一生,又在他的一生中见了真实的你,你便还能找回自己。

王左的打算很简单。

既然从忘川中寻找记忆是沧海一粟,那他就把这一粟变成两粟三粟,直至百粟千粟。

他要把自己当日的记忆寄托在别人的记忆当中!

既然必须遍历,那就增加样本。

分享自我,需要把最真实的自己倾诉给别人,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无论是窘迫,还是得意,统统予人。那是当一个人真正放开心胸,完全信任对方时,才能完成的事。

一辈子能遇到几个这样人,你愿意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示给他。

而王左却想把自己倾诉给每一个路过的亡魂,他想把自己寄托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记忆里。

起码是尽可能多的人。

如果说一个人在忘川中找寻自我,是沧海一粟。

只要他把自己倾诉给1个人,那对他来说,就是沧海两粟。

只要他把自己倾诉给999个人,就是沧海千粟。

只要他把自己倾诉给9999个人,就是沧海万粟。

日复一日,终有一天,这忘川里会有数不清的王左,要找回往日的记忆,俯仰皆拾。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那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因为活得越久,经历就越多,即使永远待在同一个地方,没接触过任何人,时间的经历是相同的,同样构成了自我的一部分。要把真实的自己倾诉给别人,首先要接触得够久,其次要深交,日久见人心。

无怪乎说,人生难遇知音,知己难求一人。

而王左则不同,他作为活死人,新生的自我只有从早到晚一天的记忆。他也不需要对方能寄托生前的自己,反正自己想找回的,也不过是那一日的记忆。

所以他只需要把当日的自我倾诉出去就行。

话虽这么说,但其中的自我建设,自我说服,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就这样,王左开始了他在黄泉路上,跟人掏心掏肺交朋友的日子。

他向路过的亡魂倾诉自己这一天的心路历程,虽然想得很轻松,但真的付诸实践,才知道有多痛苦。

倾诉,对王左来说,技术上反而不是难题,不用长篇大论,也不需要大聊特聊,因为他一天的经历实在有限,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伤害。他每日不止要在早上醒来之后,经历一次震惊、痛苦、迷惘、坚定,而且要向每个路过的亡魂倾诉一遍,难堪窘迫倒是其次,主要是其中的震惊和痛苦,他必须反复品味,其中的迷惘和坚定,他也必须反复咀嚼。

幸好每天的麻将大赛,三个呆子总是输得裤衩都不剩。这点喜悦,还能稍微缓解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如此日复一日。

王左每日当值六个时辰,他就交六个时辰的朋友,虽然那些朋友往往只能呆呆地听他说话,偶有能正面回应的,也大都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下值后,有半个时辰在路上,一个时辰睡觉,一个时辰打麻将,偶尔也会去庠序城内逛逛,当然绝大部分居民看到他这个活死人,都纷纷以袖捂鼻,避之唯恐不及,但也算是一个调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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